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军团 207.空育、牺牲

    “这银河是残酷的。”

    身着实验版xv109的影阳目光灼灼，随着它的目光，目镜上的无数辅佐视线跟着它一齐移动，透过幕后厚厚的帷幕，它看见以太铵瓦正在宣讲的背影。

    那刺眼的白光打向以太，将这位德高望重的以太衬地越发高大。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尽管先前我们被敌人分隔开，互相误解，互相质疑——但在敌军阵前，唯一留给我们的选择只有团结！尽管胜利缥缈，但我们仍将耗尽我们的全部去攥住它！”

    以太高声呼喊道。

    而幕后的阴影间，影阳声音沙哑。

    “但我们发现地太晚了。”

    +希望仍存。+

    高大的影阳身旁，那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钛瓦女神安抚道，这位新生的亚空间实体略感到不安，似乎在某个它所无法触及的角落，一个漆黑而疯癫的家伙正注视着它。

    “是啊，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影阳感到自己口干舌燥，它聆听着远方以太铵瓦对军队们的动员，这画面会被忠实地播报给那些蓄势待发的军队。

    沉默，沉默，影阳仿佛听见了敌军那庞大军舰引擎在太空中的轰鸣声。

    “它们的体量太大了。”

    下意识地，影阳说出了这句它一直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说出口的话，这是它的心里话，是压在它心上的高山。

    它再度咽了口唾沫，感受着液体在喉管中滑下，如此粘稠而缓慢，

    “但总会有一线生机，放弃一切，一切都可以舍弃，总会有一线生机的——清汐大师也曾说过，豺能杀虎，鼠可害象；一夫足以胜禹，三户可以亡秦。这是我们所生存与活下去的智慧”

    +放轻松，你太紧张了，+

    钛瓦女神悄声说道，它轻轻将手搭在影阳肩上，这位神明太过幼稚，也未曾跨过真正成为“神明”的那道门槛，因此不过种族的准神——它真正理解过残酷吗，或许吧。

    +我们都相信你，我，远见，铵瓦，你麾下的所有军队，以太、土氏、水氏、气氏、火氏、异族……影阳，相信你自己。+

    “感谢你的宽慰。”

    影阳却再度仿佛考虑军策般说道，

    “清汐大师也曾说过，空育是钛帝国走向胜利的基础，谨慎地设下陷阱，只要为了最后的胜利，一切皆可牺牲。”

    它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话，

    “一切都可牺牲。”

    影阳再度看向了自己身前，不消说，它能感受到军民先前因为恐怖袭击而疲敝的内心与精神因为以太振奋人心的演讲而鼓舞起来——这其间也可能有铵瓦女神的功劳。

    以太那绸缎如水般的衣袍如鱼的鳞片般划过星光，

    “是啊！生活与生命，我们都将坚守，这是我们傲然立足于银河的本质，热爱生活，坚守和平——这便是我们为何因此不同，也是我们将永远捍卫的事务！为了这一切，我愿献出我的一切。”

    若它们失败，那这便会是最后的动员，滴滴的遇袭声响起，环绕这颗星球太空环的最外侧，侦查船只传回了那模糊而梦幻的一幕。

    数以万计的舰船缓缓自曼德维尔点跃迁而出，舰船群围绕着最中心那艘大船，它庞大而寂静，宛如死神镰刃上划过的寒光。

    开始了。

    影阳感到自己血管一跳，头盔之内，下一颗，星球上空西北部的太空战突然断开与中枢的连接——那是远见所防守的重点区域。

    它再度感到一阵头晕，却仍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看向铵瓦的背影——以太总让它感到心安。

    但仿佛察觉到什么，影阳忽然看向那照向以太的打光灯，那之上刚刚仿佛一晃而过什么东西。

    又转瞬即逝了。

    可能是错觉。

    影阳想到，它再度鼓励起来自己，它再度看了眼以太身上的生命检测装置，铵瓦太老了，老到即将死去，因此它一直佩戴着生命检测装置，影阳不过是将以太的生命信息传输目的地更改到了地下的炸弹库。

    影阳轻声念到，

    “为了上上善道。”

    “为了上上善道！”

    璀璨的白光间，亿万钛族的注视里，攒动的钛族群之上，以太铵瓦抬起双手，它年老的面庞在反射着如日光般的白耀，在生命的最后，它看见了那正对着它，半蹲在打光灯上的乱发怪物。

    怪物正偏着头，两只眼眸如同寒夜间的灯泡般硕大而诡谲。

    一切正如影阳所说。

    铵瓦微笑起来，它不明白敌人是如何突破基地重重防御与观测抵达的，它不明白为何这世间还存在着如此恐怖与荒谬之物，这位年老的以太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太多，但这便是影阳所说——而它愿意相信影阳。

