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回归

    层层叠叠的虚幻火焰堆积在枯萎发黄的荒草平原上熊熊燃烧，那一条条原本光辉夺目的光之洪流，已经在无数扭曲、失控欲望的污染下给侵蚀成了一片漆黑，但涌动的污染火焰很快就被一道无形防线拒之门外，又顺着来时的通道退回了这个诡异的异空间。

    灾厄母体很快就通过自己对许愿网络的掌控发现了问题所在。

    “又是你们！又是你们这些开拓者在妨碍我！”

    “如果没有你们从中作梗，罗萨就不会知道我身上的真相，如果没有你们三番几次的刺杀，罗萨也不至于过着东躲XZ的生活，现在，你们又要来妨碍我为他创造的新世界吗！”

    “你们究竟还要妨碍我多少次才肯罢休！”

    灾厄母体气急败坏地尖啸着，异空间在她尖锐刺耳的尖叫下产生了大量半透明的裂纹，仿佛连空间都被这尖啸给震碎了一般——长年与人类心中的扭曲愿望和欲望共存，那些一直被压制的污染早已在悄无声息中一点一滴地侵蚀、腐化了她的精神，平时她能够利用无数侧面的自我与强大精神力将这些影响给压制下去，但这些污染选择在她最虚弱的时候露出了锐利的獠牙，对她精神的影响和扭曲借着这个机会，毫无顾忌地显现出来。

    她已经陷入疯狂，并且做起了困兽之斗。

    那些无从宣泄的黑色火焰化为了虚幻缥缈的魔物，张牙舞爪扑向吴铭转瞬之间便将他的身影给吞没！

    但下一刻，一道金色光束破开了无边黑暗，吴铭挥舞着通体金黄的石中剑，剑身上升腾、涌动着如烟似幻的超凡能量，撕碎了一拥而上的幻影魔物。

    大量经过护盾与精神滤网过滤的记忆碎片流入脑海，由黑烟所化的幻影魔物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战斗力，真正有害的部分也尽数被吴铭体表闪烁的护盾和精神滤网给剔除，但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每一次挥剑能撕碎一大片幻影魔物，它们也能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冒出更多的同伴填补空缺。

    幻影魔物正飞快消耗着吴铭体力和护盾，护盾和精神滤网虽然能保护他的精神和身体不受污染侵袭，但却无法保护他手中的武器不被腐化。石中剑的剑身早已因为数次爆发过载的超凡能量布满裂纹，污染所带来的腐化和侵蚀更是让这把剑像是被扔进强酸这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泡过，光洁华丽的剑身上布满了坑洼与锈蚀的痕迹，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抹，就能搓出大量类似铁锈碎屑的棕褐色碎片下来。

    异界化的世界正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生命树力量被飞速剥离而分崩离析，逐渐消失在空间边界那一片虚无与混沌中，而她，已经被全人类的扭曲欲望给污染腐化了的灾厄母体，现在迫切地需要在自己的力量、生命层次和一切被剥夺前，吞噬眼前这个神性个体的生命。

    终于，在异世界崩溃到只有数十立方大小的空间时，吴铭停止了挥剑。

    护盾值已经被消耗殆尽，需要辅助装置凝练足够能量重启防护阵列才能重启护盾与精神滤网，石中剑更是在高强度交战中断成了两截，象征着污染和腐化的不祥烟雾如蛇般缠绕在断剑的剑身上，经过一番激战后虽然曾经被强化过的体力还略有余裕，但现在无论是武器状态还是护盾防护，都无法再支持他继续无双下去了。

    周围仿佛无穷无尽的幻影魔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剩下被虚幻火焰肆虐后的焦土，以及异空间之外不断蚕食着这个空间的混沌与虚无，或许是感觉到吴铭已经是强弩之末，灾厄母体停止了用炮灰消耗他的举动，转而收回了幻影魔物用堆积在这里的污染凝聚出一副躯体出现在吴铭的面前。

    她已经和之前短发少女的形象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一头金栗色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比起之前青春活力的气质更多了几分成熟和端庄，身上也不再穿着之前那套学生制服，转而穿上了一袭古典长裙，繁复而充满褶边的长裙一直拖到地上，一股股黑色、黏稠的烟雾源源不断从她裙边与地面的缝隙中涌出袅绕在身旁，她用那双泛着诡异光芒的金色眼瞳死死注视着对面的吴铭，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还没有，还没有就此结束，只要把你吞噬，也能补完生命层次上的缺憾和差距……”

