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间路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那一角未来（下）

    不等来到杏坛，李往矣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因为隔着数百里的距离，他就能看到身为人间第一圣地的杏坛，化作了一片废墟。

    古朴的大成圣殿，立满碑林的后山，供天下儒生休憩、治学的庞大学宫屋宇，都倾塌残败了。

    甚至小镇东边的万圣台，也都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削去了一大截，又从中间断裂成了两半。

    杏坛内外，从山门到礼宾广场，到至圣先师讲学旧地，到后山，躺着一具又一具白骨残骸。

    通过尸骸上残留的气机，有些白骨李往矣认得出来，正是之前拜“挑战”杏坛时，见过的某位夫子。

    不过更多的尸骸，李往矣认不出来。

    其中有不少，穿着打扮不像是儒家弟子，再加上旁边遗落的残缺兵器，应该是武夫、剑修、刀皇、枪帝、阴阳家术士、家宗师等百家弟子。

    看到这些，李往矣神情一片沉凝。

    万象更新印告诉他，他被魔师用诡谲秘术，流放到了未来，就像他将魔师和第一黑暗仙城，带到了小阴间一般。

    而这未来……

    很显然在未来的人间第一圣地杏坛，发生过一场大战，不仅是杏坛诸位夫子、讲席、生员，与未知力量间的大战，百家修士也来支援了，结果杏坛还是落败了。

    儒门乃是三教百家之首，就算至圣先师、亚圣、复圣、后圣等诸多大圣贤远走域外，未曾回归；就算在飞升之夜，一大群夫子、大儒，跟随韩老夫子飞升天外；就算无数嫡传弟子离去，杏坛的底蕴仍旧十分深厚，仍是九洲四海最强大的力量。

    然而这样的杏坛，竟然被毁灭了，偌大的天下圣地里，连一丝生机都看不到。

    那整个人间，彻底沦陷于黑暗，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有神主娘娘率领诸圣，建天幕大阵于天上，庇护整个人间。

    由北止戈洲发起，九洲四海亿万生灵加入，众志成城铸就的人间抗劫战盟。

    远走域外的至圣先师、道祖、佛祖、兵祖、武祖、剑帝、枪魔等无数圣贤，在危急关头，也肯定会归来。

    有如此强大的抵抗力量，人间天地为何还会失败，沦陷？

    李往矣有些想不通，按照他以前的推演，只要九洲四海建立起统一战盟，亿万生灵形成合力，就算是那位“祂”亲自下场，也该有一线生机才对。

    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李往矣。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没有看到第一黑暗仙城和魔师的身影，那位可怕的魔师大人，似乎只是将独子送到了未来。

    为了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往矣只好继续御风，落到杏坛前。

    站在曾经熟悉的礼宾广场里，李往矣认出了更多白骨尸骸的身份，他们大多数都是当初他大闹杏坛时的看客，他们有的很强大，已然晋升到了圣境，而有的很弱小，只有二三境。

    但他们却都一起躺在这里，化作森森白骨。

    李往矣默然地看了一会儿，往里面走去。

    越往里，看到的大神通者越多，武神、剑仙、刀皇、枪帝、百家圣人，每个大神通者尸骸上，都没有一丝生机，甚至连一丝本源都没有留下。

    都拼光了。

    而再往里面，则多是儒家圣贤，有杏坛的留守夫子，也有中土神洲学宫、各家书院的圣人，李往矣甚至还看到了来自北止戈洲的好几位知名大儒。

    所有儒家圣贤，包括前来支援的武神、剑仙、刀皇、枪帝等百家圣人，只剩白骨的脸面上，都残留着几分不甘与悲壮。

    他们显然是在面对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量，纵然是百家圣人合在一起，也无法抵御。

    然而他们却没有放弃，也没有逃遁，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直至战死。

    李往矣继续往前走去，走过了大成圣殿，走过了至圣先师讲学处，最终来到了后山。

    在这个过程中，又看到了一位又一位杏坛夫子的尸骸。

    当初他大闹杏坛时，现身的那些夫子，几乎都在列，无一遗漏。

    而这杏坛后山，则没有了那一座茅草屋。

    李往矣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杏坛后山有一座茅草屋，这座茅草屋乃是当年至圣先师亲手建造，唯有历代杏坛掌教，和最尊贵的客人，才可入内。