    也愿意牺牲。

    于是以太再度笑着挥了挥手。

    “为了上上善道！！！”

    短暂的凝滞时间中，以太的面皮随鲜血一同飞旋到空中，那尚未扬起的微笑依旧如此真挚，它倒下，尚未拥抱与亲吻这生养它的帝国，那穿透大地，阵阵轰鸣的爆炸声却比它先一步抵达了地面。

    【妈的？！！！！！】

    ………………………………

    “为了上上善道！！！”

    远见嘶吼道，它身着xv104，这高度大小如同帝国骑士般的亮红机甲如闪电般穿梭于枪林弹雨间。

    它奔跑，它射击，重型速射脉冲炮在智能的辅佐下喷出烈焰般的怒火，蹄状足每一下都有力地蹬开甲板，在水泥与钢铁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暗黑甲的星际战士自阴影中显出，将爆弹倾泻在它的机甲之上，但不过徒劳，它仿佛狂奔于由赤焰组成的暴雨间，新星护盾所织就的电磁防御让它宛若惊雷，雷霆与怒焰相撞，四散间闪耀的不过战意！

    它感到战斗的狂热——唯死明志！

    这里并不是它一个钛在战斗！这环绕着整个星球的太空站中，这保卫这颗星球的第一道防线。

    无数由远见唤醒的钛族正在浴血奋战，它们或是气氏、或是火氏，甚至连从未触摸过枪支的水氏都端起了枪！

    远见知道，它是如此清楚地知道，在影阳的计划中，太空环是注定被放弃的一环，但即便如此，它们也将尽可能地在此消耗掉尽可能多的敌军，为地面部队分忧。

    驻扎在太空站里的每个钛，都已知晓自己最终的结局是死亡！

    即便它们不愿效忠于影阳，但它们愿意随着远见擎起的旗帜冲锋。

    它沉默着离开，也只是为了创造一方接纳这些钛的净土。

    远见奔跑，奔跑着，土氏族的智慧结晶正带着它脱离太空站所创造的重力环境，它跃过钛族人的尸首，跃过敌军的尸首，往往一个敌军身旁便聚集着数十个倒下的钛族，也只有在部署着远程火力支援的节点前，死亡与胜利才仿佛唾手可及。

    它如同狂暴的赤红闪电般为敌人带来死亡，每一招都熟悉地宛如融于血脉，融于那并不怎么闪亮的灵魂，它即钛族间千锤百炼所造就的武学奇才。

    在穿过那由巨大透明材质所组成的长廊时，那深邃银河间，敌军舰船明亮的尾焱划过它亮红的机甲，人类的突击船只宛如永不会停息的暴雨，自苍白巨兽旁坠下，每一滴都将带来刀戈相撞的吭鸣。

    它是如此痛苦，在这暴雨间，它们是如此渺小而茫然。

    它又是如此热血沸腾，在此等战场上绽放出的牺牲最为明媚，它们终将死得其所，为帝国而亡，为上上善道而亡！

    正是因为它们的坚守，敌军才无法第一时间穿过太空站防御，朝地面发起进攻——尽管地面对太空站的联络早已被切断。

    这也是影阳所预测到的，敌军部署在城市内部的间谍不光是散播恐惧，他们一定会试着切断地空联络，以造成混乱。

    但让敌军失望了，它们仍在坚守！

    头盔上的投影中显现出整个太空站的立体构成，庞大的数字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所消耗着，无数节点暗淡下去，代表着彻底沦陷。

