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十四章 偶遇

    又是新的一天，卢米安离开了被灰白雾气笼罩着的保护区。

    废墟界没有太阳，始终处于黑夜，但温度也不是非常低，照耀各处的是绯红月光，它们带来了春天般的感觉和乍暖还寒的气候。

    高空，圆月不知所踪，群星皆是黯淡，黑暗染上了绯红。

    卢米安侧过身体，望向站在灰白雾气边缘的芙兰卡，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芙兰卡回以既关切又明媚的笑容，冲卢米安挥了挥手，身影跟着消失不见。

    卢米安收回了视线，看向左侧那颗脑袋右边的奇克脸孔。

    既美艳绝伦，又清纯秀美，还充满母性光辉的奇克脸孔甜甜一笑。

    祂对卢米安将要去做的事情没有半点芥蒂，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有。

    “你也很期待吧？”卢米安勾起嘴角，开口问道。

    奇克脸孔目前还不能说话，但祂也未做任何动作，不承认，也不否认。

    卢米安未再理祂，侧过脑袋，看向另外一侧的奥萝尔和简娜脸孔。

    她们依旧紧闭着双眼，脸上有难以清除的些许血污。

    卢米安缓慢地吐了口气，向特里尔废墟的边缘，向耸立着那一株株巨大橡树的绿色国度走去。

    他漫无目的地前行着，任由非凡特性聚合定律、本体与分身间的神秘学联系自然地发挥作用。

    这也是之前那些预言指示的方向。

    越往废墟外面走，环境越是死寂，只绿色国度那边时不时有“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和鸟类振翅飞行的动静传来。

    突然，卢米安看见，一排排废弃建筑的后面，一群活泼的野鹿转了出来。

    它们脚步轻快地行走于绯红的月光内，时不时侧头啃咬几口布满房屋表面的绿色植物和结出的果实。

    扑通！

    一头野鹿倒下，摔到了地上。

    它的身体飞快腐烂起来，就像在被数不清的微小生物吞噬，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就完全回归了大地，包括那些白森森的骨骼。

    它摔倒之地，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扑通，扑通，更多的野鹿倒在了地上。

    其余野鹿并未因此有任何惊慌和恐惧，它们一边悠闲地吃着食物，一边接连不断地诞下血淋淋的幼鹿。

    等到它们脱离卢米安视线时，整个鹿群只剩下新生的幼鹿，幼鹿们长得很快。

    “这样是发展不出文明的……”卢米安忽然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

    他不知道这是“堕落母神”有意为之，还是祂正常状态下对环境的自然影响，他只是记起“魔术师”女士讲过，她曾经漫游到了星空深处的某颗星球，那颗星球崇拜“堕落母神”，但统治他们的，连天使都不是，而是“堕落母神”于古老年代经过时和星球本身交合，诞下的三名神子及他们的后代，那颗星球的居民们除了极度崇拜母亲、崇拜生殖器官，其实有发展出独具特色的文明。

    也许“堕落母神”的老巢就是废墟界这种模样，不存在文明，但有更多的神话生物……反倒是信仰祂的其余星球可以发展出文明？卢米安继续往前。

    又走了一阵，浩瀚无边的橡树林呈现于他的眼前。

    这时，从橡树林内走出了四道身影。

    这四道身影抬着一具由原木制成、未曾刷漆的沉重棺材。

    他们之中，三个是泥土变成的魔像，唯一的人类套着褐色的、附带“生命圣徽”的长袍，脸庞胡须拉渣，表情严肃，似乎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俨然是“叛逃”的“大地母神”教会神职人员。

    ——“大地母神”教会目前依旧存在，神眷者们借助其他官方非凡组织的力量勉力维持着，不让“大地母神”失去锚的支撑，这位真神要是现在就疯狂，或是陨落，那星界屏障将立刻被“外神”们击碎。

    神恩者们则在红月降临时，异化或失控了一大批，后续又不断遭受打击，直至最近这两个月，才获得了一定的平静，此时，他们的人数只剩下原本的一半不到，就连主母罗兰，也已徘徊于废墟界的某个地方，成了“堕落母神”的傀儡。

    “抬着棺材？这是‘大地母神’教会曾经的圣者，序列3的‘抬棺人’？”卢米安对自己偶遇这么一位“母亲”孩子的事情并不意外。

    他看着那名应该是“抬棺人”的神恩者，有些疑惑地想道：

    “‘抬棺人’这个序列的名称应该只是一个象征，象征将生命送回大地的行为，是‘母亲’途径构建现实循环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此牵连到死亡、回归等概念和力量……

