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第4章 鱼跃舟中

    姜子牙带领众将、众门人前往孟津港查看，乔坤也在后跟着，心下盘算武吉那边的船多大。

    到了孟津港，见得有百来艘大船，十几丈长，四五丈宽，虽然比不得祭炼的傀儡，但考虑到不过是凡间工艺，已经十分了得了。

    船上有各种旌旗，为首一员大将，却是武吉。他在甲板上站立，后方有诸多士卒，十几艘船加起来有五六千人。

    虽然风急浪高，船上甚为颠簸，但士卒却未见有什么不适，显然是已经操练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颠簸都已经习惯。

    武吉到近前道：「大小船只，俱已配搭连锁停当。旌旗战具，一一齐备。请元帅调遣。」

    乔坤在旁感慨，姜师叔真是未雨绸缪，很早以前便开始练兵。看来是计划渡黄河已经许久，也亏得他愿意将这些功劳交给娄云衢。

    这百来艘船，再加上乔坤所祭炼的船以及诸多傀儡，足够渡江了。

    「好！」姬发和姜子牙见到武吉这支队伍，很是满意欣喜，当下给武吉和娄云衢记上一功。

    等到众将回转孟津大营，姬发与诸侯共议：「三月初九日，乃是戊半之辰，只是现在东伯侯尚未赶到，为之奈何？」

    正商议间，忽听士卒来报：「金、木二吒，在辕门等令。」

    姜子牙令金吒、木吒前来，金、木二吒来至中军，行礼毕，「奉元帅将令，往游魂关，我二人诈为云游之士，乘机进关。」

    接着把前事说了一遍，大意是他们假意投靠游魂关总兵窦荣，骗取信任之后又与东伯侯姜文焕里应外合，斩杀了窦荣和彻地夫人，夺了游魂关。

    乔坤听着十分奇怪，游魂关也有人道气运守护，金吒、木吒兄弟催动什么手段能够骗过人道气运？

    人道气运能够辨别敌我，乔坤当年也是施展了「地煞七十二变法」才能骗过人道气运的。为何现在金吒、木吒也能了？

    是阐教也和截教一般，也在研究如何利用人道气运的方法吗？

    是他们学会了更高级的变化之术，还是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又有新的领悟，能够欺瞒人道气运？

