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最后一顿晚餐

    雷纳德上下打量着银发的女孩，又抬起他的双手，各伸出两根手指，接着互相交叉在一起，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伊洛娜从小生活在森林里，自然是看不懂这些具有特殊寓意的手势。

    “说实话，我确实不应该多管你的闲事，但这也的确吓到我了”雷纳德小声地说着，叹了口气，大脑中似乎在不断处理着某些更加复杂的信息。

    “我不知道你竟然会......”雷纳德本想要把话说完，但又觉得那些事情说出口来并不合适，于是便就此打住。

    他并不知道安吉拉其实是国家圣女的名字，圣女的真名本就对于大众来说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再加上雷纳德从来也没有认真上过任何的宗教课程，甚至对于教宗国还有一位圣女的事情都是闻所未闻。

    此时此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猜想当中，震惊于伊洛娜的幽会对象竟然也是个女孩这件事情，并对于自己的直觉坚信不疑。

    两人片刻的沉默之后，由伊洛娜率先打破了各自想象中的尴尬。

    “您确定伯爵现在没事吗？”刚刚雷纳德那番拙劣的演技显然什么都没有顺利隐瞒，轻而易举便被伊洛娜识破，而女孩的话音刚落，雷纳德也在犹豫不决之中的点了点头。

    “应该没事吧......说不定这个时间已经回到圣三一学院了。”说着，雷纳德又想到了一个条件。

    “如果我愿意帮你保密关于你那位新朋友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可别再对我伶牙俐齿的，暂时不要再追究我的责任了。”

    伊洛娜冰冷的眼神与雷纳德对视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披着斗篷的圣女安吉拉，那孩子等了许久也不急不躁，反而不断地向着路过的行人打着招呼，还在望向天空数着越发明亮起来的星星们。

    “那好吧，但如果我明天早上还是看不到伯爵的影子，请您务必把他找回来。”

    伊洛娜做出了让步，雷纳德也立刻笑着回应道。

    “遵命小姐。”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对彼此微妙的误会达成了协议，默契的同时转过身来，漫步回到安吉拉的身边。雷纳德很快便展示出他只在女士面前独有的绅士风度，开口询问着二位。

    “吃过晚饭了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会营业到很晚，而且非常美味的餐馆，不仅环境干净优美，那里的烤苹果派也是全世界一绝。”

    雷纳德还没说完，那位裹着斗篷的小安吉拉听见苹果派的瞬间便兴奋地原地蹦跶了起来。

    “我喜欢苹果！”面具下面传来甜甜的笑声，随后她扭过头来看向伊洛娜。

    “我们可以去尝尝吗？听起来很不错，我还从来不知道苹果可以烤着吃，事实上，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吃过烤熟的食物，又或是我并不知道怎么区分它们......”

    语气就仿佛伊洛娜是她的监护人一样，一举一动都需要经过伊洛娜的同意。

    就在银发的女孩还在对此提议表示担心之时，那雷纳德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

    “没有吃过烤苹果？神啊，这简直是我这几天听过最恐怖的事情了，你今天一定要尝一尝，所有的账单算在我头上，在你吃腻之前，不用为我的钱袋子落泪。”

    当伊洛娜看见圣女安吉拉那副激动不已的样子时，她便也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再拒绝什么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敷衍地甩了甩手臂示意让雷纳德向前带路。

    令人想不到的是，圣女小安吉拉竟然和雷纳德意外地聊得来，圣女对于世间的一切都抱有着天真的好奇。

    而雷纳德毫不介意花上大笔的时间吹嘘自己的见闻，在三人沿着街道向前走去的过程之中，伊洛娜则好似成为这里唯一一位心智成熟的人。

    作为安静的聆听者，听着雷纳德那一套像是哄小孩子开心的优质话术，又听着圣女安吉拉连连地鼓掌称赞，就好像她真的听到了什么很是了不起的事物一般。

    直到在不经意间，伊洛娜也被雷纳德那套浮夸的面部表情“噗嗤”一声逗笑出声来，氛围才慢慢变得温馨融洽。

    星光烂漫，道路上的灯光暗淡。

    唯有一家典雅的小餐馆仍有烛光摇曳，似有悠扬的音乐不断传出。

    彬彬有礼的侍从抬手间便抽去了上一位客人所用过的桌布，为了将渣滓抖落，侍从捏住桌布的两角，向着室内的半空中扬起。

    那块洁白的餐布似乎遮盖住了一切，只让点点的灯光从布织的缝隙当中隐约穿过，迷迷糊糊的，照亮了些什么。

    而远在千里之外，位于一座城堡的餐厅之内。

    三面的墙壁由巨大的石砖砌成，挂着几幅复古的油画以及真皮的挂毯，而向着室外的一面墙则几乎由完全的落地窗构成。

    隔着明亮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高墙之内的花园和正在运作中的喷泉，以及远处的几座凉亭和由植被修剪出来的小型迷宫。

