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尽管不顺心，却无可奈何

    《三国演义》剧组试镜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天，基本上大半主要角色都已经有主儿了，配角更好解决，形象上差不多就行。

    唯独诸葛亮这个角色一直没定下来，唐国镪来了三天，一直在等，其他试镜诸葛亮的演员也都一样。

    “杨老师，这里，这里再处理得瘦一点儿！”

    今天就要试镜诸葛亮了，一大早，顾北就到了台里，见着唐国镪之后，便拉着他找到了杨树云老师。

    之前拍《知否》的时候，杨树云就是剧组的造型师，顾北和他的关系不错，特意跑过来寻求帮助。

    “小顾，你这……别人都是化年轻的诸葛亮，你怎么非得让我给小唐化老年版的诸葛亮啊？”

    顾北正围着唐国镪转圈圈，闻言笑道：“我这叫出奇制胜。”

    制胜个屁啊！

    瞧瞧外面，一个个都是丰神俊朗，飘飘若仙的诸葛亮，再看被他折腾的面容憔悴，形容衰老的唐国镪。

    这还怎么制胜？

    顾北也不多做解释，年轻版的诸葛亮，只要形象上不差，都能演个八九不离十，反正就是怎么潇洒怎么来呗。

    可顾北很清楚，王福林要的是一个能够贯穿全剧的诸葛亮。

    年轻的状态好演，尤其是赤壁之战时，舌战群儒的诸葛亮，顾北都能模仿个差不多。

    可到了年老的时候，天下三分已定，可夷陵之战将蜀国的家底输了个精光，诸葛亮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勉强支撑，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六出祁山。

    最终因为心力交瘁，病逝五丈原。

    这样的诸葛亮才最难演，要把握好人物复杂的心态。

    诸葛亮难道不知道，人口不足百万的蜀国，根本难以一统天下吗？

    他当然知道。

    可他为什么还要北伐？

    不过是对刘备的承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时的蜀国，如果不进行北伐的话，坐等魏国实力不断壮大，到时候顺势一统天下轻而易举。

    所以他只能打，在消耗蜀国国力的同时，也消耗魏国的实力，让蜀汉政权能够尽可能长的延续下去。

    这段时间，唐国镪一直在研究这个时期的诸葛亮，还为了能够演好老年版的诸葛亮减了整整十斤的体重。

    至于憔悴，那根本不用说。

    这一年的时间，他经历的糟心事，要是还不憔悴的话，不成了缺心眼嘛！

    “看看怎么样？”

    杨树云放下手，仔细看了看，感觉非常满意。

    顾北此刻已经呆住了，看着唐国镪两腮深陷，鬓发花白而蓬松，真的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唐国镪也睁开眼看向了面前的镜子，眼神一闪而过的错愕，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

    突然间，内心也被狠狠的击中，脱口而出。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这一声似乎是在述说诸葛亮，又像是在说他自己。

    顾北站在一旁看着，他知道，这个角色稳了。

    还是刚才那句话，年轻时候的诸葛亮，只要找个差不多的演员，谁都能演，可真正难演的是年老的诸葛亮。

    因为从七擒孟获到北伐中原，特别是六出祁山，这个时候的诸葛亮，才是最出色，最能打动人心的经典。

    早年的诸葛亮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处处高人一等，谋略上更是令其他谋士骑马也追不上。

    火烧博望坡、火烧赤壁、草船借箭、借东风、三气周瑜、夺荆州，在和敌人的对峙中，诸葛亮如同大人打小孩，一举手皆成齑粉。

    但到了北伐中原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诸葛亮从神变回了人，而且是一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和普通人没啥两样，被责任压得喘不过气的老人。