    乔坤必须要搞明白这个问题。本来人道能制衡仙道的手段就不多，如今又能被诸多手段欺瞒，仙道想要拿捏人道便更容易了。

    虽然修仙，但乔坤其实更偏向于人道。

    他催动手段感应金吒、木吒的气息，实在察觉不出玄妙。

    还未探查出结果，便听金吒道：「弟子先来报与元帅，东伯侯随后便大兵赶至。」

    姜子牙笑道：「这是天意响应，不到戊午日，天下诸侯不能齐集。」遂让二人下去歇息。

    而后众将退去，姜子牙、姬发独留乔坤，只说：「娄云衢作为杞侯应该出场，参与其中。」

    「好。」乔坤答应下来，又询问为何金吒、木吒如何欺骗人道气运。

    姜子牙笑道：「人道气运有辨别敌我之能。金吒、木吒又如何能够欺瞒？此不过是对外言辞。」

    对外的言辞？乔坤问：「那真实是如何？」

    姜子牙笑道：「姜文焕乃是东方名士，统领东方二百诸侯，论诸侯的实力，只在我大周之下，又如何连游魂关都打不下来？」

    西岐一路过关斩将，姜文焕就是稍逊色西岐，又如何打不下来一个关卡？他是能够打下来游魂关的，只是却不愿意。

    不愿意的原因有很多，但是这不重要。

    姜子牙派遣金吒、木吒过去帮忙其实是释放某些政治信号。是说，我们已经承担大部分压力，从西到东的路都打通了，你们别装模做样了，快些动手的意思。

    「原来如此。」知道人道气运没被削弱乔坤

    放心了一些。只是现在伐商还没有结束，队友便有这么多小心思，只怕剩下的路也未必好走。

    毕竟帝辛可是有批量制造巫族血脉高手的能力。一不小心团灭就搞笑了。

    不过乔坤现在是无法，又和姜子牙说了几句，便自行修行。

    后几日，东伯侯姜文焕果然率领大军来至孟津，哨马报入中军：「启元帅！东伯侯至辕门等令。」

    姜子牙大喜，传令：「请来。」

    乔坤也在感慨，终于来了。

    姜文焕率领二百镇诸侯，进中军三谒姜子牙和姬发。

    武王和姜子牙忙迎下座来，彼此温慰一番。

    此时天下诸侯，共有八百，各处小诸侯不计，共合人马三百二十万，不过在姜子牙以及西岐诸将的分流治理下，并不显乱。

    然后诸侯会盟，不出意外武王被推举为盟主，统领八百诸侯。众将整顿人马，姬发徇师而誓。

    乔坤也是诸侯之一，本是杞侯，不过他作为夏禹后裔出场，取出信物，施展功法，被众多诸侯承认。

    他恢复姒姓，号为东楼，本来姬发要尊他为东楼公，但不知为何姜文焕率东方两百诸侯尊他为东楼王，姬发和姜子牙也顺势而为。

    乔坤成为东楼王，虽无多少实权，但身份尊崇。

    他明白自己的作用主要是一个吉祥物，奠定战斗的合法性。就像是项羽拥立楚怀王一样。而姜文焕的目的应该是不希望姬发独大。

    当然若非娄云衢本就是乔坤，是姬发幼弟，是金仙，不贪恋人间权势，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姬发和姜子牙都会尽力阻拦。

    而后姬发作誓，乔坤施展术法，演化清风，将姬发言语送到全营。

    「呜呼！西土有众，咸听朕言。我闻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今商王受，力行无度，播弃犁老，昵比罪人。Yin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无辜吁天，秽德彰闻。惟天惠民，惟辟奉天……」

    「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女干宄于商邑。今发与东楼王恭行天之罚。」

    「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勖哉夫子！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

    大意就是商王只听信妇人的言语，对祖先的祭祀不闻不问，对罪恶多端的人予以重用，残暴于百姓，违法作乱于商到现在，我姬发和东楼王奉天命进行惩讨。

    所以，将士们，你们是正义的。奋勇向前吧！你们威武雄壮，如虎如貔、如熊如罴，无坚不摧，无城不克！

    乔坤在姬发身旁，看着下面几百诸侯，不知多少大军，毫无触动，他早过了那种因为口号而激动的年纪。

    不过姬发果然很有人格魅力，普通士卒听着热血沸腾，高声呼喊「必胜，必胜！」在将领的引领下往朝歌方向进发。

    很快大军便至孟津港，士卒当下乘船渡河，姬发与姜子牙至水军中央大战船上坐定，唤集诸将，各各听令。

    此时大周共有大船两百余艘，此外还有中等船四百余艘，小船不计其数，只是士卒实在太多，有三百多万，必须要多运输几趟，才能够完全过河。

    这一切自然有专门将军指挥，早进行预演，井井有条。

    第一批船队分五色旗号，前军、后军、左军、右军俱都安排稳妥，浩浩荡荡，往对岸进发。

    乔

    坤并没有将蒸汽机拿出来，故而这些船都是人力发动，也借助风力，船行并不快，而且士卒多需要轮换休息。

    姜子牙和姬发所在的大船乃是一艘龙船，乃是虞红芍将洪锦的龙鲸，结合诸多材料祭炼而成。长有百丈，高有十丈，还可以有多种变化，十分了得。

    如此才能配得上姬发的身份。

    只是现在毕竟是战时，为了人道气运的纠葛，这龙船也不是仙道术法催动，而是人力催动。

    乔坤乃是东楼王，自然也在姜子牙、姬发那艘大船上，船上还有姬昕柔。

    这小姐姐治疗完在渑池修养的士卒，便赶到军营，她是军中第一神医，自然要出现在姬发和东楼王身旁。这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而不是靠姬发胞妹的身份。

