岭南风云起 第七百三十六章 图穷匕现

    惨白的月色下，数十道身影向着街道的更深处走去。

    沿途伴随着路旁民居中时不时传出来的异响，伴随着散落在废墟之上的惨白月光，一种诡谲恐怖的气氛萦绕在那些古旧又黑暗的屋舍之间和街巷角落中蔓延。

    而行走的人群、无一不披着一身黑色长袍、气氛压抑而又深沉，宛如送殡的队伍，带着亡者与生人，走向遥不可知的死亡。

    ‘此地的异变，开始了……’

    悄无声息的神念传音之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只见极目远眺，在这座城市废墟的远处，不知何时，飘荡起了无边无际的灰白色雾气，许多熟悉而又陌生的事物轮廓在那雾气之中隐没，似乎化为了虚无。

    这雾气犹如饕餮一般，一点点地蚕食着这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天地，而伴随着这个过程，哪怕是他们周边的景象，也宛如接触不良的信号画面，在难以察觉到的瞬间闪烁。

    即便这个时间不到一息，也足以让场内所有修士警觉，毕竟他们的神经反应速度早就远超常人，自然能够察觉到这闪烁的景象。

    而在这一秒不到的瞬间，所有消息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废墟的背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幽暗，殷红似血的地狱奇花其中绽放。

    这闪烁的景象越来越多，一点点地侵蚀着整片区域，除了他们所行走的道路之外，几乎遍布了各地。

    图穷匕现。

    明明目前没有任何的危机，但所有修士消失脑海中都出现了这么一个念。

    ‘该死，好险我们从地窖之中出来了，要不然……’

    路过了出来的地窖，看着其不断闪烁的景象，古月女仙难得感到了一丝庆幸。

    毕竟他们所走的道路还是正常的，要是还在地窖之中跌入，就会跌入那开满地狱奇花的无边幽暗里，到那时候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也没有人会想去尝试。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在短短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就发生了如此异变……’

    雾中君脸色有些难看，一时间不知该是因为打脸而难过，又或者说是逃得一命而庆幸。

    ‘本座之前早就说过了，留在此地把性命交给别人手里，本身就是个愚蠢的决定。’裂空真君冷笑一声，随即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但之前的情形又是怎么一回事，要动手直接动手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偏偏先将我们困在一地，然后再带到三个月前的时光幻境……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在战争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对方绝对不会做无的放矢之事，更不会这么浪费时间。

    ‘可能就是因为要探查对方的目的，才导致我们上了当。’

    这时，一道神念突然在诸位元婴真君脑海内响起。

    ‘什么意思……不对！你一个金丹，是怎么插入我们元婴的神念交流？！’

    雾中君下意识的想反问一句，但立马反应了过来，死死地盯着林辰。

    他们之间的交流都是通过仙盟真君特定的神念传讯，外来者甚至连妖王魔尊都无法知晓其中的内容，是一种隐秘的保护手段，就相当于密文传讯。

    但对方不过区区的一名金丹修士，不仅破解了他们的交流手段，还插入其中……这根本就不会是一名普通金丹能够做到的！

    ‘没想到我盟中还藏有如此的天骄，之前未曾有过任何耳闻……’裂空真君在此刻深深地看了林辰一眼，问道，‘道友刚刚此言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林辰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丝毫没有停下脚步，‘对我们这些活了成百上千年，身经百战的存在，在遇到不明的情况，并且有着致自身于死地的危险之时，我们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先探清眼下的情况，再做出决定，最后以雷霆般的执行力贯之。’裂空真君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毕竟越是危险的情况下越要谨慎，要不然一步之差，便会步入深渊。’

    说到这里，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神念传音一顿，瞳孔猛然骤缩：

    ‘道友，你的意思是……’

    ‘没错，对方就是利用这种心理，反其道而行之。’林辰缓缓道，‘其实我们被困的地方幻境也好，异空间也罢，本身是并不存在致命危险的，只要我们所有修士都在同一时刻不计代价地拼命挣脱，那么对方所设下的陷阱，自可以力破之！’

    ‘但我们所有修士都被分割到了不同的地方，在无法相互传讯情况下，面对着未知的险境，人心自会各异，有的选择静观其变，有的选择保全自身，有的只顾逃命，如此力使不到一处，单凭一处的修士破不开如今的幻境，反而将这可破的困境变成了死局！’裂空真君想明白了这一点，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并且对方将我们所有修士分割，分割成了每一队都可以单独处理的存在，如此一来，吾等泱泱仙盟大军，在武道灵岛之上……却只能各自为战！’

    甚至要不是古月女仙的本命神通追溯到根源，使他们打破隔阂合兵于一处，恐怕他们都还不一定能够意识到这真相。

    利用每一个人在危险之下必有的谨慎设下了一个自我的困局，一举将人多势众的仙盟大军分割各处，将原本无法应对的力量分割成可以处理的队伍，再予以剿灭，哪怕是林辰，都不得不承认这地狱十道之主，无论是心计还是手段，都是一等一的顶尖。

    特别是利用人的思维惯性设下的自我困境，如此一来，直接将仙盟大军的战力废掉一半。

    不见雾中君那等仙盟高层，都想着静守待援，不愿拼命，以此扩散到庞大的队伍之中，又有多少人能有那种当机立断的果决。

    即便是裂空真君，也出现了犹豫和迟疑，而就在这段时间内，对方就可以完成计划，一举陷落这上万仙盟大军！

    ‘我们已经入了对方的局中，现在应该已经是收网的时刻了……’

