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采花的女孩

    黑色的羽毛从他的面庞划过，尖锐的羽骨还蹭出了一道血印。

    这猛然间的惊吓将罗德里克从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扯了回来，他下意识的猛地拉扯缰绳，却不曾想将这份恐惧传达到了白马唐吉坷德的身上。

    全速奔跑的快马发出不安的嘶鸣声，罗德里克本想让它扬起前蹄，却不知怎么失去了控制，唐吉坷德调转方向偏离了道路，连人带马冲进了旁边的花田之中，无论罗德里克如何控制缰绳，都无法让唐吉坷德停下奔跑。

    “等等！喂，喂！听话！别这样伙计！”

    紧接着，罗德里克惶恐之余还瞧见了自己前方不远处有一位采花的女孩正背对着他。

    那女孩全心全意的将注意力放在花丛中，再加上当时风声也大，完全没有发现危险的逼近。于是罗德里克开始放声的大喊。“躲开——”极力的呼喊这才让那女孩惊讶的转过身来

    也让罗德里克得以看见了那一副美丽甘甜的面孔。

    多么纯净可爱的少女，她金色的秀发随风摇摆，碧蓝的瞳孔哪怕是在受到惊吓时也是那般清澈透亮，还有那因恐惧而颤抖的薄薄嘴唇，如果是笑起来的样子该有多么惹人怜爱，她手中捧着的鲜花在她的样貌前也只能沦为陪衬。

    她真美。

    罗德里克这样想着，甚至差点忘了这是一场多么糟糕的邂逅，但好在那女孩的身手算是机灵，在被失控的马匹撞到的前一刻及时躲开了唐吉坷德的正面才没有被这位野蛮的骑士撞的粉身碎骨。

    但还是避免不了受到些许擦伤。

    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白马唐吉坷德这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事实上，罗德里克完全可以直接离开这里，就算是他真的在郊区的田野撞死了一个平民的女孩，作为波吉亚家族一员的他也完全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无非是那些人对于茶余饭后对于波吉亚家族的传闻里又多了一条骑马谋杀的罪行罢了。

    所以究竟是良心的不安，还是纯粹见色起意。

    罗德里克不敢对自己过于深究这个问题，他当时只是本能的惊恐万分，几乎是从马背上匆忙跌落了下来，有些滑稽的稳住身形过后，朝着那摔倒在花中的美丽女孩赶紧步步走了过去。

    “抱歉，十分抱歉！”

    记得罗德里克那时连连的说着，那大概是他有史以来心跳的最快的一次，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

    “对不起姑娘，我会带你去看医生的，这是一个意外，我，我......”匆匆忙忙的解释着，强风裹挟着花粉呛进他的喉咙，罗德里克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快要焦急的打结，急的满头是汗，在花田的泥地里一脚深后又一脚浅，染得浑身都是泥巴。

    又把好多美丽的花都不小心踩断，粘的他裤脚上到处是五颜六色的花瓣。

    那位摔在花丛中的女孩则更是狼狈，脸上，衣服上，头发上也都是泥巴，只不过待那女孩抬起头看向罗德里克时，那幅美丽又可爱的面容既不生气又不懊恼恐慌，而是看向罗德里克那慌慌张张的样子。

    说不清为什么，竟然捂着嘴巴，甜甜的笑出声来。

    那笑声悦耳，要比贵族餐盘中任何一种糖果都要甘甜。

    罗德里克一时发愣，呆呆的沉迷在那幅天使的笑容里，又疑惑的张开双臂看向自己身上的打扮，不解的问着。“有什么好笑的？”刚说完，后知后觉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发现那里像是小猫的胡子似的贴着几片鲜艳的花瓣。

    大概是骑马时被吹在脸上的风贴上去的。

    罗德里克本想要下意识的抬手将花瓣抹掉，可见到那女孩越笑越开心的样子，渐渐打消了这个想法......又说不清自己复杂的心境究竟是什么，跟着那陌生女孩甜甜的笑声响彻花田，自己也莫名的笑出声来。

    他爱她。

    从在花田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也一直持续到她离世的那一天结束......

