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傻大胆

    大观园有了贾宝玉，这件事在央视都引起了轰动，很多同事在闲聊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件事。

    所有人都知道，之前因为迟迟找不到贾宝玉的扮演者，王福林导演甚至在文艺部的组长会上当众宣称，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演员，《红楼梦》就不开机。

    全国各地的电影制片厂，话剧团推荐来了很多演员，专业的，业余的，甚至是从来都没接触过表演的，可就是没有一个能让王福林导演满意。

    也有人提议，实在找不到的话，就用女演员反串，结果又被王福林严词拒绝。

    从《红楼梦》立项的那天开始，王福林就说过，他的贾宝玉，必须让男演员来演。

    好在最后，他还是等到了。

    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和顾北有关系。

    后来听陈小旭说，欧阳奋镪那天刚来的时候，包括王福林在内，所有人都对这个黑小子不满意。

    黝黑的皮肤，自来卷的头发，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在他的身上，实在是看不出来一丁点儿贾宝玉的影子。

    可是等到上妆之后，大家伙都被惊呆了，唇红齿白，面若满月……

    总之，曹雪芹笔下，几乎所有形容贾宝玉的词句，在欧阳奋镪的身上都能找到。

    当天，王福林便带着欧阳奋镪，兴冲冲的去了周汝昌先生的家里，直接将欧阳奋镪往周先生的面前一推。

    之前还曾言之确切的说过：《红楼梦》不能拍，是因为能演贾宝玉的演员还没生出来呢。

    但是在见过欧阳奋镪之后，周先生激动的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找到了，贾宝玉找到了。”

    陈小旭绘声绘色的说起这一段的时候，眼神之中也满是兴奋。

    顾北也不知道她在激动个什么劲儿。

    “为什么不激动？有了贾宝玉，《红楼梦》就能拍了啊！《红楼梦》要是能尽快拍完的话……”

    陈小旭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任由顾北怎么问，始终都不肯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那天之后，顾北就跟着《西游记》剧组去了河北，这次出去，只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等到从河北回来，接下来又是一个长差。

    剧组要先后前往贵州和云南，等再回来，就该是年底了。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陈小旭应该正跟着《红楼梦》剧组四处转战。33

    “上面再检查一下，一定得绑紧了，再看看猴子身上，有没有问题？”

    河北易县，《西游记》剧组片场，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的做着开拍前的准备，四周围都是闻讯赶来的当地老百姓。

    对此，顾北这个现场统筹也是无可奈何，《西游记》已经播了四集，造成的反响堪称空前。

    得知《西游记》剧组到了家门口，老百姓哪能不过来看看热闹。

    观众们的热情，顾北可以理解，但是，来的人多了，难免会对剧组的拍摄造成一定的影响。

    顾北也只能不厌其烦的在开拍前，拿着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叮嘱。

    “请大家保持安静，请大家保持安静。”

    现场似乎真的安静了两秒钟，但很快又重新变得嘈杂，还有人在高声叫喊着。

    “看，猴子，真是猴子！”

    化好妆，带好装备的张金莱正朝着这边走，闻言也是一愣，接着咧嘴朝着顾北笑了，表情什么的，因为带着面具也看不清楚。

    “检查过了吗？”

    张金莱点头。

    待会儿他要吊威亚，剧组虽然不是第一次用了，但是安全第一，人被吊在半空中，谁知道会不会发生意外，真要是掉下来的话……

    呸！

    顾北伸手将张金莱身上的僧衣拉开了一点儿，检查了一下藏在里面的几个吊点。

    确定没问题之后，这才真的放心。

    “小心无大错！”

    张金莱也笑着应了一声。

    自从那年去过一趟香江，还带回来一套威亚设备，总算是解决了人物飞升，如何表现出重量感的问题。

    那就是……把人吊起来。

    只可惜，顾北他们从香江带回来的只有设备，还是不带说明书的。

    具体该怎么用？

    还是大家伙胡乱琢磨出来的。

    实际操作了几次之后，现在也算是比较熟练了。

    有了威亚，杨婕导演还不满足，又想起了在亚视参观的时候，曾听到的过江龙。

    当时，杨婕只听到了几句话：“两头吊起来，人挂在中间，一拉就走了。”

