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至今 第六十一幕 神道

    他们顺利地穿过走道，走道尽头没有任何古怪，只是一架电梯。里区中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全措施。

    大概是蛇岐八家认为侵入里区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就没有在这里加装累赘的门禁系统。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超过六十个密密麻麻的楼层按键，不仅有数字，还有标写着日文的特殊楼层。

    譬如说车库间、监控层和贵宾区，一些更加重要的隐藏的「幽灵楼层」甚至不会出现在面板上。

    「没想到真的顺利进来了，不过老实说，我还没计划到这一步。」恺撒望着六列十行的按键有些犯难。

    「倒不如说从一开始你就没考虑过计划。」楚子航淡淡地说。

    恺撒罕见地没有回嘴，而是把目光锁定在最高的那一层上。

    「黑道这种规矩森严的地方，越是重要的角色越不会接受其他人站在自己的头顶吧，像是大家长或是执行局局长一类的一人物般都会在高层。」

    「楚子航，你有这栋楼的结构图么？」他转头问楚子航。

    楚子航摇了摇头，「你觉得网上会有这种资料么？就算是有也是可以公开的资料，里区的资料是不会包含在其中的。」

    「别忘了我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路明非提醒道，「炸毁辉夜姬的核心。」

    「那么巨大的超级机体肯定不会放在顶层那么开阔的位置，我觉得可以参照卡塞尔学院的诺玛，蛇歧八家很可能也把辉夜姬藏在地下室一类的密室里。」

    「但谁也不知道辉夜姬是不是真的会藏在地下室里。」恺撒皱眉。

    「就算在，这部电梯也绝对没办法直达那么重要的地方，辉夜姬是蛇歧八家的大脑，那种地方一定设有层层门禁和重兵把守。」

    「所以就如我所说，没有路走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捣黄龙呢？最重要的楼层肯定是顶层。」

    恺撒说，他这种一根筋的人永远想着走捷径。

    「越是重要的楼层防备肯定也越森严。」楚子航依然反对。

    正当三人各执一词的时候，电梯的门忽然闭合了，几乎没有任何凝滞的，电梯带着三人以飞快的速度攀升。

    恺撒和楚子航都变了脸色。

    「快随便按下一层！」路明非反应过来。

    楚子航脸色有些难看，「按不了。」

    他用力地敲击着一排排楼层键，都快要把按键戳碎了，但是毫无反应。

    「这是直达权限，楼上呼叫电梯的人所持有的磁卡级别很高，电梯会率先以他的指令行动。」恺撒低呼，「只有在到达那一层的时候才能停下！」

    「看来避免不了一场战斗了。」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把手放在村雨的刀柄上。

    电梯上升到二十一层时蓦然停下了。

    谁也不知道电梯口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有可能是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战略部长老，几人可以很轻松地就把他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也有可能开门就是执行局的总部，几十位黑衣保镖纷纷举着上膛的手枪指向他们。

    电梯门从正中打开一条缝隙，恺撒三人低着头，尽量将自己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中，又用余光死死盯着电梯口……

