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来时意

    风澜不语，面无表情。

    他已然默认自己是货真价实的“小白”，对任何事一无所知。

    泰明世界，曾经仿佛是一个单纯的修真世界，随着大灾变的逐渐降临，无数秘密的棱角褶皱而起，被人不断掀起，刷新风澜的认知，刷新修真界无数修士的感观。

    风澜自忖，自己同样秘密傍身，纷繁复杂，由此而自然看淡各种奇谈怪论。

    修真世界，秘密一定有，知不知道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有多少分量参与其中，驾驭主导多少。

    人世间，从来不缺乏人才，不缺乏胆略过人的奇人，不缺乏满腹经纶且壮志雄心的人，人才形形色色，走向败亡却大致殊途同归，要诀无非在于一个“贪”字与一个“平”字。

    什么样的人背负什么样的苦难，其根源不在苦难本身，而是在“人”的思想，思想支配下的精神力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惟一不可替代的强大动力源。

    大势如浪涛，滚滚而来，弄潮儿当潮头立，海底、周围皆是尸体，上空是无数个不瞑目的冤魂。

    风澜忖度到此，想起五血瞳被诛灭的场景，心猛烈一颤。

    仿佛，在自己下令的一刹那，黑白正邪的所有人的心灵，被瞬间污染，残存的神智只剩下杀戮。

    人类经历了漫长的繁衍进化，若无最古老原始的动物属性中的黑暗面，大概亦繁衍不到今日。

    所谓的文明与礼乐秩序，只不过是一层自欺欺人的面纱，轻轻覆盖着流血成河的现实。

    每当那层面纱被鲜血浸透后，人们便会积极寻找另一面似是而非的面纱，轻轻覆于其上，或短暂、或稍长久的遮住血腥的现实，方便大众暂时忘记了痛与苦难。

    人生，实在是太难了，仿佛从娘胎起，已经注定艰难。

    是以，人类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寻觅永生的奥秘。

    云逸澜，身为天商会重点栽培的对象，下一代的总掌柜，好像能看穿沉默中的风澜的心事。眼前的这个人，是敌是友，皆是非常危险的存在。当这个人有能力翻天覆地时，谁能阻挡得了？

    “序列，说起来不值一提。

    因为，万年来，没人能说得清。

    其起源，源自一个妄人之口。

    传说，宇宙中存在着无数个序列，每个序列的尽头存在着‘神’、‘魔’、‘仙’。

    每个序列有无数条道路可通行，

    每条道路之间的差异异常巨大，

    每个人终其一生，仅有可能走一条道路，沿着或神力、或魔力、或仙力的影响前行。

    神力泛衍着一切与神相关的序列，已知八种，

    仙力涵衍凡人、仙班序列，已知八种，

    魔力仅有魔、妖、巫、鬼四类序列，纯粹的多，高明的多，简单的多。

    纵使凡人修真界的道行境界再高，在序列天道之力面前，都将得从零开始。

    是以，人族九圣将序列相关的妄言全部清除，不准公之于众，避免人族修士死心不改，闯出塌天大祸，贻害无穷。

    然而，大约是九百年前，一个叫羊殿峰的道士，从青龙山脉中获得传闻中的‘序列咒’。

    五正与神仙会、天商会、古城八大世家联手追查，未追查到其藏身之所。”

    “我见过他。”风澜听到此处，插话道，“他差点杀死我，而且……”

    “而且，与元始门的叛徒元瑶合谋，用诡秘泥暗算你，对不对？”云逸澜微笑道，“元瑶是真，但那个邋遢道士是假的。”

    “假的？”

    “是假的。

    那是羊殿峰修炼出的一道分身。

    若你当时痛下杀手，他奈何不了你背上的绝仙古剑。

    或许，还能重创他修炼到紧要关头的真身。

    你这人，狠毒的时候，绝天、绝地、绝神、绝魔、绝情、绝爱、绝己，

    仁慈的时候，悲天悯人，视众人如刍狗，万物平等，恕不知错误的平等只会害死更多无辜。

    正如我师尊所说：心中有佛、念中有道、着相如魔，魔亦有道，却是血色昙花。

    你这样的人，若非大善，则是大恶。

    这一点，圣符真人一定看得通透、想得通透，会早做安排。”

    云逸澜言道。

    风澜心念“魔亦有道，血色昙花”，明白其中含义，所谓的魔不全是邪恶，只不过是绽放正义光芒如带血的昙花，昙花过后便是漫长的黑暗蛰伏，黑暗中滋生邪恶。

    他想，天商会的那位前辈，想的通透，与所谓的正邪门户之争，大概是不屑一顾，两边嘲讽。怪不得掌天宗与魔教相争万年，神仙会与天商会均不会参与其中。

    “我该怎么办？”风澜心道。

    “化神境修士，果然能修出多元婴，有化身。”风澜醒过来神来，随口道，“化神境，该多难呐。”