    怎么吊？怎么挂？怎么拉？

    谁也不知道。

    于是又开始了集思广益。

    根据剧组已经掌握的威亚，随后便联想到，可以把单个的滑轮，变成两个或多个，用钢丝把它们连接上，再穿上吊人的钢丝。

    这样让人拉着跑，不就可以使演员的活动轨迹，按照钢丝的路线走了吗？

    至于走动的快慢和长短，是由拉绳的人和钢丝的长度来决定的。

    弄明白了这个道理，剧组立刻便开始了“过江龙”的制作和试验。

    第一次用是在京城的军艺礼堂，当时拍的是《坎坷逢三难》的一段，猪八戒和沙和尚在流沙河里对打。

    只是，虽然弄明白了原理，可是，吊人的钢丝该怎么解决呢？

    那套威亚设备里倒是有钢丝，可是不够长，而且，那种材质的钢丝在国内肯定是买不到的。

    杨婕给台里打了报告，想要让台里出面解决，结果不言而喻。

    没钱！

    台里没钱，剧组只能自己解决，各种标准的钢丝全都用了一个遍。

    这其中首先高考虑的自然是钢丝承重的问题，必须要确保演员的安全。

    可是，钢丝一旦粗了，就很容易在画面上留下痕迹，如果太细的话，又很容易断掉。

    后来还是听别人介绍，买了一种据说是空军用的钢丝，最为坚固，不易断掉的，可还是在拍摄的时候，发生了不少次事故。

    那场戏里面，猪八戒有一个横着飞过水底的动作，正当马德桦老师拿着耙子追打沙和尚时，钢丝断了。

    马德桦从半空“啪嗒”一下，肚皮朝下，摔在了地上，那个大肚皮硌得他当时几乎喘不过气，万幸没有大事。

    猪八戒刚摔过，紧跟着又是沙和尚，接下来的一个镜头是沙僧朝着猪八戒冲过去，一个从远到近的镜头。

    当时王翀秋老师趴在舞台前方，镜头迎着沙和尚。

    阎淮礼老师个头大，分量也比较重，他举着宝铲，大声吆喝着，冲着镜头“飞”过来，还没到跟前，钢丝又断了，整个人重重的砸在王翀秋的身上，两人滚到了一起。

    等众人上前，将已经摔得半边身子都麻了的阎淮礼扶起来，这才发现，王翀秋老师已经被砸晕了。

    现在想起来，顾北还觉得后怕。

    真是傻大胆，什么都敢干，什么都不惧。

    只要能够增加好的效果，就敢拿来所用。

    虽然注定要面临着一次次的冒险，但这些方法还是不能不用。

    顾北能做的就是在开拍前，反复的检查，尽可能的确保安全。

    待会儿这场戏，拍的是太白金星请孙悟空上天去做官，孙悟空一听玉皇大帝要给他封官，高兴得“噌”一下地飞上天去。

    既然是“噌”，那就必须要足够快。

    “没问题吧？”

    杨婕导演正坐在监视器后面，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天气太热，即便是坐在树荫底下，可汗水还是不停的流。

    顾北刚想说没问题，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在下面再放几个垫子吧！”

    安全第一。

    杨婕想了想，要是放了垫子的话，这个镜头肯定没办法一气呵成了。

    但为了安全，麻烦点儿就麻烦点儿吧！

    很快，有人抬了几个厚实的垫子过来，张金莱见状，明显松了口气，赶紧老老实实的爬了上去。

    杨婕又看向了顾北，见顾北点头，这才拿着对讲机跟各组确认。

    得到“没问题”的回复之后，正式开拍。

    伴随着杨婕的一声“开始”，孙悟空纵身就上了天，吊点在十多米处，按照事先的要求，他需要被拉高到十米的位置。

    可这个时候，意外又发生了，孙悟空刚被拉到位置，还没等定住摆造型，绳子突然断了，就见他直挺挺的从半空跌落下来。

    事发突然，张金莱也没反应过来，都忘了做保护动作，整个人就拍在了垫子上。

    所有人都傻眼了，一时间，整个片场，工作人员，甚至是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都怔住了。