    这些是他家先生周冷溪告诉他的，当年老头子一度还想领他去这后山，观摩这茅草屋，后来见他太过惫懒，学业不成，才作罢。

    如今整座杏坛都被毁灭了，连这至圣先师亲手搭就的茅草屋，也不复存在。

    李往矣打量了一会儿茅草屋遗址，又环视了整座后山一圈，最终站在茅草屋前的土台上，俯瞰整座杏坛废墟。

    “呼！”

    李往矣出手了，施展出了【大摘星术】，想要再去逝去的光阴画面，查看杏坛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没能成功，此前无往不利的【大摘星术】这一次落空了。

    李往矣想了一下，身影轻飘而散，以【天人感应】大神通，与整片杏坛天地相合，然后再用万象更新印，抽取了岁月长河中的一朵光阴涟漪。

    被无尽黑暗淹没的杏坛废墟之上，终于出现一道画面。

    只见画面中，无尽的劫雷与天火，从空中落下，轰灭了杏坛一切守护大阵和圣书碑刻，点燃了所有的屋宇楼阁。

    同时更有一尊又一尊气息凶煞的魔影，伴随着劫雷与天火而至。

    在劫雷与天火加身的魔影面前，杏坛的诸位留守夫子、百家圣地前来支援的大神通者，都很快败下阵来。

    那些圣人之下的八方修士，更是不值一提，不需要凶煞魔影出手，就被恐怖的劫雷和天火轰杀、焚尽了。

    流转的画面里，可以看到大成圣殿、至圣先师讲学处、后山，都发生了无比激烈的大战。

    杏坛上空，无尽的劫云遮蔽了整個天空。

    劫云之中，大道法则与恐怖气机激荡，爆发了比地面更加激烈的大战，虽然被劫云遮掩，看不清大战的身影，但是从震荡的气机上看，应该有新任掌教王牧野。

    连这位自从接任后，就不怎么露面的天下儒生领袖，也参与了进来。

    李往矣终于知道杏坛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从头看到了尾，直到最后一个年轻儒生倒下，杏坛彻底化作废墟，流转的光阴画面，化作一道虚影消散。

    不过让李往矣有些意外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看到第一新圣宋群先的身影，也没有感应到他的气机。

    难道宋群先当时并不在杏坛之中？

    亦或者是有其他什么缘由，一直没有出手？

    李往矣脑海里掠过各种可能，最终他没有多想，将这一点暂时抛下了。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无尽劫雷与天火从空中落下，无数魔影从劫云中走出，这是不是说明神主娘娘率领诸圣建立的天幕大阵，崩溃消失了？

    要不然有天幕大阵庇护，有诸圣镇守，怎么会有劫雷与天火落下？

    当这个问题一抛出，李往矣整个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神主娘娘云暮色的强大，不用多说，晋升人间神主的她，已然走到了人间天地的最高处，又有韩老夫子、尹老掌教、药师佛头、剑苍生等一大批至强者在，如何会让天幕大阵失手？

    难道是那位“祂”，亲自下场击破了天幕大阵？

    抑或是天外发生了别的什么变故？

    李往矣于身前显化出先天、后天两个八卦神图，全力运转【大易天机术】，想要推衍出一些东西来。

    结果刚一开始，就身体一晃，猛然喷出一缕鲜血来。

    而身前的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也第一时间破碎、消散了。

    天机不可测。

    哪怕他现在已经晋升了大道圣境，战力堪比化道十三境，【大易天机术】相比之前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也无法推演。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在落下无尽劫雷与天火之前，天幕大阵的确破灭了。

    这个未来，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李往矣化作一道青影，以最快的速度走了一遍整个杏坛，确定这曾经的人间第一圣地，真的没有留下一丝生机后，他纵身离去。

