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话就说

    待伯劳鸟飞回到城市时，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日月的转变，此刻夜幕已至，万籁寂静。与那只鸟儿一同带到翡冷翠的，还有奥尔西尼公爵已死的消息，人人传闻中的教宗国三大毒物之一的阿斯托图，死了。

    除此之外，各类的传闻也在持续不断的在民间发酵，挥发着无形的作用。

    新教的成立向人们可以通过圣经直接与神明建立神圣的联系，而再也不需要教廷在其中捞取好处，成为贪婪又不知廉耻的中间人。听闻马丁·路德神父在洛尼西亚帝国得到空前绝后的支持，他所带来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质疑着教皇的权威。

    更是质疑着教宗国存在的必要。

    在此基础上，又听闻国内各地领主的矛盾不断加剧，招揽训练私兵的状况比比皆是，并且各处都在发生着暗杀，刺杀，谋杀，各位领主的势力边界也在同时发生着大大小小的摩擦与武力冲突，让这个国家好似就要变成一盘散沙。

    还远远不仅如此。

    极其大胆的人士散播着骇人听闻的消息，说圣女遇袭生死未卜，说异端邪教出没用活人祭祀，说曾经的那算是稳定的局势已经不再作数，这个时代将迎来新的变数，或是是新的转机。

    但也又或许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腥风血雨。

    在未来真正到来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为此下定结论。

    这座国家的首都翡冷翠已经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寂寞诡诞的夜晚，或许是天气的转凉让市民们更依赖于家中温暖的壁炉，又可或是所有人都在冥冥之中察觉到些什么，让不知名的惶恐在人群当中蔓延开来。

    许多家的店铺挂上了告示暂停了营业，诸多的剧院广场也宣布了节目告停，甚至连维持教宗国经济命脉的工厂都被叫停生产，连培养下一代贵族人才的圣三一学院也在近几日发出了公告，暂时不再进行任何科目的授课。

    整个城市，乃至整个国家莫名陷入了一个停滞的状态。

    就连作为地标的建筑，位于市中心的神座广场都被紧急的封锁了起来，禁止任何人擅自进入，更不许任何的横幅以及游行的活动出现在卫兵的眼中。散播谣言胡乱猜忌者，更是会被教廷的卫兵们抓起审问，直到被折磨到神志不清才会有可能被释放。

    用人心惶惶来形容城市的近况简直再合适不过，

    哪怕教廷从未对目前的局势做出任何的解释，但生活在翡翠路的人们心里清楚无比，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一个失控的局面所发展，

    凝重的氛围弥漫着城市中的每一个角落，前几日的大雾明明早已经退去，可雾气仿佛生于人心当中，觉得世间万物仍被蒙蒙的面纱所遮掩，只有孤零零的路灯散在街道的两侧显得阴森而沉寂。

    教堂的钟声忽然于这夜色中敲响，发出低沉而沉重的哀悼。

    无人敢回应于那庞然大物的嘶吼，只有被拴在市民门外无知的狗儿在与之抗衡，阵阵的狗吠声在这夜空中也格外的刺耳，门扉随后开启，狗儿的主人慌慌张张穿着睡衣冲出门外，将他的宠物解开绳索抱进室内。

    神色惊慌，像是生怕惊扰到了什么于今晚游荡的某物。

    就当市民将门窗再次紧闭之时，也的确有什么东西从街道的拐角而来……只是并非是故事中的怪物，而是一支行军的骑兵部队正行进在狭窄的路面，整齐的踏着坚实的步伐，发出有力而富有节奏的蹄声。

    道路上的石块和尘土被铁蹄践踏纷纷飞溅，浓重的烟尘随风四起，其架势绝非是城市的巡逻队那么简单，各个士兵皆像是要在下一秒奔赴战场一般严阵以待。

    哪支部队佩戴着坚硬的狼盔，证明着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科隆纳家族的武装骑兵，面盔缝隙中透露出的目光如炬，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就像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同样在惧怕着如今的翡翠路。

    一个危机四伏，再也无法信任身边任何人的翡冷翠。

    周围两侧民房的窗内偶尔有人影晃动，但在见到骑兵部队经过时则无一例外将窗帘拉上，甚至还有人会将屋内的灯光熄灭，装作家中无人的样子。

    而就在科隆纳骑兵部队的大前方，带领着众骑兵前进的人正是下任教皇的候选人之一——胡安·波吉亚。身披棕灰色夹克的男孩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黑色的短发不会被冷风吹散，就如同他难掩笑意的面容不会被今夜的寒温所发生任何改变。一边得意的用右手驾驭着缰绳，一边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左手手中掐着的来信。

