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85章 蜂蛊（1）

    “阿妈！”此时，门外飘进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呼唤声，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朝里张望了一眼，便跑了进来，她腿脚似乎有些问题，走起路来并不顺畅。“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到处找你埃！”

    她们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年轻女子“啊”了一声，惊讶地看了文峤一眼。可还没等她说话，又匆匆走进来一个人，竟然是凌枫。

    “果然在这里，怎么跑法医室来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愣在了原地，因为他看到了那一半身子隐藏在黑暗里的人。凌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瞪圆了眼睛确认了一番，随即一步冲上前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怎么在这儿！”

    “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为什么不接！这几天你跑哪里去了，为什么自从那天给我下达了两个命令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怎么，需要的时候就一点也不客气，不需要了就玩消失，当我是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奴仆吗！”凌枫连珠炮一般地发出一连串质问，胸中怒火喷薄而出，简直要将文峤吞噬。

    刚才的动作牵动了文峤肩上的伤口，他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未躲闪，只是漠然地听着，直到凌枫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他的脸因生气而有些微微泛红，将这口气发泄出去后，心中更多的却是放松和欣喜。

    不过，他现在还有一个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对了，柳梦微呢？她和你在一起吗？”

    听到他问这话，文峤的眼睛像是幽夜中倏然亮起的一团鬼火，看得凌枫竟有些发怵。“既然你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发布那张寻人启事？”

    凌枫一呆，不知他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什么寻人启事？”

    “你非要我说出来！非要我说出来不可吗！”这些话仿佛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一样：“躺在那里的人……是谁！你敢说你认不出她！”

    凌枫向他背后的解剖台上看了一眼。“前几天从澜沧江里打捞出来的无名氏……你刚才说的寻人启事，是指他们发布的寻尸启事吧？我怎么知道是谁，我要是知道，还发什么通报？”

    “我要带她走。”

    “你发什么疯？还没找出死者身份和死因，如果涉及刑事案件……”

    “没有这个必要。”

    “你……”凌枫终于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你不会以为……这人是柳梦微吧！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硬要说的话，我只能承认通报上的那张照片确实和她有相似之处，但顶多三四成，就算五成好了！不过，这种照片的精细度都不高，只能用来交叉对比和做最后参考的，什么都说明不了。更何况，你是法医啊，按理来说，没人比你更懂如何阅读尸体上的那些线索了，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应该清楚那绝不可能是她！”

    凌枫还在激动地向他解释，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突然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那位老妇人。

    “没用的，他被魇住啦，你叫不醒他的。”

    “你说什么？”

    “气血两虚的时候，最容易受到邪气入侵。”老妇人说道：“一些流连在人世间不肯离开的亡魂就会纠缠上这些人，借他们的身体重返人间。”

    “你不会想说……他被鬼附身了吧？”凌枫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今天遇到的人全都变得神神叨叨。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都不信这些，有时候倔脾气上来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凡事总要理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我们老了，也乐得老糊涂，方法只要管用有用，我们就愿意信。”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存智慧。”老妇人最后补充道。

    这句话凌枫倒是认同，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地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清醒过来？”

    “没办法。”老妇人摇了摇头：“要是没被我的小青咬到还好说，把身体的元气慢慢养回来梦魇可能就会自己消失，但他刚刚中了我的蜂蛊……”

    “那又是什么东西？”

    老妇人道：“我阿娘是瑶寨里的巫医，小的时候我常和她一起研制草药给寨子里的人看病。当然，除了药草，还有药虫。阿娘有一本叫做《白朵黑书》的小集子，上面记载了炼制药蛊的方法，自从我在蜂箱里发现了那种小绿蜂之后，我便想着用上面的方法试试。以前我只看我阿娘做过，没有独自试过。却没想到我的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想来这种绿蜂原本就是极好的材料，才能这么顺利。很多药蛊经过炼制，活虫和草药融为一体，化成粉块。而这种绿蜂却依然活着，甚至活的时间比成为蛊虫之前更长了。以前它们每年春天出现在蜂箱里，到了秋天就死了，现在，它们甚至能过冬，活到第二年秋天。”