    云逸澜看出风澜走了神，却也不动声色，默默观察。

    “怕就怕，那个邋遢道士已经突破了泰明世界的桎梏，突破到化神境之上的新境界。

    倘若如此，只怕当今所有的化神境大修士联手，未必打得赢他一个人。

    不过，我师尊认为，你是完全可以制衡羊殿峰的人选。

    有你在，羊殿峰就不敢撒野。”

    “秩序斧之故？”

    “是。

    正在被你唤醒的秩序斧，是战神序列的法宝。

    当你的极境仙罡修至大成，方可初窥门径秩序斧真正的威力。

    说来真是巧合，烈焰城风家被人追杀万余年，却无一人知晓双刃小黑斧的真正来历。

    如果不是你能镇压炼化诡秘泥，至今没人敢相信它是真正的秩序斧，传说中的战神序列斧。

    你要非常小心，随着秩序斧的觉醒，它会吸收你的精血、灵力、灵气，三分归元，初开序列封印之力。”

    “三分归元？”

    “唉，都是听人说，没人能说得清楚。

    这一点上，不论是修炼三五年的修士，还是修炼三五百年的修士，都是同样的起点。

    传闻，三分归元是一窥序列大道的原始起点，要想承载，对于肉胎凡身的人族来说，已然难过登天。

    致命的是，每人知晓往后的每一种变化，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先行者。”

    云逸澜说到此处，长吁短叹，壮志难酬。

    那是对前途不明的嗟叹。

    那是对力量微薄的无奈。

    风澜感同身受，越是接触到强大的力量，越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风澜想了片刻，暗自一笑，三分归元这个说法，把他拉回到第一世界。

    “没想到，泰明世界有这么多秘密。

    我身为五正门下的弟子，全然无知，半点无晓，真是可怜。

    至于走那条路，亦半点不由人。

    多么大的可悲。

    忽一想来，碌碌修行，究竟图个什么？

    不杀人，便被人杀，血光之灾，随处可见。

    仿佛修士的一颗心，非要用无数人的鲜血冲刷，一点点变得坚硬，道行便深厚一点点。

    真是为了所谓的永生梦，抛弃湮灭人性，使人亦为动物属性中的兽性一面成为主宰，才能活着。

    什么真善美，什么假恶丑，全是立场所定。”

    “佛家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像你这样的人，若不经历一番大`屠`杀，如何能悟道的如此之深？

    若没有这般深刻真切，世间便要多一条无所不能的恶龙，这世上要死不知多少人。

    只有大彻大悟，才能修炼出一窥‘序列’之力的神魂识魄。

    这一步，你已经走到许多人前面了，那些个修炼数百年的老妖怪们，未必及你。”

    “我可没有一点点的高兴。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石头人。

    藏在我身`体`内的诸般力量，时而像山洪暴发，时而像云雾缥缈，时而像星星点灯，时而像巨浪滔天，时而像落叶随风飘荡。

    真不知我这副皮囊是如何生成，像个似谷恒虚的容器，无所不容，无所不纳，皆可承受。

    时时觉得，生不如死。”

    风澜说，暗含诱`导云逸澜的错误信息。

    他很需要知道更多的修炼秘密，甚至萌生需要更多修炼法门的念头。

    云逸澜的戒心很高，悟性只高不低，对风澜说过的每个字都会多加斟酌。

    云逸澜清楚，风澜入掌天宗门下的时间太短，圣符还没有布局下一代，掌天宗掌握的那部分秘密，风澜定然不知晓。而他自己已经阅览过天商会的秘典，知之甚多，却须得时刻谨记师尊的教诲，不得泄露半个字。

    两个聪明人，各抒己见，各持己见，聊些悟道人生的话。

    “关于‘大邪王’一事，你现在知道多少？”云逸澜忽然一转话题，“想来，你多少知道一些。”

    “我第一次听人说起，是在三天起，宿命宗的西门翀告诉我。”风澜很自然的接话道。

    “你似乎对此事不上心？对其他人非常放心？”

    “是。”

    “你知道有多少人蜇伏暗处，准备抢夺？”

    “不知道。”

    “妖月城方圆的大邪王宝藏中，有一卷‘余烬书’。

    该书是泰明世界惟一记载宇宙序列的书。

    不瞒你，我此次来妖月城，开商铺是小事，抢此书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