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终章（二）

    两天之后，平南市的北部，在一座古老而茂盛的公墓周围。

    很难想象如此茂密的森林之中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座十分现代化的车站。

    在墓地旁边还站着几名看起来岁数不大的年轻人。

    男孩儿都是一身朴素的黑色西装，在西装侧领旁边还插着一朵白色玫瑰花。

    两个女孩儿则是黑色长裙，淡褐色的头发让女孩儿看起来是那样端庄。

    卢悦悦满脸不可思议，她不敢相信，只是出去一段时间，一个好端端活生生的人便消失不见了，她甚至都没有见到过最后一面。

    即使是这种情况，卢悦悦还是穿上了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裙子，温柔的披肩发顺着臂膀垂落下来，发梢的尽头微微打卷，一双令人魂牵梦绕的大长腿绷得很直，绑带罗马鞋更显得苗条。

    若是在平常时候，卢悦悦好好打扮了一圈肯定会拍几张照片，可是现在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发呆，对于如此大的变故表示还不能接受。

    高树林立的场合让环境格外压抑，一阵风忽然席卷了草地，莎莎刺耳的尖锐声音带有几丝气流声音。

    霍航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手提箱，看起来沉甸甸的。

    霍航将手提箱放到路天成的脚边说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你想好了？”

    路天成没有说话，只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个男人对着自己脑海里轻声说的话“离开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嗯，有些事情还是要亲手去做一趟心里比较踏实。”路天成语气很低。

    “你们要去做什么？”卢悦悦疑惑地询问道，表情就像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孩子。

    “没什么，楚先在临终前还有些东西落在日本了，他托我去给他带回来。”路天成说道。

    “到时间了，楚大哥该休息了。”一直漠不发声的贺瑾在此时开口说道，眼神中是止不住的悲伤。

    太阳已经高高悬挂而起，无遮无拦的天空向晴薄日，上午十点十五，是一天之中环境和气氛最好的时间段。

    在这个时间段下葬是卢悦悦挑选出来的，她的原话是原来经常听楚先说每天上午十点的阳光是最美好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渴望一辈子都生活在阳光之下。

    那时候的卢悦悦只觉得这个少年看起来像是经历了许多风霜一样的。

    楚先的葬礼十分简单，只有那一把破损的唐横刀。

    霍航和路天成一致对外的口径是楚先死于了一场海难，面对卢悦悦的疑问和质问，两人虽然于心不忍，却还是表示肯定，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方式可能是最体面的了，总不能告诉卢悦悦，他的爱人死在了一场叛乱之中，所有器官都已经被烧坏，就连呼出的空气都带有许多热浪？

    这是一个谎言，可是没办法有些实话往往会比谎言更加难过。

    没有尸体，只有一把残旧不堪的破刀，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楚先的出现，除了那些可有可无的记忆。

    没有哀怨，只有几声可以忽略不计的抽泣声音，可是伴随着寒风很快便消失在空气之中。

    葬礼很快便结束了，路天成虽然和卢悦悦贺瑾并不熟悉可是好在两人也没有过多停留，三人分开之际，路天成拉住了卢悦悦说道：“老楚在最后一刻还在念叨着你。”

    卢悦悦愕然一愣，可是很快便回复成为了原状。

    简单交代两句的路天成伸了伸自己西服上面的衣角领带，似乎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漫长的小路上落满了树叶，这种发黄的枫叶铺在地面上，厚厚的树叶一层接着一层，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辆黑色奔驰轿跑慢慢停了下来，看着车窗慢慢摇晃下来，路天成不可思议的说道：“怎么了？”

    “送你一程吧，要不然路太远。”霍航轻声说道。

    “真的假的？怎么忽然那么好心了。”路天成还有些不可思议。

    “走吧。”霍航从车上扔下来一副墨镜说道。

    汽车的电台喇叭很快响起，路天成能够清晰的感触到这是一曲印第安人的歌曲，名字叫做《最后的莫辛干人》。

    悲亢婉转的声音顺着空气和电流脉进入到了路天成的耳朵中。

    “这曾经是楚先最喜欢听的一首歌，讲述的是一群印第安人在面对美国暴行之时奋起反抗的声音。”霍航解释道。

    路天成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表达自己任何的感想。

    “东西都收拾明白了？”霍航半开玩笑道：“复仇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会来？”路天成疑惑道。