    前世，《三国演义》剧中唐国镪的晚年诸葛亮最打动人心的地方在于绝望。

    不论是上方谷还是五丈原，唐国镪表现出了一个普通人内心的挣扎。

    希望——破灭——重新燃起希望——再次破灭——绝望……直至死亡。

    这个人生公式，其实就是任何一个人一生的总结。

    看着唐国镪演的晚年诸葛亮时常对空祈祷，恳请先帝在天之灵保佑，又恳请二将军嗬三将军暗中辅佐他北伐成功。

    这和普通人在无法克服困难迷茫之际，完全是一样的心境。

    聪明如诸葛亮，他其实早已经知道北伐成为死棋，但他不想承认，也不能承认，他只能借助这种虚假的幻想来麻醉自己一定还行。

    人力都不能为，神鬼岂能为之？

    祈祷无任何作用，于是就陷入了绝望。

    顾北印象最深刻的一场戏，就是火烧上方谷，诸葛亮站在大雨之中，一动不动，羽扇垂下，任雨水从头上身上羽扇上浇灌下来。

    任谁也看不清诸葛亮此刻是流泪了，还是没有流泪，但所有人都能理解这种心情，这种面对即将到来的胜利，却功亏一篑的心情是何等沮丧，是何等想要号啕大哭。

    但作为丞相，他不能，他只能忍着，而在大雨之中，他即使默默流泪，也无法让人分辨，但他绝不能让三军将士看出他的疲惫，他的绝望，尤其是看到他的泪。

    事实上，此刻的诸葛亮已经懂得天意难违，可他又如何去面对先帝，剩下的只是望不到头的绝望。

    顾北还记得当初看到这个镜头，自己的眼泪也刷的落了下来。既为诸葛亮痛心，但更有一种和他一样的悲伤和痛感。

    比起上方谷一幕，更催人心的是五丈原。

    五丈原上的诸葛亮，可能感动到让好多人泪崩。

    年岁已暮，殚思竭虑，在中军帐中，诸葛亮常常想起一个念头，又转身摇摇头，丢下羽扇，满脸憔悴。

    从漆黑的夜晚到黎明到来之前，他端着烛台查看地图，身影孤独，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悲怆、挣扎。

    而当兵士再三给他热饭，诸葛亮消瘦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体贴下属的微笑，真叫人痛彻心扉。

    尤其是诸葛亮生命的末期，即使手颤抖到握不住笔管，仍然要为姜维撰写兵书，这是关系到蜀汉未来的大事，拖着重病身躯一笔一笔完成，鞠躬尽瘁到了极致。

    这样的诸葛亮，难道不比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诸葛亮更能打动人心？

    王福林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诸葛亮，而这个诸葛亮，只有唐国镪演得出来。

    “准备好了吗？”

    顾北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吵到唐国镪一般。

    唐国镪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随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化妆间，到了外面的时候，每一个看到唐国镪的人都被惊呆了。

    “请保持安静！”

    顾北说完，便将唐国镪带进了会议室内。

    颓然往人前一站，眼神之中的痛苦、挣扎与绝望，让原本还在讨论的面试小组全都愣住了。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长叹声中，八个字很自然的说了出来。

    王福林已经没办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了，尽管他相信顾北推荐的演员不会无的放矢，但他怎么都没想到。

    荧幕上的奶油小生，居然真的能将老年诸葛亮表现得如此传神。

    坐在王福林身边的蔡小青导演，此刻同样说不出话了，原本准备的很多反驳意见，面对着这样一个满目怆然的老人，再也说不出来。

    尽管依旧不随心，可她也无可奈何。

    王福林的想法，导演组的每个人都明白，一个能够贯穿全剧的诸葛亮，怕是再也没有谁比唐国镪更适合了。

    “唐国镪！”

    王福林回过神来，飞快的擦拭了一下眼角。

    整个三国故事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诸葛亮这个人物，所以对这个角色的演员，他的要求近乎苛刻。33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唐国镪也逐渐的从人物当中走了出来，面色平静的看着诸位考官。

    他很清楚，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必须把握住，可偏偏此刻他的内心却没有了一丝渴望。

    尽人事，听天命！

    大概六出祁山时的诸葛亮，就是这种心境吧！

    “我……我挑不出毛病，但我还想再看你演一段，应该有所准备吧！”

    唐国镪点点头，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立刻就变了，变得愤怒，眼神之中还带着蔑视。

    “二臣贼子！”

    一开口就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好好的咋还骂上人了？

    “你枉活七十有六，一生未来寸功，只会摇唇鼓舌，助曹为虐，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经典，经典重现。

    这段“武乡侯骂死王朗”，唐国镪没用原著当中的台词，而是自己重新编了一段，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

    顾北都忍不住要生成表情包了。

    啪啪啪……

    很短的一段表演，王福林反应过来，第一个鼓起掌。

    其他人见状也回过神，纷纷拍着手。

    还有异议吗？

    这样一个精彩的诸葛亮，还有谁能挑的出来毛病。

    “蔡导！”

    王福林看向了蔡小青，整个选角小组，只有蔡小青一直反对让唐国镪来演诸葛亮。

    尽管最后拍板的是王福林，可也要考虑到团结的问题。

    “我……没意见！”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