    当那个数字低到一定数目时，倒计时开始。

    远见却依旧在奔跑，奔跑，它能感受到那黑暗越发迫近了。

    它正在朝那最黑暗、最深沉的区域奔跑，不求其他，远见只愿去见见那传说中的存在。

    它感到那阴沉压抑的黑也望向了它，那纯粹而不含一丝杂质的忧郁与漆黑，渡鸦之主正站在那里——站在他的子嗣之间。

    正是那个存在……正是那个存在，让钛族原先侦查暗鸦守卫的手段全部失效！

    在望向那存在的那一霎，远见相信自己的的确确有一刻血液都不再流淌——这名钛族人难以形容自己所看见了什么，那究竟是何种亵渎才能制造的彻头彻尾的怪物？

    也就只是那一眼，让远见知晓自己绝无一战之力，裹覆它全身，集整个土氏智慧的结晶也在此刻变得荒谬可笑，那是难以跃过的存在，世间竟存活着如此恐怖的单体战力？！

    人类帝国，不光在体量上，在单体战力上，也顿时化作了远见心中难以逾越的巍峨高山。

    生命最后那刻，远见已无法思虑太多，在终于奔赴牺牲与死亡之前，它却只是露出了一抹苦笑。

    接下来，影阳……你会赢吗？

    但不论如何——它都将助影阳最后一臂之力！

    至少它们曾经存在过！曾经挣扎过！未曾低下头颅！不曾朝邪恶下跪！

    这是它们最后的尊严！

    机甲内发出自爆前的倒数，连同整个包围着星球的太空站一同发出生命最后的嘶吼，怀抱着决绝与怒火，自知不可为而为！亮红闪电劈开黑暗，朝那怪物刺去！！！

    轰——轰轰轰！！！

    缓缓包围着整个星球旋转的太空环开始坠落，连绵数万里的长条建筑随着区域的爆炸一条条卸开，那些圆曲而平滑，充满美学的连廊被爆炸的余波推开，仿佛孩童在平静水面上赤手推走的纸船，却在下一刻被狂暴的怒涛淹没于海下。

    爆炸连绵不绝着，无数亮红色的钛族机甲被气压自太空站的缺口中喷出，宛如星星点点游在大海里的小鱼儿，但这片大海太过喜怒不定，小鱼小鱼，你们又能游向何方？

    小鱼小鱼，游吧，游出去，游向星辰大海——每个智慧种族都曾在某一刻仰望过星空，每一个种族都曾期望过触碰星辰的那刻，可这大海太残酷，可这大海太无情，又有谁最终能抵过这怒涛千浪？

    唯余赢家同这片海一样残酷。

    此即真理。

    远见冲出去，化作一片璀璨的白光。

    轰——轰隆！

    太空站彻底解体，包裹在星球之上的护盾在闪烁后消失殆尽，代表死亡的第四骑士却早已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冲锋，冲锋，冲锋！

    死神在星图之上摊开骨手，五指之下，无数登陆舰在大气层的摩擦下燃起熊熊烈焰，耗时一小时零五分，保护着星球的太空站已然被攻破，计划顺利进行。

    虽称不上慢，但也算不得多快，中规中矩罢了。

    【你那边怎么样？】

    莫塔里安淡淡地问道，频道另一端，在引擎的嗡鸣声间，科拉克斯平静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撤退顺利，接下来我们将去地面支援午夜领主。】

    或许科拉克斯根本不曾在无数战斗甲中分辨出最好战的那个，或许他看出来了，但不论如何，原体并没有将远见最后的冲锋记在心上，单体之间的战力差异太过悬殊，不说远见，倒是太空站中几个布置精妙的火力援助点让原体之前感到了一阵头痛。

    这并不代表什么，科拉克斯所灭绝的种族也恒河沙数，每一个种族都可能代表着什么，但最终，一切胜利都将属于帝国。

    莫塔里安点点头，他看向那些被午夜领主提前标出的导弹井，其中68%的基地没有正常发出拦截导弹——午夜领主也在行动，按照他们的体量，这个数目证明康拉德努力地不错。

    就是，暂且联系不上康拉德·科兹了。

    死神眨眨眼，他伸出手，像是在计算着什么，最后，莫塔里安认为一切都尽在掌握。

    ……………………

    【妈的？！！！什么鬼？！！！】

    一片废墟狼藉间，原体的呐喊震耳欲聋，但他的咆哮却再度被淹没在爆炸的轰鸣间，这场爆炸至少持续了5分钟，随后，在一块巨大的水泥板下，伸出了一只肮脏尖利的手爪。

    康拉德狼狈地将自己从废墟里拉出来，他开始庆幸这一次行动只有他自己，不然他可保不住自己的崽子们，原体摇摇晃晃地在硝烟间站起，腹甲处洇出鲜血。

    这帮钛疯了？

    康拉德想到，一个最大的领导者以太，火氏族领导影阳，还有钛瓦女神——就这么直接把他们三个全部都当诱饵用了？！

    因为过饱和轰炸而身负伤的原体试着离开，但下一刻，亚空间波动起来，康拉德挑眉，看见那个劳什子钛瓦女神破空出现。

    而在更远处的战斗基地里，受战斗服保护而留下一命，正在不住咳血的影阳，强撑着立在了指挥桌前。

    “来吧……来吧……来吧！”

    影阳咳嗽着，目光坚定，仿佛贯穿星辰，同另一边指挥桌前，居高临下望向战场，满面平静的莫塔里安对上视线。

    “以上上善道之名！这次我们将牺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