    “我？我的脑袋秀逗了，你和我比什么？我是没有家事的人。”霍航开口说道：“我们这种人，生与死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路天成没有说话而是反问道：“那我们现在是一样的了。”

    霍航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前慢悠悠地开车。

    “玩过哪一款游戏嘛？”霍航开口询问道。

    “什么游戏？”路天成道。

    “好几年之前的了。”霍航嘿嘿一笑说道：“那是我唯一一个能够游玩下去的游戏，是讲述一群牛仔的故事，那个年代仔细算起来其实和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开放式结局？”路天成疑惑道。

    “不算啦，其实一共就三个结局。一个鹿结局，一个狼结局，听说还有一个鹰结局，不过现在看起来鹰结局应该烂尾啦。”霍航嘿嘿一笑道：“不过我最后用开外挂的方式来填补了一个很大的空缺。”

    路天成愣了一下，其实霍航说的这个游戏自己也玩过，很多人都说这个游戏节奏缓慢，很长时间都玩不下去，玩了半天连第一关还没有过去。

    好在在最后的关头，这个游戏中的主角选择了内心的正义，并为男二号做了最后的缓和，用自己的生命来完成了一个壮举。

    路天成和霍航想到这里没理由的对视了一眼之后笑出声来。

    几十分钟之后，汽车来到了海边，一辆老旧渔船停在岸边。

    夏河站在港口的必经之路上，一直低沉着脑袋，手里的烟头已经烧到了屁股那里。

    “看起来有人在等你。”霍航熟练地将汽车熄火后说道。

    “可能是作为领导来给下属送行吧。”路天成半开玩笑的说道。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后，便缓步下车。

    夏河见到两人之后才扔掉了手里的烟屁股，然后从烟盒之中掏出来了一根香烟。

    熟练的啪嗒一声点燃之后，猛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烟雾。

    霍航率先开口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路天成摇了摇头，示意霍航不要声张：“这种小事，我自己就可以搞定。”

    夏河看了一眼路天成，犹豫了一下将烟盒之中的最后一根香烟朝着路天成甩了过去：“最后一根了，老规矩，决定好了吗？”

    只不过这一次路天成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将烟叼在嘴里，而是闻了一下，很快便揣进了怀里。

    “这一次我应该已经有答案了。”路天成肯定的说道。

    夏河没有生气，而是表现出来了十足欣慰和满意。

    “你打算阻拦我吗？”路天成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只是觉得你们坐快艇去不太方便，有一艘渔船虽然有些慢，不过好在所有手续都算齐全。”夏河身形往后一缩，露出来了一条通道：“请假条都已经给你写好了，如果你能够回来的话，记得找我销假，而且你还有好几份工作总结需要处理。”

    夏河的声音无比亲和，就像是一位长辈在和你诉说家常。

    “谢谢。”路天成只是稍稍摆手，一旁的霍航无所谓地走了出来。

    “虽然你长得有些老，不过还凑合，最起码不像你们公司的那些人一样那么烦人。”霍航半天算是说出来了一句好话。

    男人的长大很快也很简单，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和一个动作。

    人叫人千声不语，事叫人抬头来。

    路天成的变化也是从日本回来之后才有所感悟的，因为见到了许多你死我活，所以对待其他的事情表现得特别无所谓。

    在夏河还在和公司的一些经理表达着路天成是如何优秀的时候，不少从未见过面的中层对此还觉得是小题大做。

    但是当夏河从那座岛屿之上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他的能力表现十分肯定，甚至有的专业人员做出来了极其专业的培训方案，本来只想着一直摸鱼的路天成这一次并没有拒绝，他的理由很简单，他需要力量，他曾经因为力量不够而自卑过，也犹豫过，在楚天用尽全部力气开辟出来一条通道的时候，路天成却在考虑怎么用那一条小船来让自己逃生。

    这成为了夏河每天最愧疚的一件事情，他渴望拥有力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在最危难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向别的方向。

    渔船还是传出来了哞哞的鸣笛声音，可是这一次前往日本的只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