    “没说得真的抬棺材啊，取的是象征意义……

    “作为扮演，这没什么问题，但你都异化成邪物了，还扮演什么？

    “抬的棺材有特殊，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对于“堕落母神”相关的事情，卢米安很乐意停下来看一看，研究一下，他挡在了那名“抬棺人”前行的道路上。

    与此同时，他左肩那颗脑袋转动，奇克的绝美脸庞望向了目标。

    那名“抬棺人”有所感应，回看向卢米安所在，眼神一下变得又邪异又凶恶。

    他正要使用自己的非凡能力，身体忽然有了变化。

    他皮肤裂开，涌出了一堆堆棕褐色的泥土，那些泥土将他淹没，与他融合，长出了代表“母亲”的、标志性的各种器官，有来自人类的，有不属于人类的。

    这“抬棺人”飞快失控了，疯狂了。

    这是源于“末日魔女”的力量，如果说“死神”途径代表死亡和永眠，“黑暗”途径代表寂静和永暗，“巨人”途径代表衰败和时光的流逝，“红祭司”途径代表征服和战争带来的毁灭，那“魔女”途径代表的就是末日来临和归于混沌。

    末日来临意味着指定的区域内，各种矛盾将有一个总爆发，这显然会牵涉命运层面的纠缠和归一。

    末日，也是命运上的末日！

    而卢米安还有宿命力量的恩赐。

    那“抬棺人”本身就因异化处在了失控疯狂的边缘，在“末日”来临时，这方面的矛盾自然被命运推动，爆发了出来。

    不过，他失控成怪物并不影响他攻击卢米安，他扔掉那具棺材，带着泥土魔像，本能地往卢米安方向冲了起来。

    周围的绿色植物，乃至几株还未成长起来的橡树，瞬间枯萎发黄，失去了生命。

    只跑了两步，那“抬棺人”的身体突然染上了灰白的颜色。

    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他就停滞了那里，变成了一尊石像。

    他制造的三个泥土魔像同样如此。

    无声无息间，他们所在之处，大地裂开，汹涌的岩浆奔涌了出来，将他们完全吞没。

    接续岩浆的是整个边缘地带的垮塌，泥土、植物、废弃的建筑、融化的石像尽数消失在了幽暗的虚无内。

    卢米安刚才指定的、针对部分区域的“末日”完完整整地来临了。

    看到有深褐近黑的光芒于虚空内一点点析出后，卢米安一步来到了他特意没施加影响的那具原木棺材前。

    他一脚将棺材盖子踢飞了出去。

    棺材内有一团腐烂的肉块，像还未成型的胎儿，又仿佛死去的某种小动物。

    它似乎没有实体，一见到绯红的月光，就迅速蒸发成了丝丝缕缕的黑褐色气体。

    卢米安让周围弥漫起了浓郁的“战争迷雾”，隔断了绯红月光的照耀，但腐烂肉块的蒸腾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快。

    卢米安左肩那颗脑袋上的亚利斯塔.图铎脸孔转向了这具棺材，眼眸铁黑一片，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臣服。

    黑褐色气体的升腾速度一下放缓，却奇异地和周围环境融合，飞快消散。

    卢米安犹豫了一下，没有摘去左肩那颗脑袋正中的暗金色面具。

    腐烂的肉块眨眼就蒸发殆尽，只棺材底部的几点黑褐色痕迹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卢米安凝视了几秒，将这件事情汇报给了“愚者”先生。

    他没深入无边无际的橡树林，在绯红月光的照耀下，在间歇响起的“哇哇哇”婴儿啼哭声里，沿着特里尔废墟的边缘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房屋以一种陌生的方式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里是市场区，这里是乱街。

    卢米安将双手插入了裤兜内，仿佛回到了从前。

    他没有期望一定能“偶遇”“原初魔女”奇克，但觉得应该可以碰上某个高位魔女，而魔女们要想在废墟界生存，离不开“原初魔女”的庇佑，这就需要她们聚集在一个地方或者数量有限的几个地方，遇到一个意味着遇到一窝。

    “我还以为你会主动来袭击我，完成你的梦想……”卢米安侧过脑袋，朝奇克脸孔说了一句。

    那张奇克脸孔回以甜甜的笑容，没别的表示。

    走着走着，卢米安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自己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听见来自橡树林内的“哇哇哇”婴儿啼哭声和鸟类振翅飞行的动静。

    整片废墟异常安静，静到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