    穿着白衬衫a字裙看起来像是秘书的女孩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胸贴胸撞上了恺撒。

    恺撒陷入短暂的失神，那个女人明显也愣住了，显然是想不到都这么晚的深夜了，电梯里居然还有人。

    双方都是虎躯一震，女秘书缓缓抬头，和高她一个头的恺撒冷冷对视。

    恺撒这才看清那不是什么妙龄少女，而是年近三十的成熟少妇，身材火爆体态袅娜，一张精心描绘过的冷艳脸蛋。

    真是倒霉透顶，刚刚混进来就遇上了熟人，樱井家的家主，樱井七海！

    既然能成为樱井家家主，这个看似诱惑的少妇绝不简单，她没有在卡塞尔学院进修过，所以无从知道她的血统阶级，但无论如何不可能在A级以下。

    最糟糕的莫过于樱井七海和他们打过照面！此刻她正从下往上扫视恺撒，目光锋利如刀，仿佛要一寸寸地把恺撒切开来。

    差一点楚子航就把刀拔出来了，但他强行收敛了杀机，坐等事情的变化。

    「你是……」樱井七海用日语说。

    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恺撒来，因为恺撒在身上厚厚地抹了一层晒黑膏。

    意大利人的肤色不深，恺撒在意大利人中又是肤色很浅的，单凭脸色就能分辨出他是外国人，在高天原里过于醒目。

    所以他用晒黑膏把自己抹成厚重的古铜色，又换用了白色的唇彩，看上去像个喜欢沙滩运动的潮男，跟原本的形象出入很大。

    今晚恺撒是带妆上阵，再加上那顶压得很低的黑色军帽，樱井七海或许认不出他来。

    楚子航赌樱井七海不是执行局的人，不可能认识每个执行局干部，从日本分部的人员组成表上看，樱井七海是培训官一类的角色。

    他也没法不赌，现在暴起发难没什么胜算，樱井七海的实力先不说，她背后无数的黑风衣绝对有说服力。

    21层是开阔的大厅，大厅里摆着无数的书架，看起来像是图书馆的样子，穿着黑风衣戴黑墨镜的男人在书架间的过道上工作。

    虽然说不准这是不是执行局本部，但多半个执行局的人都集中在这里。

    恺撒心里也没底，他努力绷着脸，但眼角的颤抖已经很明显。

    樱井七海的眼中忽然间杀气腾腾！

    「ばかやろう！（八嘎呀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恺撒脸上。

    脸上火辣辣的，恺撒愣住了。

    「……」楚子航也愣了。

    路明非倒是在心里偷偷笑，没想到这次的恺撒也没逃过樱井七海的魔爪。

    说起来，这并非恺撒人生中第一次被女人扇耳光，爱慕他但又不能得手的女孩扇完他耳光然后哭着跑开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那些女孩通常在扇耳光之前就已经哭得手软了，打上去并不疼，而且粉拳打出的红痕是男人的勋章，恺撒当然也就坦然地表示接受。

    但樱井七海打出的耳光完全不一样，带着凌厉的刀劲，赫然是日本刀术中「右雉」的手法。

    他甚至都没有躲避的机会，一个清晰的掌印迅速地凸起在他的脸上。

    「八嘎呀路！为什么迟到？」樱井七海怒吼。

    「嗨！」恺撒大概听懂了，但脑子很懵，只能频频鞠躬。

    「道歉是没有用的，上了战场的话，等你有机会道歉，那道歉只能是你的遗言了！」樱井七海手指门外，吩咐道，「检验和运输工作需要在凌晨六点前完成，明白么？」

    几名执行局干部正从电梯门外小跑而过，每个人都搬着文件箱。

    恺撒这才得到机会仔细地看这层楼，一排排直通屋顶的大书架将这层楼的空间分隔开来，书架上立着装订成册的文件，外面包着素白色的皮壳。

    这层楼居然是蛇岐八家的图书馆或者档案馆。

    说完，樱井七海满面寒霜地坐电梯下楼去了。

    「所以这是……」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

    「她真的没有认出你。」楚子航说，「应该是错把你当成赶来帮忙的某个执行局成员了。」

    「啊拉啊拉，我们的狗屎运真的很好呢。」路明非笑着

    拍拍手，「好了，我们先帮着搬东西吧，顺便趁着这空隙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三人小跑过去各抱起一个箱子，紧跟其他人去往货运电梯。