    时间如此飞逝，数十年光阴岁月如梦一场便匆匆消失在了罗德里克教皇的记忆当中。

    政治联姻，谋杀稳权，血腥七月，所有的所有都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那般，可记忆中的面容全都已经被岁月磨平的细节，变成了一副又一副离他远去的影子，再也不会回来了，都再也回不来了。

    回到现在的时间。

    教皇的寝宫又被常常视为教宗国室内设计的瑰宝。

    坐落于圣母大教堂的最深处，除了有特殊许可的人士之外就连下一级的红衣大主教都没有资格随意进出，但只有罗德里克教皇由于身体不适导致昏迷的这两日除外。

    宫殿的主体是精心设计的巴洛克风格，是一种注重戏剧性和装饰性的艺术，随处可见大量的椭圆形，贝壳形还有螺旋形等曲线的形状，以及大量的雕塑，壁画以及装饰。

    富丽堂皇又豪华繁复。

    随着日升日落的动态光影又在无数华丽的细节上投射出不同的美景。

    巨大的天鹅绒床铺华而不实，如果不是教皇陷入昏迷被抬至这里接受治疗的话，罗德里克向来不会在这个“房间”内休息，也从未有那个空余的时间来享受这地方的奢侈。

    太阳落下，又再度升起，而后又再度濒临黄昏之时。

    大量的医师，修士，还有魔法师们从豪华的殿堂大门进进出出，忙前忙后来为教皇调理糟糕的病情，时而团结，时而又因为各自对于教皇病情的不同理解而争吵不休，地板上随处可见干涸的药水印子以及被人踩过的泥脚印。

    其中红衣主教黎塞留也反反复复的来过几次。

    但每一次都几乎插不上嘴就被修士们推推搡搡的挤了出去，每一次黎塞留都会在圣母大教堂内焦急忙慌又漫无目的的闲逛几圈，隔了几个小时又去看望教皇陛下的状况，直到最后无论是医生还是魔法师都用尽了所有办法。

    虽然稳住了教皇的生命，但却并没有让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昏迷中醒来。

    所有的争吵声都在随后停止了，各方人士在寝宫内呆呆站着，等待着，沉默着。

    殿堂正中间有一把空闲的椅子，没人记得是谁把椅子放在了那里，也没人记得那把椅子最开始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但也没有人将碍事的座椅挪到一边去，明明所有人都无法再继续做些什么，但却无一人选择坐下。

    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这里第一个已经无能为力了的家伙。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山去，而月光缓缓升起之时。

    有人提议应该让教皇好好的休息，让寝宫内保持空气的流畅，这才让聚集的人群逐渐散开，接二连三的退了出去。

    大概是凌晨的两三点钟。

    昏迷中的罗德里克教皇突然咬紧了牙关，面目的皱纹狰狞又痛苦，老去的白发之间不断有冷汗渗出，不过这一次并不是由于身体的病痛，而像是在脑海中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不，不要......”

    教皇呢喃着，梦中的话语越发的清晰起来。

    “玛利亚！！！”

    一声惨叫过后，罗德里克教皇的身体从柔软的羽毛创伤猛地坐起，已经老眼昏花的双眸闪烁着恐惧，眼角的皱纹瞬间紧皱，仿佛梦境的阴影还残留在如今的现实里。他的双手死死抓住床单，指关节都由于紧张而泛白。

    每一次沉重的心跳都像是重锤砸在了他的胸口，沉重的喘息于寂静的寝宫内回荡。

    打破了夜的安宁。

    月光如丝般悄然洒进空间内，闯过精雕细琢的窗台，轻轻泼洒在金质的装潢之上，虽为一片寂静，但神秘的氛围却好似有圣洁又优雅的圣歌于此奏响。

    大理石的地板上，月光铺开了一条狭窄的银色通道，引领着罗德里克教皇的视线向着空间的最中间的部分望去......那把椅子依旧待在那里，只不过此时上面坐着一位安静的身影，在见到那黑发的男孩时的瞬间，教皇明显被吓了一跳。

    恍惚间好似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直到他慢慢的摸向自己脸上的皱纹，看向布满双手的沧桑才慢慢缓和了呼吸的节奏。

    待罗德里克再仔细看向那道身影时，才勉强认出了自己儿子的脸。

    凯撒·波吉亚端坐在那把椅子上，月光只照亮了他一侧的身形，而另一侧则静静笼罩在阴影里。那男孩穿着闯入议会时的服饰，不知道具体坐在那里等待了多久，白皙的双手叠放在身前，歪着脑袋依着肩膀。

    架不住深夜的疲惫，像是个大号的布娃娃似的，坐在椅子上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然而罗德里克教皇并未就此放下戒心，他狐疑的打量着自己的这位儿子，看着凯撒的身边既没有带有剑刃，也没有携带任何的导魔杖之后才半信半疑的挪动身体，穿着厚实的睡袍走下床去。

    慢慢的，接近到凯撒安详的睡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