    林辰看着远处不断翻滚弥漫的雾气，近处闪烁的景象背后，那在无边幽暗中盛开的殷红花海，神色微动。

    ‘该死，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哪怕是雾中君，也顾不上什么心里什么所谓的尊卑地位，语气带上了一丝焦急之意。

    ‘不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天人道主，为什么会以残念的形式出现？’古月女仙突然道，‘对方难道用这么大的代价，就只为把我们带入陷阱？还是说其通过了某种伪装神通，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不，我可以肯定，对方是以残念的形式存在。’林辰肯定道。

    ‘那对方如何杀死我们，就凭这残念？更别说既然是残念，那其本体就相当于魂飞魄散，彻底死去，如此一来，对方就算胜利了，那意义又何在？并且同归于尽的前提是我们一起死，而对方先死，又如何把我们带入毁灭？’古月女仙质疑道。

    ‘形神俱灭、魂飞魄散并不一定代表着死亡啊……’林辰听到此话，却是轻叹一声。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形神俱灭、魂飞魄散，哪怕是化神修士也得入灭，对于一个不到化神的存在，如何称不上死亡？

    林辰一时间并没有回话，而是望着眼前的废墟，到处一片战后的痕迹，但唯独不见任何的尸体、残骸甚至血迹。

    武道灵岛上百万生灵消失不见，连尸体都未曾留下；地狱十道利用自身与奇花，扭曲了此地的天地法则；诱使香火灵主投下天地胎膜，使其与此方天地分隔……

    地狱十道是想创造出洞天避世不假，但请来出手的天尊旱魃，却把他们当做实验品了啊……

    此时此刻，他突然开口，问向了眼前带路的天人道主：

    “不知原生教派的教义何在？”

    啪！

    此言一出，在前面带路的天人道主，忽地停住了脚步。

    一瞬间，周围废墟之中的各种异象顿时发生了变化。

    远处翻滚的灰白色雾气顿时间消散开来，只见一层仿佛厚重纱幔般的幽暗，在那光线无法照耀到的幽暗之中，似乎有一物在缓缓的蠕动，让人看不真切。

    而周围附近闪烁的景象也在这一刻卡顿了下来，废墟重现于众人的眼前，但不知何时，每一个裂隙，每一个角落，每一片砖瓦……都长满了殷红的奇花。

    如此异变，瞬间让场内的修士变得无比紧绷，各种拼命的手段都在这一刻拿出，一瞬间便可如狂风暴雨一般施展而出。

    咔嚓——

    天人道主的脖子，在这一刻宛如没有骨头般，硬生生扭转至不可思议的角度，九十度翻转，身在前，脸在后，其骇然的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背后。

    这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连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所有修士都在这一刻心脏仿佛停跳了半拍，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天人道主，但凡对方有半点异动，他们便会不惜代价的拼命。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天人道主沉默了片刻，便蠕动嘴巴，缓缓开口：

    “吾等原生教派，以进化武道为根基，融入香火灵法，所追求的，就是回到先天之初，蜕变成最完美的生命……”

    眼见对方非但没有动手，反而如同传教一般出声发言，几位元婴真君迅速展开了神念交流：

    “此刻动手吗？！”

    可还没来得及等他们做出决定，林辰的声道便在他们脑海再度响起：

    “不，听他说完！”

    “该死，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趁现在这个时候动手，等他说完，说不定我们都得死在这里！”雾中君神色狰狞的质疑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速给本真君道来，不然就算死了，你也得给我陪葬！”

    “你可以试试。”

    林辰丝毫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的吐出这一句话。

    “道友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望不要隐瞒，速速道来，此刻我们在同一条船之上，倘若倾覆了，谁都会死，谁也不可能例外！”裂空真君沉声道，此刻同样盯着，神念之中一字一顿地道。

    但林辰依然没有在乎，而是看着眼前的天人道主。

    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对于他来说，远没有知晓天尊的目的来得重要。

    是让本体火中取栗还是及时抽身，才是关键，至于身后仙盟修士的死活，又与他何关？

    至于对方会不会动手，他完全不担心，图穷匕现，陷阱已经启动，鱼已经捞在了网中，此刻的挣扎，没有多大的意义。

    “生命为一个整体，分为两点，即是生与死的两面，化而为三，则成三个问题，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由此再衍生出了人生的定义，产生爱恨情仇，化为人生百态，形成这万丈红尘……而这就对应了上古修士所言的道生一，一生三，二生三，三生万物……”

    天人道主娓娓道来，在此刻，他仿佛真的成为了一位传道的教士。

    “所以究其根本，我们生命的本质，其实也就回归那一点，也即道之所在，即为我们的灵魂，那是意识的承载，智慧的诞生，记忆的顺延……这是一切的根本。”

    “但灵魂的本身，却是高维之物，经过死亡的感染降格，凡胎赋予生命，现实赐予物质……最终束缚在了人类的身体之中！”

    “凡世的修炼之法，讲究去除三尸九虫，降服三魂七魄，道心无为……如此种种，本质不都是为了让回归出生之时最原始般的纯净，所以越到高阶修士，才会返老还童，有着赤子之心，而无凡人杂念！”

    “而吾等原生教派，所追求的就是为了脱离躯壳的束缚，将灵魂从肮脏的肉体之中解脱出来，重新回归那冥冥之地，与世长存，而那个地方，被叫做地府、叫做冥界、也叫做太昊，亦或是……道！”

    “是以我们原生教派最终的目的，便是将世间一切的生灵从凡世肉体之中解放出来，回归到道中，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获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