    顾北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跑到跟前，没敢去动张金莱，没了解情况，万一要是动了他的话，没准会加重伤情。

    “金莱！金莱！”

    顾北只能试着喊了两声。

    张金莱没有一丁点儿动静，这时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去，神色紧张。

    顾北见杨婕要伸手去拽张金莱的胳膊，赶紧将他拦住：“杨导，不要动，不能动。”

    接着又加大了声音：“金莱！金莱！”

    这时，张金莱咳嗽了一声，挣扎着翻了个身，躺在垫子上，随后便睁开了眼，恢复知觉了。

    顾北见状松了口气，接着便一把将张金莱给拉起来，往身后一背，招呼着李成儒，便一起下了山。

    山下树林外停着剧组的那辆皮卡车，扶着张金莱上了车，紧接着便飞快的送去了医院。

    “我没事儿，没事儿。”

    张金莱缓了一会儿，也不觉得身上有多疼了。

    “有没有事儿，不是你说的，从那么高摔下来，不去医院检查一下，谁能放心。”

    “可拍戏……”

    张金莱到这会儿还惦记着拍戏的事。

    “回头再说，身体重要！”

    对这个年代的电视工作者，顾北虽然混在其中已经好几年了，可有些事，既理解，又没法理解。

    可以理解的是那忘我的工作热情，不理解的是……

    有必要这么拼吗？

    连命都不要了。

    比如说那威亚，顾北为什么在拍摄前要让人反复的检查，因为像这种人刚被吊起来，钢丝便断裂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到现在为止，没出大事只能说是幸运，万一真要是出了事的话，怎么办？

    到了医院，张金莱被送进去做检查。

    顾北和李成儒等在外面，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但愿他伤势轻点儿。

    没想到的是，经过检查，张金莱居然除了蹭破了些皮外，没有什么更严重的伤。

    等回到剧组，杨婕导演知道了检查结果之后，也是忙不迭的谢天谢地。

    “杨导，您有工夫谢天谢地的，还不如谢谢小顾呢，要不是他说下面放几个垫子，这回可真要出大事了。”

    李成儒说着，也是满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顾北听了连连摆手，这份功劳他可不想要，和大家伙的安全相比，在领导跟前露脸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场戏，张金莱虽然差点儿出事，但那个“上天”的镜头却顺利完成了，而且看过之后，感觉非常满意。

    至于为什么钢丝会断？

    主要是因为特技组光顾着“快”的要求了，结果快倒是快了，但是到了该停的地方，大家却没刹住车！有人停了，有人接着一溜跑，于是把钢丝接头的地方拉断了。

    幸好在拍这个镜头以前，顾北让人搬来了几个厚实的垫子，张金莱摔只是摔晕了，要是没有垫子做缓冲，还真不一定会什么样呢。

    当天晚上收工回招待所，还没顾得上吃晚饭，杨婕导演就把各组的负责人都给召集到了一起开会，再一次强调了安全问题。

    特技组的组长还当着大家伙的面做了一番检讨。

    顾北只是看着，一句话都没说，就算是杨婕导演表扬他心细的时候，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他很清楚，哪怕说得再多也没啥用，等到该拼的时候，还是得照样接着拼。

    从香江带来的那套威亚设备，搭配的钢丝绳早就不能用，现在用的也是买来的，就那玩意儿的质量，谁敢保证下次还会不会再出问题？

    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的多加一点儿安全防护。

    这件事后来还有一个小插曲。

    转天，马德桦神神秘秘的对着大家伙说，张金莱此前在福建买的一个小观音像，也不知道怎么的，掉在地上摔碎了。

    顾北一来是当成玩笑在听，可随后就被张金莱给确认了。

    看着他当时脸色苍白的模样，顾北心里也在犯嘀咕。

    该不会是那尊观音像替张金莱挡了灾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