    吴铭看着灾厄母体快步地向自己冲来，对方不断攀升的气息给他带来了些许压力，他握紧手中的断剑稍稍调整了自己站立的姿势，随时准备迎击越来越近的灾厄母体。

    十五米，十米，五米……

    就在灾厄母体即将冲到面前，吴铭计算着距离准备挥舞断剑迎击时，他面前的突然空气一阵扭曲，一个黑影从他眼前凭空窜出，挡在了两人中间。

    “够了，该结束这一切了。”

    感觉到熟悉气息的灾厄母体生生刹住前冲的势头，秀眉微颦：“你是……”

    黑袍工具人摘下了戴在头上的兜帽，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面容，那是一张面白无须，表情柔和，五官样貌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路人脸，但是这人浑身上下却散发着让人挪不开眼的奇特魅力，金色碎发随风飘舞，眼中带着一丝感慨和遗憾看着灾厄母体。

    奇迹圣人罗萨！

    灾厄母体的瞳孔剧烈收缩：“你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不可能！”

    “我早就和许愿网络融为了一体，拥有管理许愿网络的最高权限。”罗萨扯开嘴角笑了笑，但灾厄母体敏锐发现他的眼中正翻滚着混沌与污染的腐化，“任何一个接入许愿网络的节点，只要他们没有物理断开对网络的连接，不管施加多少阻隔和妨碍都能成为我降临的载体。”

    “罗莎莉亚，我多年以来的愧疚，因我的私欲与执念而诞生的灾厄，今天，我会亲手为这一切画上个句号。”

    罗莎莉亚脸上闪过一丝愠怒，污染已经彻底渗透了她的心神骨髓，完全控制了她的行为举止，她疯狂地挥舞着异化、长出锋利刀锋的双手，攻击如雨点般接连不断朝罗萨抓去：“不要妨碍我！就算是你……就算是你想妨碍我的话，我也会毫不留情地送你去地狱和你日思夜想的人去团聚！”

    “嗯……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因为这是最符合我的结局……”罗萨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任由对方的攻击落在身上，皮肤被撕开，血肉迸裂，但是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却迸发出了一束束光芒，“许愿网络，这个带着全人类迈入了崭新时代，同时也将人类推入地狱的技术，既然是由我亲手开创，那么最后由我来亲手终结也算是因果循环……”

    他平静地看着罗莎莉亚的利爪穿过自己的胸膛，捏碎了自己的心脏，鲜血逆流而上喉头一甜从口中咳出，然后用尽力气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什——”罗莎莉亚瞪大了双眼。

    “咳咳……罗莎，生命树的力量彻底消失，仅凭你自己已经没办法再保持许愿网络的完整性，这样一来所有前置条件就达成了……”

    “难道你想……不！不要！你不能这么做！”罗莎莉亚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涌动的扭曲欲望仿佛感受到威胁一般强烈刺激着她的情感，她惊恐地挣扎着想要摆脱罗萨的钳制，但后者的双手就像是铁钳般死死夹住了她的手臂，“你要放弃永生和全能吗！你要让人类再次陷入旧时代的痛苦之中吗！你要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住手！住手！住手啊！！！”

    “全能和永生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还是太过遥远。或许未来某一天，人们最终能脚踏实地到达终点，获得驾驭这个力量的心性，但现在……还是将它归还给原本的拥有者吧……”

    无尽的光芒迸发开来，淹没了奇迹圣人罗萨的身体，吞噬了罗莎莉亚的躯体，也将吴铭的身体悄然包容在光芒之中。

    这一刻，许愿网络无声地崩溃了。

    在超出人类所能观测到的视野中，罗萨的宣告似乎导致了本不该存于此世的某个概念破碎，接着一座座跨越了时间与空间限制的‘桥梁’无声地粉碎，地球上每一个人耳畔都同时响荡起清脆悦耳的破裂声，虚弱感和无力感充斥在他们的心头，他们突然感应不到了许愿网络的存在，也无法再行使许愿网络的力量，有些聪明人联想到开拓者之前发布让他们摘取神经索，用物理手段断开许愿网络连接的广播，一个不安的猜测开始酝酿、发酵。