    姬昕柔之前没有渡过黄河，此时自然兴奋，对这些十分好奇。

    同船上的还有龙吉公主、虞红芍、青秋、碧云童儿。此时公主一身仙衣却是极为素净，全不似之前喜着红色，虞红芍反倒是着一身红衣，看着炽热如火，不过她们俩气质容貌皆佳，穿什么都好看。

    青秋和碧云童儿都身着浅绿色衣衫，看着很是娇小可爱。

    几位再加上姬昕柔，或貌美，或可爱，看着倒也赏心悦目。

    黄河宽广无比，虽然天色不差，也风浪甚急，阴风怒号，浊浪排空，不过龙船巨大，甚为安稳。

    船行了一个多时辰，忽然有一旋窝，水势分开，一声响亮，有一尾白鱼直飞数丈，跳在船舱里来，落到姬发身前不远。

    那鱼两尺多长，额头一点灰色印记，在舟中还左蹦右跳，每一跳都有七八尺高，甚有活力。

    武王问姜子牙道：「元帅，此鱼入舟，主何凶吉？」

    旁边青秋小声滴咕，「现在问吉凶又有何用？莫非大凶就原路返回吗？」

    她还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像是姬昕柔便不会问这种问题。无论这鱼入舟中是因为什么原因，它必须是吉兆。

    是吉是凶无所谓，重要的是要安众将士之心。毕竟现在这个时代，主导一切的其实是仙神的意志，王朝兴盛，可能也是天意。如此异状，若不解释，只怕会混乱军心。

    果然姜子牙掐指推算一会，说道：「贺喜大王！恭喜大王！鱼入王舟者，主纣王该灭，周室当兴，正应大王继汤而有天下也。速命庖人将此鱼烹来，与两位大王享之。」

    黄河数百里，以船行的速度，时日非短，故而船上少不得干粮，而龙船更是与众不同，还有庖丁，可以烹饪。

    乔坤心说难道姜子牙的意思是要将这鱼煮汤吗？所谓继汤而有天下，原来是继承一锅鱼汤的意思。不过两位大王，到底谁继承成汤呢？

    姬发却连忙阻止，「既然是吉兆我又怎好害了它性命，不如将之掷回河中。」

    听闻此言，乔坤觉得甚对，当下离了主位，上前将这鱼捡起，掷回到黄河中。

    但那鱼入河之后，拍了拍尾巴，却又跳了回来，显然是个不畏死的。

    姜子牙连忙道：「大王请看，既入王舟，岂可舍此？所谓「天赐不取，反受其咎」，理宜食之，不可轻弃。」

    「相父所言甚是。」这一次姬发没有拒绝，也是怕乔坤再丢一回，「东楼王不可舍之。」

    「好。」乔坤答应着，又传音给那白鱼问，「你为何还要回来？」

    那尾白鱼是当初和乔坤一起跃龙门的鲤白，所以乔坤才放了它。

    鲤白听到乔坤传音，蹦跳缓慢了些，似乎诧异乔坤如何认得他，毕竟他们真的没见过。

    不过他很快感应到旁边虞红芍的龙气，认出来虞红芍，便明白过来，以为是虞红芍求乔坤出手。

    鲤白虽然被剥夺了龙族血脉，但却仍有些法力，是个修为不弱的鲤鱼精，自然可以传音，它先向虞红芍道谢，又解释道：「前些时日有所感应，有武王到此，若应了这吉兆，可得下一世逍遥。」

