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百五十四章 海难

    时间回到稍早一些在教宗国南部的公海。

    摇晃不止的船舱内弥漫着咸湿的海风和木材浸水的气息，光线稀少，极度的昏暗，四周木质的结构经历过无数的岁月，粗糙却又坚固，留有无数被刮蹭过的痕迹。

    这是一艘货运的三桅帆船，其中大部分的空间都被封装的木箱占据，偶尔还能听见牲畜的叫声。

    用粗大的绳索给予货物固定，而其余乘客们的行李便会随着船只在海浪上的起伏而在地板上摇摇晃晃，到处跑来跑去。

    没有独立的房间，更没有舒适的床铺，搭乘这艘船去往更南边世界的乘客多数不是富贵的人家。

    除了忙碌搬运食物木板的水手外，其余的旅人皆是最朴素的平民身着，为了不妨碍水手们的工作只能蜷缩在船舱内的各个角落。

    用他们各自带来的厚实毛毯垫在身下，用手护着摇晃的行李，或是啃着面包水果。

    而就在死气沉沉的氛围之中，唯独一位红发的少女散发出别致的青春气息，安雅选择了紧靠着船舷窗户的位置蜷缩着双膝坐下。

    海风从窗口不断地吹进来，吹动少女脸侧的秀发，带着微弱的湿气以及大海那独特的味道。

    墙壁上挂着用绳索固定的灯笼，微弱的光线投射出奇特的阴影。

    少女就借着这一抹光亮拿出了信纸和笔，以自己并拢的双膝作为桌面将纸张平铺在上面，左手固定纸张，右手抬起笔杆送到嘴边轻轻地咬着。

    安雅抬起那张美妙精致的脸蛋，听得甲板上水手不断经过的脚步声，侧着小脑袋思索着些什么。

    笔杆在手指间翻转，止住时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甜甜地笑出声来，接着便将笔锋落在纸上。

    微微张开的嘴唇似乎在默念着什么，而一个个的单词也跃然纸上。

    只不过刚写完开头不久，少女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身子有些不适，脸上的笑意消失的同时脸色也渐渐显得苍白了起来。

    某种剧烈的不适在她的胃里翻江倒海般地收缩和颤动，想要作呕的感觉迫使着安雅放下了手中的笔和纸。

    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而随着一阵阵的痉挛，安雅咬住了嘴唇，努力地想要控制呕吐的冲动。

    令她难受的酸味从喉咙的深处向外翻涌，而最后也只是手扶着旁边的木桶，向着地板狼狈地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有吐出。

    一名路过的年轻水手似乎发现了这边的问题，赶忙将手中的海图卷起收回腰间，快步跑到了安雅的身边，弯下腰询问着。

    “您还好吗小姐？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吗？”水手看着少女的脸色很差，便掏出腰间另一侧的水壶想要递给安雅，却被安雅拒绝。

    少女的呼吸急促而不稳，在努力的平复之后回应以牵强的笑容。“没关系的，应该只是有一点晕船。”

    安雅像是自嘲般笑了笑，将纸笔收回包囊，准备另挑一个舒服的时间再继续书写。“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坐船，本以为会很有趣的，结果让您看笑话了。”

    说着，安雅将挡在眼前的发丝轻轻揽到了耳朵后面又整理了一下红艳的单马尾辫，甜蜜中带点些许疲惫的声音以及那副正直青春靓丽的美貌容颜。

    顿时间让那名年轻的水手有点慌神，也尴尬地笑着，粗糙的手指挠着他那张不经常打理的脸。

    像是心中的小鹿乱撞，而话语有点吞吐不清。

    “这没什么的小姐，今天的航行确实比以往都要颠簸，有点晕船也是正常的。”

    他那双站得很稳的腿脚似乎还想留下和少女多闲聊几句，但甲板上似乎有人正在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让他不得不快点过去。

    于是年轻的水手在登上甲板之前又对着安雅笑着嘱咐道。

    “等一下我们的船只可能会经过暴风雨的区域，但别担心，正常来说很快就会过去，如果之后您还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考虑去甲板上吹吹海风，如果你喜欢草莓的话……”

