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十四章 啼鸣之声

    深色幕布交叠的高台，稍显黑暗的室内，以及那唯一光束映照的少女。

    西里尔站在台下，和众多新生一起，看着那登上讲台的女孩，他并不认识这位黑发而蓝瞳的少女，这说来是有点奇怪的事，因为艾德丝学园不同于其他普通院校，能够让学校选为新生代表发言的，要么是其自身足够优秀且让其他人服气，要么就是自身家世背景深厚，诸多学生也不会有太大不满。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学生，大多在入校前就有一定名气了，翡翠裙虽大，但顶阶那群人却只有一小撮，他常年居住在南一区，不可能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真是奇怪呢，西里尔微微摇头，他倒是不在意，但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这种毫无背景的学生，陡然代表在场这么多人发言，会引发一些人的恶感。

    而现在，他就能听到身边一些同学的小声讨论了，正值初高中年轻气盛的年纪，谁也不会轻易服气，尤其还是以娇生惯养居多的富人子弟。

    他之所以不在意这些，是因为成长中经历过许多同龄人没有遭遇的事，所以会看开很多。

    不过，就在他想，等会典礼结束，和朋友交流下中午去哪里用餐，然后下午回公司继续事务时，那台上的少女已经行礼完毕，开始做出自己的演讲了。

    前面是固定的格式，基本是自我介绍，然后就是感言，以及惯例的新生祈愿。

    “进入艾德丝学园是我之前没有预料的事，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很感谢学校能给我这个机会。”

    ……

    “每位同学其实都有自己的想法，仅由我来代表大家述说，或许会让部分同学难受，因为自己心中的所想并没有得到表达……”但台上这位少女的发言并有沿着寻常的惯例走。

    “仅仅是我16岁的人生，就见过无数纷杂的观念和思想在网络和现实流行，人们各行其是，我们尊重每个观点的自由，但这有如万花筒般的世界也让人眼花缭乱。”

    “原本是用于保护个体自由的尊重，却被各种有心人利用，来营造维护自身利益，社会各层也由此由此被横切竖切，分为诸多小块。”

    “力量分散，人心不齐，各自守着狭小的利益不肯放手，而彼此攻讦，人们疲于奔命为各种概念和话题焦虑……”

    “也许一时会沉浸在某种快乐中，但随着时间流逝，也难免陷入某种仿徨不安中，因为你的快乐，以及你的生活并不被大多数人认可，他们会否定你，诋毁伱，让你无所适从。”

    “穷人被嘲笑因为不够努力，所以他遭遇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富人被仇视是因为不少人认为富人的财富是依靠压榨所得，其中满是血泪，所以敌视和诋毁也成了常态。”

    “贫穷的人得不到尊重，只能唾面自干，富有的人也不得不低调生活，因为一旦在大众面前展露奢华浪费的一面，就会引来各种攻击和质疑，”

    “我想，每个人肯定是希望自己变得富足的，但如今即便变得富足，也得时刻隐藏自己，因为各个阶层间早已积累了怨气。”

    “社会各层彼此割裂，上下一心，共渡难关，一齐前进，似乎成为了极其遥远的名词。”

    “究竟是什么，让我们变得如此别扭，是完全生活不下去吗？”

    “不是的，即便联邦各地依然存在贫民窟，但也很少听闻饿死人的场景，工业化生产的淀粉和蛋白粉绝对管够，无论是相比古老的第三纪元，还是一片混乱废墟的第五纪元末，都要进步许多。”

    “我想，答案可能是我们陷入了文明发展的必然陷阱，那就是仅仅依靠财富评价人的一生。”

    “一个人的一生，真的简单能用有钱与否来衡量吗，如果是，未免也太过单一与可悲，好比我们走入森林为了路边一块不错的石头，一直守在旁边，放弃了深入森林，去看那更多的动物、树木、还有各种鲜花。”

    “财富，或者货币，本是社会分工而营造的工具，让我们只需专注一件事，就能获得日常所需，但这本来的工具，却日渐成为了大部分人的枷锁。”

    “在过去，你是纺纱的人，隔壁邻居是木匠，村后的大哥则是河上的渔夫，你们各自会一门手艺，彼此交换自己的收获，你给大家布匹，邻居给你家具，渔夫给你食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也很安心，因为你知道自己被大家需要，也被大家认可。”

    “但社会的发展是，越来越方便的市场，越来越快捷的物流，即便你不认识任何人，也能通过钱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曾经去很远的山上采一朵花，可以用来表达爱意，但现在同样的花，只需花上20联邦币就能买到，曾经需要手写热烈的情书来表达心中的深意，但现在网络上AI每分钟可以自从生产数万封毫不重复的情书。”

    “一切在方便的同时，一切也都以金钱来衡量，我们任何可以做出表达心意的举动，都会被误以为是花钱买到的，花钱替代的。”

    “费尽心思雕刻的人偶远不如机器雕刻的完美，费尽所想准备的告白，可能不如找专业公司临时的布置，费尽时间做出的举动，可能只是作秀，其中不少步骤都被AI和他人替代。”

    “钱可以买到任何服务，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在大量减少，因为作假是如此方便，即便再有真的，我们也难以相信。”

    “评价各类事物的标准越来越单一，你能赚多少钱，你送的礼物值多少钱，你的心意价格的多少，等等……”

    “当人从高空坠下时，只有一根绳子拉住他，他肯定会万分担心这根绳子的情况，但如果有多根绳子，甚至多根绳子组成的网格呢，他应该会安心许多，因为即便其中一根断了，其他绳子也能支撑。”

    “可当现实的评价单一的时候，绳子也就变成了唯一，财富，钱，价格，成为永远绕不过去的坎。”

    “穷人需要钱来维持生活，中产需要钱来维持体面，富人需要钱来维持家产的不衰落，所有人都在渴望财富扩大，焦虑不安。”

    “过去，我们嘲笑那些落后保守的道德规则，人们共同维护的荣耀，传承下来的信念，相信所谓的‘弱肉强食’就是真理，这不过是在欺凌别人时给自己盖上遮羞布而已，为自己不义的行为开脱。”

    “有不少人愿意为那荣耀和信念去战斗至死，但有多少人为了钱而心甘情愿去死，哪怕是有，也是因为想把钱留给心爱的人，这其实也是另外一种荣耀和信念。”

    “钱可以解决许多表面的问题，但构建在此之上的关系又是如此脆弱，让人焦虑不安。”

    “社会，国家，需要新的评价体系，人们需要新的准绳，以此安定焦躁不安的心，划清尺度，连接各个阶层，重铸基石。”

    “这就是我对于未来的构想，也是希望能在将来达成的事，或许还很幼稚天真，还有许多需要完善和改变，但我真心希望能在将来，一步步去实现它。”

    即便很多年后，西里尔也总会想起那天在艾德丝学园的开学典礼上，他看到那位黑发蓝瞳的少女，那嗓音中的轻柔和坚强，如此恬静而又如此强大，不可撼动。

    或许也是从那天起，他决定追随那个身影，踏上改变这一切的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