    【鉴于大环境如此，

    可得下一世逍遥？乔坤又自推算，却还是推算不出，想来这事涉及人王，多半有金仙或者金仙之上的力量参与，他推算不来，也是正常。

    乔坤忍不住问道：「你又何必求下一世？活这一世不好吗？」

    鲤白传音，「我被剥夺龙族血脉，此生已经化龙无望，活着又有何意义？不若求下一世。」

    这时左右领姜子牙令，将白鱼接了过去，送至厨房，命庖人速速烹来。

    隐约听着那鲤白的声音传来，「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

    乔坤叹息一声，没有阻止。他其实不太能理解鲤白的想法，在他看来，生命都是不完美的，但又都是完美的，化不化龙又有什么区别？

    便是没有龙族血脉，鲤白不还是一只妖精吗？还是有诸多法力，可以催动风浪，为何不能接受呢？

    不是妖精，只是凡鱼又有什么不好？他为何不能接受现在的自己只是一条凡鱼？

    像是乔坤绝不会如此选择。在他认为，所谓前世后世都不是他，他只愿活这一世，珍惜这一世，而不会将希望放到下一世。

    虽然不能理解，但是他尊重鲤白的选择。

    不一时鱼熟，侍官取来献上，这等炼化了不少灵气的妖精，确实与凡物不同，老远便能闻到香气，十分能引发人的食欲。凡人吃了，却是能够身体健康，便是只喝一口鱼汤也有诸多好处。

    武王、姜子牙、姜文焕、鄂顺等都先让乔坤先食用，乔坤早不食荤腥，只尝了一口鱼汤，应继汤而有天下。便将其他的汤与鱼肉全部推拒。

    姜文焕、鄂顺看着，眼神转动，没有多言，与姬发以及诸将都取了一些享用。

    龙吉公主作为芯宫仙子，自然没用动一点，虞红芍也没有动。

    出乎意料的是，姬昕柔也故意躲远，没有吃那鲤鱼。

    乔坤不禁奇怪，跟着她到了偏远处，他还未开口，姬昕柔便问道：「弟弟，你是认识这鲤鱼吗？」原来她也知道娄云衢，现在的东楼王便是乔坤。

    乔坤笑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弟弟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啊。」姬昕柔又怎么会不知道吉兆的意思呢？

    乔坤才觉得姬昕柔已经长大，而且她感应十分敏锐，只说：「有些感慨而已。」

    「其实是虞红芍认识它。」说着，乔坤将鲤白之事说了，只说虞红芍与这鲤鱼一同跃龙门，虞红芍得龙族血脉，这位鲤鱼精跃龙门不成，点额化凡，被剥夺了龙族血脉，要一心求死。

    姬昕柔不知这事，听着感慨，「原来跃龙门这么残酷？那虞红芍让弟弟你救它是为了什么？弟弟你觉得它做错了吗？」

    「也许错了，也许没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只是想再给它一个机会，再做一遍选择。」不过这机会鲤白并没有珍惜。「而且鲤白太软弱了，难怪跃不上龙门。」

    「软弱？」姬昕柔有些不明白，「是法力不够吗？」

    「不是这样。」乔坤摇头，姬昕柔想要再有精进，心灵修为的提升也必不可少，故而他也多说了些，「移山填海的法力固然了得，但对于修行，心灵的力量更加重要。努力生活，抓住生活中一点点的机会，改变生活。即便命运安排了崎区坎坷，也能够坦然面对，这才是修行的基础。」

    修仙是现实的，故而只有接受现实才能修仙。认识自己，接纳自己，进而改变自己，认识天地，接纳天地，进而改变天地。

    「我不是让他甘愿只做一条凡鱼，而是觉得他应该接受自己现在只是一条凡鱼。以凡鱼为基准来生活，修行。你要知道许多异类，不是真龙，也能成仙。我等人族也是，若修武道成，便修武道，若不成，便改换他路。」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没有龙族血脉便选择放弃一生，鲤白放弃得太早了。若乔坤也如此容易放弃，早已经死去许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