    他还想再多说一些话，但是上面呼喊他的声音已经夹带着怒火，让他不得不提着裤子跑开。

    虽然不适的感觉还在少女的身体隐隐约约迟迟没有消退，但随着不断抚平自己的呼吸，安雅也恢复了些许精神。

    正如水手说的那样，他刚刚离开不久，那扇狭小窗口外的天空便随之阴沉了下来，零星的雨滴顺着海风吹进船舱内，打湿了少女的红发。

    安雅掀起了衣服的兜帽盖住了头发，心中觉得水手的话也有些道理，自己不该一直坐在这里，或许应该试着走动走动，适应船只的摇摆。

    可就当安雅刚刚要站起身时。

    听着像是有什么飞快接近的东西划破了空气，侧过脸庞望向窗外，也似乎见到了一闪而过的黑影抛射而来。

    安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女孩的瞳孔不断地缩小，张开的嘴下一秒就要为同行的人们发出警告。

    然而一声爆破的巨响率先便从底层的船舱以声浪的形式散播而来，剧烈的耳鸣在女孩的脑中响彻，折磨着安雅的每一根神经。

    随后是无数惊恐的惨叫，以及整艘货船都随之猛烈地摇晃了起来，所有没有被固定好的东西都被掀到空中，又狠狠地摔下。

    安雅虽然不知道在这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身手灵敏的她快速地抓住了一根固定在墙壁上的绳索。

    这才勉强算是稳住了身子，没有同其它可怜的旅人一样摔倒在地，可少女的脑后的部位也在冲击之下撞在了船板上。

    之前在村庄时留下的旧伤瞬时间复发，像是当时的伤口再度开裂，痛得安雅头晕目眩，反复地眨着眼睛才重新看清这个世界。

    本以为船只会就此恢复平衡，却不曾想只是噩梦的开始。

    听不清楚是哪个方位突然有人大声地喊着——

    “有海盗船！我们被袭击了！底层进水了！”

    下一瞬间，五官所能感受到一切都陷入了空前的混乱，本就处在昏暗船舱内的人们陷入了恐慌。

    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比那海浪更要凶险，旅人迷失方向的到处逃窜相互撞在一起，又绊倒更多的人。

    手忙脚乱的水手们则是拎着工具扛着木板向着最底层的船舱跑去，可又被更多从下面逃命上来的人堵住去路。

    就在惊慌失措的生命们纠缠在一起，把船舱内搞得一团乱糟的时候，又是一颗飞来的炮弹砸进了船只附近的海里。

    掀起的波浪使船只再一次地摇晃，水花和雨水从一排窗口飞溅进来，渐渐在安雅的脚底形成了积水。

    趁着下一波摇晃到来之前，少女赶忙压低身子将自己还没有被人踩坏的包囊捡起，跨到肩膀上，甩至身后。

    又听见水手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怒吼着。

    “不要慌乱！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可话音刚落爆破的巨响又一次从船舱上响彻，而很快海盗已经不再是唯一的威胁。

    暴风雨带来的巨浪从船只上的裂口处涌进船舱，那些试图用木板和绳索堵住漏水的船员也在凄惨的惨叫声中远去了他们的声音。

    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就连安雅也无法一直保持身体的平衡，身边任何的扶手都不再稳固。

    看不清的杂物在空中砸向女孩的身体，又根本不及躲闪，砸得身体发痛。剧烈的摇晃之中，船体到处都在发出破碎的声音，船身正在一点点的下沉并随之瓦解。

    “这艘船没有武器装备，该死！我们成了活靶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人群中大吼着，又用质问的语气扯着喉咙叫骂。

    “那有着武器装备的护卫艇呢！这艘货船不是跟着好几艘护卫艇的吗？他们应该发挥作用的，他们人呢！”

    此刻又从船舱另一边的深处有人高声回应。

    “所有的护卫艇都跑了！他们肯定是一伙的，我们被出卖了！看来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接二连三的炮弹袭来，让这艘货船的状况已经变得岌岌可危，窗外的海水不断上升，意味这艘船正在不断地下沉。

    海水想必已经几乎淹没了底层的船舱才会让下面的人都皆数逃命了上来，而淹没这一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恐慌如同瘟疫，原本较为宽敞的空间很快变得无比拥挤，人们争先恐后地向着甲板上跑去，就好像那里有着唯一的生机似的。

    拥挤慌张的人群已经完全丧失了最基本的秩序，大量的身影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逼退。

    安雅意识到如果只是待在原地，背靠着随时可能被炮弹光顾的船板，那么迎接自己的不是被人群挤死，便是被炮弹瞬间砸死。

    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毕竟这样的灾难已经不是第一次亲身经历了。

    “他们要放下救生艇了！快上去！”

    又是不知道具体哪里传来的声音，但却让安雅的目标变得明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