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麻木

    也正如此，那些成年的村民反而没有进行太多的反抗，他们知道贫弱的反抗除了能换来更多的伤口以外根本毫无意义，况且也没人再愿意留在这里。

    麻木，只剩下待宰牲畜般的麻木。

    能够活命便已经算是最大的幸福，而至于能够活到什么时候，有没有明天到来，都已经不那么重要……

    这个家乡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们留念的东西，羡慕着地上的死者至少能够死在故土，而这些生者只能踏上一条看不见未来的路。

    异端审判局将村民们带走了，那些身影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宣告着这段可怕经历的最后结局。

    村子已经不能再被称为村子，只是一片不再有人居住的废墟，而切萨雷和安雅，以及突然出现解围的里安先生就站在这片废墟中望着那些丢了魂的身影远去。

    三个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在很长时间之内都没有言语的交流。

    凄凉的风冲淡了时间的概念，切萨雷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斗篷，轻轻的披在了安雅的身上，对视了一眼，又无声的相拥了片刻……

    “嘿！你们两个！”

    里安突然一嗓子吓得切萨雷和安雅两人立刻分开，两张单纯的面孔像是回归到了之前在圣卡尔流上学时的样子，惊愕的看向里安先生。

    而里安先生则是露出了一副凶巴巴严肃的样子，看着这一对将早恋写在脸上的学生，长时间作为学院主任的本能让他忍不住想要管教一番。

    可刚要开口还是及时的止住了自己的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突然想起现在已经不是在圣卡尔流当主任的日子，不禁还有些怀念的伤感。

    连连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结果又从嗓子里吐出了一点母鸡上的绒毛。

    “趁着现在，我要说明一下，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听闻附近有北方战事的溃兵出没，所以来找学院丢失的学生，来保证你们两个的安全。”

    里安说着，时不时对着切萨雷刻意的眨眼，似乎在表达话中的另一层含义。

    切萨雷自然明白里安先生不可能再和校方有任何的联系，至少在跟踪自己的这件事上和圣卡尔流学院绝对无关。

    这怕不是又是教皇的安排，安排他跟踪自己，免得自己违背了约定或是中途逃掉……

    男孩绝不相信那个位于神座之上的男人会有如此好心，会为自己安排随行的保镖。

    而且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在很早之前自己遇到濒死危险的时候，里安就应该出现才对。

    切萨雷没有急于戳破里安的谎言，而这拙劣的说辞也并没有让安雅完全相信，女孩困惑的表情足以说明这个谎言有多么的失败。

    轻轻抬起示意想要发言的手，并微微张开了嘴唇想要反问“教导主任”。

    但里安先生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深知言多必失，便接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继续往下说着。

    “既然知道你们两个没事，我就放心了，不过主任我还有些其它的要紧事要去处理，不能一直护着你们两个麻烦鬼的周全，你们明白吧？”

    里安说着，但目光始终放在切萨雷的身上，明显是将这话说给切萨雷来听。

    而切萨雷所理解的，是说他既然已经暴露，就不方便再继续跟踪下去，让切萨雷自己好自为之。

    但对于安雅来说，这古怪的对话实在有着太多的疑点，包括里安主任的出现，以及少校的称谓，甚至还有这牵强的解释。

    女孩的目光从男人的脸上慢慢移到了切萨雷的眼睛上，试图从对视中找到一点点的答案……像是在无声的问着切萨雷，你是不是知道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切萨雷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安雅解释，不清楚该不该吐露关于教皇的真相……再次看向里安先生时，那个男人已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背着双手转身离开。

    迈过了几具破碎的尸体，又向着自己刚刚出现的鸡圈里瞄了一眼，刻意地绕开了一定的距离。

    当切萨雷试着叫住他再询问些问题时，里安也权当是自己耳背听不清楚，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很不负责任的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一个拐弯便消失在了废墟之后。

    再也见不到这人的踪迹，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至此，这场闹剧中所有参与其中的势力都全数离开了，只剩下两个异乡人呆滞地站在原地，感受着风儿的气息。

    切萨雷再也没有在此处停留下去的理由，侧过身来对着安雅苦笑了一下……知道在这场灾难过后很多的事情都发生了质变。

    无论是自己的心境……还是……两人现在的关系，说不出口但也不可能就这样忽视，当做什么都没有……

    “安雅……”切萨雷轻声叫着，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虚幻，也不敢确定自己所说的话和所做的行为是否真的正确，但片刻迟疑之后还是弱弱地问着。

    “你还愿意，陪我走完这段旅程吗……？”

    话一经问出没过去多久，女孩便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作为回应，也是在此刻，安雅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抽搐了一下……

    随后慢慢的扬起，而将刚刚的悲伤和困惑暂时放下，将自己在劫难之后第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献给了切萨雷。

    露出了少女久违甘甜的微笑。

    灿烂的笑着，融化那一座看似无法逾越的隔阂。拉住了切萨雷的手，两人向着小教堂内再次走去，去把他们的马儿骑上，继续这场冒险的最后一段路。

    只是两人并不知道的是，躲藏在阴影中的鹰隼正默默注视着一切发生。

    趁着切萨雷与安雅走进教堂的空隙，一阵强风从废墟中升起，漆黑的影子旋转着冲向天空，张开双翼向着远方滑翔而去。

    飞出村子的遗址，飞过大片已经不会再有人收割的麦田，当阴影划过麦田中一棵孤寂的稻草人时。

    那草人胸口仍带着一朵鲜红色的蔷薇，颜色是那般的鲜活明亮，哪怕已经断了根脉也仿佛永远都不会就此枯萎，会一直缠在那孤独的稻草人上与之为伴。

    直到永远永远，比这繁茂的麦田，还要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