    月光也从这一整面的窗户投射进室内，尽可能地照亮了内部的一切，成为这地方几乎唯一的光源。

    餐厅的正中央放置着一张巨大的长条形餐桌，精致的木材光辉又平整，周围装饰着恰到好处的雕刻和镶嵌。

    其尺寸和规模，需要五六位头戴铁面具的仆人同时为其铺好雪白的桌布，小心翼翼地处理上面每一寸残留的褶皱。

    接着便是拿来银质的餐具以及被精心摆盘过后的美食，恭敬地放在已经入座的三位人士面前，接着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慢慢地向后倒退，退入墙角的阴影之中，再也寻不到这些仆人们的踪迹。

    餐桌的其中一端，那属于城堡主人的位置上端坐着高大的身影，一言不发默默地以标准的贵族礼仪为自己系上了绣着金丝的餐巾。

    又随后拿起了餐具，保持着一份让这里的气氛冰到极点的优雅，无声无息地切割起他面前的鹅肝。

    男人的头发带有似老虎般的纹路，些许的白丝意味着他不再年轻。

    威严的面容，鹰喙似的鼻子，还有一双如毒药般致命的深绿色眼眸，阿斯托图在室内换掉了他那一身熊皮的大衣，转而穿着较为休闲的墨绿色礼服，正好衣服的颜色能够与他的眼睛相互衬托。

    “需要一点芝士吗？伯爵。”

    他目光只专注于面前的用餐礼仪，可淡淡的声音却犹如射出的弓箭一般直逼向他正对面的位置。

    问着坐在长条形餐桌另一端与他那位同样身姿优雅，正默默将叉子上小块的肥肉送入嘴里细细品尝的黑发男孩——凯撒·波吉亚。

    待上品的鹅肝在舌尖慢慢融化之后，凯撒拿起餐巾沾了沾嘴角，这才开口回应道。

    “不必了，您用来招待我的食材已经用自身品质证明了它们的美味，无需再有任何多余的调味品破坏这份珍馐，阿斯托图公爵。”

    正如凯撒所称呼的那样，阿斯托图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位准公爵，在他的父亲病故之后，一切都顺其自然地将爵位传授给了他。

    而在凯撒入圣三一学院的这段时间里，阿斯托图也在奥尔西尼家族内一直忙于铲除异己。

    不断地稳固自身的统治地位，成为大家族内基本说一不二的人物。

    当听见凯撒那一番对于美食恭维的话之后，阿斯托图那向来不爱微笑的嘴角竟然也意外地微微抬起了片刻，很快又继续地闲聊道。

    “我看伯爵您似乎是饿着肚子来的，难道是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影响胃口吗？”阿斯托图端起手边的水晶酒杯，摇晃着杯中的红酒，从月光的反射之中看着这场晚宴之中的第三位人士。

    在整个餐厅里，除了两位正在用餐的公爵和伯爵，还有几个仆人以外，还有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人存在。

    这个正颤抖不已的男人坐在餐桌的侧面，正对着窗户的方向，可以让月光直接照亮他那张在惊吓之中满脸是汗的面庞。

    男人的脸色糟糕，同样早已不再属于年轻的范畴，他的消瘦的脸上布满了厚厚一层的胡渣，任由那些胡须肆意地生长着，如要扼杀自身的藤蔓般凌乱又彼此缠绕。

    数不尽的皱纹和斑点之下是他那棱角分明的头骨轮廓，就仿佛是骷髅的头骨上披了一层暗淡憔悴的人皮一般。

    嘴角干裂，满眼都是血丝，此时此刻看着他面前的餐具和美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胃口，只有不断地吞咽着口水，就连紧张的冷汗流进了眼睛里也不敢抬手去擦，惧怕着任何的动作所引起的任何注视。

    他正是加西亚以为已经失踪了许久的马尔科。

    近四十岁的年纪基本注定了他这一生都是作为小人物的命运，只不过因其在烂人堆里出色的表现，才在加西亚侯爵手下谋得了一份差事。

    且为富贵的贵族工作也并未让她的人生迎来新的转机，反而让他那微不足道的烂命一条惹上不少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