    这次他没有御风，而是直接运转变易大道，以超越天下极速的速度，向南飞去。

    很快他便离开了中土神洲，又跨过了茫茫大海，抵达熟悉的南梦华洲。

    结果这座曾经无比繁华的天下第一道洲，也与中土神洲一般，尽数化作了废墟，彻底被黑暗吞没。

    李往矣先去了位于南梦华洲中域的道门祖庭。

    没有意外，这天下三教之一的道门祖庭，也与儒家祖地杏坛一样，被毁灭了，残败的道庭内外，躺着一具又一具道君、天师、真人、普通道士的尸骸。

    由历代道门掌教看守的后山道池，已经干涸，只剩下一朵枯萎残缺的莲花杆。

    李往矣在道庭中徘徊了一会儿，随后去往了天香国。

    结果天香国化作了一座沙漠，他没能找到猫猫国师，却发现了猫猫国师几位徒弟的尸骸。

    身为虎妖的黄大头，临死之际，紧紧地将几位师弟师妹护在身后，却还是没能阻止他们被一股诡异力量抹杀。

    而他自己，则浑身都化作了白骨，只剩下一双瞪圆的眼睛，仰望天空，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看到熟悉的人，死得这般凄惨，李往矣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绪。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做，踏空离去。

    这一次，他先去了西南天妖洲，而后又北上西净土洲。

    西南天妖洲与中土神洲和南梦华洲一般，发生了惨烈的大战，但是妖族也没能阻止灾难发生。

    妖皇殿、万妖谷、天妖之国等妖族圣地，也都尽数毁灭了。

    一头又一头大妖，死状惨烈地倒在大地上，唯有一缕缕妖魂残雾，宣告着它们的不甘。

    而西净土洲的情况，却与前三洲略有不同。

    西洲第一圣地，亿万佛门信徒心目中的无上净土西天灵山，并没有发现几具佛陀高僧的身影。

    整个大洲，甚至连七境以上佛徒的尸骸，都没有看到多少。

    反而躺着许多武夫、剑修、刀客、儒生、道士等百家弟子的尸体。

    西净土洲可是天下第一佛洲，在天地浩劫开启后，又第一时间闭关锁洲，按理说这西洲的佛陀和信徒，应该远多于南梦华洲的道君和道士才对。

    为何佛陀尸骸和高阶僧侣的尸体，会这么少？

    难道闭关锁洲，真让佛门躲过了浩劫，幸存了下去？

    可这西洲乃是佛门的根基，若是佛门成功躲避浩劫，那这偌大的西洲，又为何也会被黑暗侵占、吞没？

    佛门的一众佛陀、高僧，又去了哪里？

    大洲各域，又为何尽是佛门之外的百家弟子的尸骸？

    李往矣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却不愿意相信。

    最后他再次全力施展【大易天机术】进行推演，这次没有遭到天机反噬，并得到了一个模糊的结果。

    这个结果排除了他想的那种最坏的可能——即佛门投靠黑暗仙朝——佛门并没有投靠，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无从知晓。

    李往矣没有在此停留太久，东渡大洋，又去了东南清嘉洲和东蓬莱洲。

    东南清嘉洲化作白骨的尸骸，比西净土洲还少，但是也留下了不少惨烈大战的遗迹。

    而东蓬莱洲这天下第一剑道大洲，则与中土神洲、南梦华洲差不多，所有剑宗都覆灭了，整个大洲倒着一具又一具剑仙、剑修的尸体。

    随后李往矣又北上东北大荒洲。

    这东北大洲也没多大区别，作为第一圣地的万族神山，被彻底削平了，万族战士尸横遍野。

    又之后，李往矣跨越大洋，去往了西北烽火洲。

    这座西北大洲也不必多言，甚至比其他各大洲更加的惨烈，早已被无尽的黑暗笼罩，偌大的大洲里，只有一点又一点的鬼火飘荡，告诉来客这里曾发生了什么。

    最后，李往矣御风前往了北止戈洲。

    在靠近北止戈洲西岸的时候，他放慢了速度，后面干脆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登岸后，会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