    “阿斯托图终于死了，现在的整个安奎拉诺地区估计已乱成了一锅粥，怕是没精力照顾你这只小乌鸦了，凯撒。”胡安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着，说完便将信件揉搓撕碎，嘴里止不住的发出得意的嗤笑声。

    而骑马与胡安并行之人见到殿下如此开心，便也迎合的尬笑了几声。

    那人虽然穿着带有兜帽的长袍，但全身上下不见任何古怪的吊坠和图腾纹路，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亚麻袍子而已。尬笑起来的声音也完全不像是与胡安如影随形的罗姆人，拉扎尔，而是一个落魄成年人的响动。

    那戴着兜帽的男人清了清嗓子，以恭敬的语气低声称赞着胡安。

    “真不愧是大人，竟然连那只怪物都能轻易的铲除。”斗篷下的声音说着，而后又疑惑的吸了口气继续问道。“我被囚禁的期间里一直试图联系到您，可是都是无用功，大人您又是从哪里知道关于对手那么多行踪的？”

    声音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一个不留神惹得这位暴脾气的殿下发怒。

    只不过今日的胡安出奇的不错，不仅没有嫌弃那人多管闲事，反而让自己笑声更猖狂了几分，压制住了内心的欣喜才又给予答案。

    “不要以为这么多年来我只培养了你这一个后手，无论他们能看见的地方，还是看不见的角落，每一处都有我的眼线，每一处都有能将他们开膛斩首的刃。”胡安轻佻双眉，将已经破碎不堪的信纸随意丢弃。

    被风一吹，不偏不倚贴在了旁边那头戴兜帽男人的脸上，惊得原本就神经紧张的他浑身一震，差点双手松开缰绳从马背上跌落，慌张将那封信的残破从自己脸上扯下时，又听见胡安随口的吩咐道。

    “等会儿随便找个火炉把信烧了，要是让我再看到这封信，我就连你一同扔到火里烧个精光。”胡安语气平淡的说着威胁，倾斜着角度仰起脖子看向身边的男人，暂时收起了不错的心情，威胁的语气变得更加残忍。

    “别以为一直装作被俘虏就能浑水摸鱼，拿到最后的好处，马尔科先生。”

    话音一落，那男人也惊慌失措的转过兜帽下的脸来，露出那张沧桑无比的中年人面孔，双眼布满血丝，眼袋层层堆叠，消瘦的脸颊显露出一份鬣狗般的狡诈，因长期咀嚼烟叶的原因更是满嘴泛黄的烂牙。

    “是！大人，我会处理干净的，我保证……”

    在马尔科反复的发誓过后，那男孩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了最初愉悦的神采。“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也确实是委屈了你，就连你这老油条都没办法把情报送出来，想必我那哥哥平日里没少虐待你，你能赶在事情都结束之前让自己这条命逃出来……也算是好事。”

    这份用来安抚马尔科的话里并没有包含太多的感情，甚至感受不出任何一点关心的意味，正当马尔科正在思考该如何回应时，却发现胡安根本不愿意继续讨论关于他的事情。而迅速转换回到了刚开始的话题，继续笑着称赞起了自己。

    “可惜我那哥哥恐怕到死也想不清楚自己自己输在哪里，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从森林里冒出来的野人罢了，竟然胆敢闯入我布局已久的游戏？以为拿走了几个被我抛弃的棋子，就能击溃我？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可笑了。”

    胡安说着，侧着脑袋又突然问着马尔科。

    “你说是吧？先生。”

    马尔科哪敢提一点反对的意见，连连点头不止又说了一大堆拍马屁的废话，只是在将胡安哄得开心之后，马尔科又迟疑的“呃”了一声，反复吞咽着口水试探的想要开口说着。“只是大人，我觉得……”话说了一半又被马尔科咽了回去。

    “不，不……没什么，我觉得大人您把事情想的都很周到。”

    匆忙的解释很快便让胡安起了疑心，看着马尔科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样子更是让男孩感到十分不爽。“有话就说，快点！”胡安怒吼了一声，吓得马尔科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也不敢再有所隐瞒，于是便牵动缰绳让自己身下的马匹与胡安的坐骑靠的更近一些，接着倾斜着自己成年人的身体，尽可能贴到胡安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认为，您并不应该急于杀了凯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