    凌枫虽然对这种东西的效用抱着怀疑的态度，却也不禁好奇：“这绿蜂有什么本领？”

    “它吃掉人的烦恼和痛苦，不留牵挂地离开。”

    此话一出，凌枫又是一呆，只觉得她说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老妇人身边的年轻女子见他一脸不屑地样子，忍不住插话道：“你不信？从医院被抬回来治不了的病人，就算已经昏迷不醒，小青也能让他们醒过来，让他们和自己家里人好好告个别，把自己身后的事都交代清楚。虽然救不了他们的命，可没有一个不感谢我阿妈的。这些都是我亲眼见到的，你又不在场，凭什么就那么肯定没有？”

    凌枫见她生气了，也不愿再争辩，委婉地说道：“听你说的，这绿蜂的功效和吗啡的作用差不多，对于一些已经无力回天的癌症晚期病人，临床上也允许开放吗啡的使用限制。”说到这里，凌枫条件反射地警觉起来：“这绿蜂要是作用在普通人身上会怎样？”

    “普通人又没病，干嘛要没病找病治？”

    凌枫对她的天真有些无语，苦笑一声道：“这世上的奇葩不少，你该庆幸你没遇到，我就比较不幸了，我的工作就是处理这世上的奇葩事。”

    “小青给人治病的时候，会在眉心上咬一个小口子，大约半个小时，那些病重的人就能变得精神起来，可以和人说话了。要不是别人都没了办法，哪里请得动我阿妈出场，谁家会拿传家宝贝出来当土豆卖？在没病的人身上乱试？”

    她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有一次，有一家人请我们去帮忙，也是因为家里的老人生了重病，每天都在忍受痛苦，最后只能从医院里接回家。那家的儿子也像你一样，根本不相信小青，冲上来想要抓它，没想到反而被蜇了一下。后来……后来这人就疯了。”

    “疯了？！”这急转直下的结局让凌枫大吃一惊。

    “对啊，他被小青蛰了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了。有时会自言自语，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后来就更严重了，开始大喊大叫，见什么砸什么，还说看到了刚刚才死去的阿爸。要我说，这都是活该！”她心直口快地骂道。

    老妇人解释道：“炼制蜂蛊的时候，需要喂很多毒草和毒虫，这些药效和毒效最后全集中到这一只绿蜂身上。它是拥有神奇本领的秘宝，可别忘了它本身也是有着剧毒的蛊虫。用得好了能消除痛苦，可要是用得不好，被它身上的毒刺蛰了，就会被反噬，体会到无尽痛苦。我猜，小青以往吃掉的那些东西并没有消失，当它受到攻击的时候，就会重新释放出来，把先前那些人的死亡和病痛全部倾注到这个人身上。那家的儿子应该是体会到他阿爸死前的那些感觉了。不过，那孩子确实是自作自受，他爸生病的时候几乎看不见人影，后来赶上老房子拆迁，多了一笔拆迁款，这才想到要回家。他应该是担心自己分不到这笔钱，才不希望老头子能清醒过来吧。他心里怕是还盼着老头子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掉呢，因为老头子曾经说过想把钱留给女儿。他那人平时就是个二五仔，吃不得亏，撒泼耍横起来，他的那个姐根本争不过他。”

    这种故事在凌枫这里都已经算不上什么，他只关心这人的结局。

    “我让他们把人绑在屋里，每天只用蜂蜜水续命，其他的什么都不许吃，至少挨上十天，试着把毒素排空。只不过他家里没人愿意没日没夜守着照看他，呆了不到三天就让他逃了。后来，也不知道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摔断了腿没法走路，瘫在路边才被人发现。后来，这人的性子就变了，每次见他都懒洋洋的，就像那些圈里的猪羊，问他话也能答得上来，不痴也不傻。倒是不像以前那样不讲道理，动不动就一副要和人干架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凌枫偏头看了一眼文峤，只见他竟仍然呆呆地站在解剖台前，仿佛从来没有挪动过分毫。他心中一惊，无法想象他这样的人变成“懒洋洋的圈养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