    前面的人把文件箱搁在电梯前，三人也有样学样。

    不一会就有穿着黑风衣的执行部成员过来负责记录和检查文件箱上的编号，然后这箱文件被黑色的封套罩起来，送进电梯里去。

    楚子航四下观察，所有的进出通道前都有执行局干部看守。

    几人跑到角落里装作搬运角落里的箱子，然后低声交流着。

    「这场古怪的搬家看起来会持续到明天早晨，这里的文件浩如烟海。」恺撒说，「我们不能耗得太久，否则迟早会被发现。」

    「他们是算好的，每次电梯装五十箱文件，把最后一箱文件搬进去的人负责押送文件上楼，第五十个搬进箱子去的人就可以离开。」楚子航低声说。

    恺撒恍然大悟。

    「我第一个，楚子航第二个，路明非你最后一个。」他低声说。

    「我不跟你们上去了。」路明非摇摇头，「我有点个人性质的事需要办。」

    「那……」

    「我告诉你们，这台货运电梯是直通某个地方的……」路明非忽然猛地推了恺撒一把。

    「先走几步，我们在这耗太久了，那边已经有一个执行部成员在观察我们了。」

    几人装模作样地走了十多步，直到远处持枪看守通道的执行部成员把注视着他们的目光移开后，又躲到角落里。

    「直通到一个对于蛇岐八家来说很重要的房间，师兄你和老大进到那里面去后抓紧时间拍照。」

    「拍照？」楚子航说。

    「嗯，对，拍照。」路明非郑重其事地说，「里面有很多关于日本混血种秘密的资料，我们要把那些资料都拍下来然后传给本部，作为蛇岐八家搞鬼的证据……」

    「资料搬到一半了么？」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远处响起。

    是执行局局长，蛇岐八家如今的大家长，源稚生。

    楚子航诧异回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杀气。

    不是源稚生的杀气而是恺撒的，恺撒脸侧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拉紧，显露出刀锋一般锐利的线条来。

    他不是害怕……他是愤怒！

    这些天恺撒好几次做同一个梦，世界在熊熊燃烧，红色的身影从天台上坠下，他飞身扑出去接她，可是接到手中的人化为红色的砂砾坠落，他的怀中空空如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明明麻生真就好好地站在他面前，甚至在上班的时候碰到还会跟他聊几句天……

    可梦中的女孩一次又一次地从高空坠下，而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恺撒·加图索很讨厌这种感觉。

    就好像是……多年之前那个弱小的恺撒又回来找他了。

    他再度回忆起了被他人摆布的孩提时代，再度回忆起了那种「张开双臂怀中却空空如也」的无力感，再度回忆起了自己那弱小而可怜的母亲……

    楚子航低声咳嗽，提醒恺撒收敛。

    源稚生是经历过无数战场的人，对杀气有着野兽般的敏感。

    不在巅峰状态下的他，很可能没办法打过源稚生，更别说此时大厅里还有数十位荷枪实弹的执行部成员。

    「可能要搬到天亮了。」源稚生旁边的橘政宗笑笑，回答道，「这些事不用稚生你烦心，有执行部的大家在呢，你应该把目光放到更长远的地方上。」

    橘政宗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低，「比如让我不安的……神，我们连夜审讯那些猛鬼众成员，但关于神的一点消息

    都没有。」

    「我会继续搜索王将，龙王和龙马，也许神的消息只掌握在他们两人的手中。」源稚生顿了顿，「恺撒小组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还没有……」橘政宗回答。

    源稚生和橘政宗边说边走，三人和他们擦身而过。

    「安全。」楚子航举起食指示意，「准备上电梯。」

    「那路明非你自己小心。」恺撒看了路明非一眼。

    路明非点点头。

    随后两人押运着最后几个文件箱去往高层，路明非则是在周围警卫视野的死角转了个身，开启「冥照」尾随在源稚生和橘政宗的身后。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开始，显示楼层的屏幕忽然熄灭了。

    所有楼层按键全都失效，门上方亮起红色的「神道」二字。

    楚子航若有所思，按道理来说，神道这种东西是不该出现在一栋大厦里的，从日语角度来理解的话，神道教是日本的国教，神社中供奉的往往是介乎神鬼之间的东西。

    可路明非却告诉他们，这所谓的「神道」里面藏着蛇岐八家所有的秘密。

    电梯里也弥漫着一股异乎寻常的气息。

    「随时保持警惕。」楚子航对恺撒说，拉了拉头上那顶黑色军帽的帽檐，遮住了双眼。

    「当然，这种事我还不需要你提醒。」恺撒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