    往昔近乎无所不能的许愿网络崩溃了。

    …………

    无边无际的光芒散去之后，吴铭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长满了光之花海的穹顶平台上。

    伊丽莎白他们并没有回到这里，显然他们身处的异界腔体所对应的地区，并不是这里。

    罗莎莉亚和罗萨都躺倒在这片光之花海中，罗莎莉亚紧闭着双眼，身体像雪花般不断溶解——当整个许愿网络轰然崩塌之后，覆盖地面的法则也遭到了修正，作为从幻想中死而复生的生物，她此刻的存在就如无根之萍般，是没办法在现实世界中长久生存的。

    而奇迹圣人罗萨的状况也不怎么好，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虚幻不堪，无数干扰纹和模糊的色块覆盖着他借来的躯体，作为一个依靠许愿网络生存的幽灵，当赖以生存的网络崩溃消散后，他同样没有能力独自存活下去——哪怕是作为一缕残魂寄生在别人身上，都不可能做到。

    吴铭一眼就看得出来，两个人已经……

    “啊……你还在啊……”罗萨意识还保持着清醒，他看到缓缓靠过来的吴铭，“异乡人啊，我想你应该有一肚子疑问想问我吧……”

    “嗯，我确实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吴铭看着他点点头，缓缓说道：“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做一些事情……”

    可话还没说完，奇迹圣人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最好快一点……”

    吴铭深深看了这个濒死之人一眼，知道他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的流逝，没有再废话直接开始询问：“那么……那个天启之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

    “罗萨……”罗莎莉亚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眼中的疯狂缓缓褪去，逐渐恢复了清明，整个许愿网络的崩溃与消失，也意味着人心中扭曲的欲望和愿望再也无法聚合起来，但被污染控制时的记忆仍然印刻在她脑海中，她眼角含泪不知所措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艰难转动着脑袋搜索着罗萨的身影，“对不起……我……我最后还是搞砸了……”

    “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我很抱歉……”

    罗莎莉亚艰难地转动脑袋循声望去，看到的却是一团布满了干扰纹和混乱色块的人形轮廓，那团人形轮廓已经变得很淡了，发出的声音也显得那么的缥缈和空灵，“擅自将你制造出来，又擅自将自己的期待强加在你身上，束缚了你的自由意志，最终招致了这场灾难……”

    “我赋予你虚假的自我认知，虚假的身份，虚假的性格，你的一举一动都是根据我的喜好，根据我记忆中那个人塑造出来的，甚至你对我怀抱的感情也是在创造你的时候，出于私心赋予的认知，你从一开始就生活在囚笼之中……”

    “只要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不管是你，还是我，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外物束缚的。”罗莎莉亚笑了起来，露出了奇迹圣人最熟悉，也是最怀念的笑容，“罗萨里奥，在没有触及边界之前，没有人会意识到自己是囚犯的……”

    罗萨愕然抬起头看向罗莎莉亚，第一次，罗莎莉亚和他记忆中那个大姐头的面容重合了起来。

    “当然，你用这种作弊的办法让别人喜欢上你，果然是个无可否认的人渣，可能会有人觉得这种展开很浪漫……但我要告诉你啊这种行为超级人渣的，如果换了普通人肯定会怒不可遏，找你拼命都不为过的……”

    “额……对不起……我还有个办法……如果你愿意的话，其实可以摆脱过去的一切重新……”

    罗莎莉亚大大咧咧打断了罗萨的话：“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就这样吧。”

    “诶？”

    “诶什么诶？老娘怕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怕黑吓得尿了裤子，所以过来照顾一下小弟不行吗？”

    哪怕知道这是按照自己记忆中那个人模拟出来的言行举止，但罗萨还是感觉眼前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崩塌的石块、树枝纷纷落下，两人在这片光之花海中，悄然化作光粒消散在风中。

    …………

    空想之城，某处街道。

    见证了两人终末的吴铭默默关闭隐形探机传回来的影像，安置好了回收的黑袍工具人，转过身看向等待在一旁的伊丽莎白和齐格非。

    “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