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时间余孽 第三百零一章 师出有名

    这趟天悬山之行，让乔清芝接触到了很多事情。

    来之前，大司命特地交代过，要让她尽可能的保下褚青霄。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心道褚青霄就算真的武陵城中的幸存者，也只是一个寻常人，并无任何出众之处，为何要不惜得罪天悬山保下。

    而近日，见识过武王府的手段后，她方才意识到自家大司命的过人之处。

    自从十二年前平定内乱后，武王府趁机做大，武王秦桓位极人臣，而武王府更是被外人称为小朝廷，甚至北魏以及各个藩国的使臣到了大夏，第一时间的面见都不是大夏的皇帝，而是武王秦桓。

    如今大夏朝主少国疑，武王似乎已经不再满足这位极人臣的身份，他想要再进一步，而对天悬山与监天司出手，或许就是他在清理那迈出最后一步前的障碍。

    今日之种种，给乔清芝的触动很大。

    也暗暗心惊于武王府的手段。

    一场看似无稽的告状，却一石二鸟，将监天司与天悬山卷入其中。

    天悬山的麻烦固然比监天司大出很多，涉及荒芜与神性之事，一旦深查，并且确定天悬山与之有关的话，就算天悬山如今家大业大，不至于一夕崩塌，但也可能会面临高层洗牌，甚至完全沦为武王府附庸的下场。

    而监天司看似与之并无瓜葛，但今日钟元将剑岳城徐染推上台面，就已经意味着要让剑岳城开始再次参与诛杀神灵之事，这无疑是武王府再向监天司夺权，或许短时间内，剑岳城难以威胁到监天司。

    但剑岳城的背后有武王支持，只要时机合适，剑岳城可以在短时间内，成长为一方巨擘，就和当年被扶持起来的天悬山一样。

    防微杜渐，此事自然不可掉以轻心。

    而剑岳城本就是巡天司传承之地，追捕神灵之事，他做起来名正言顺，监天司也不能强行插手，否则被武王府抓住把柄，反而得不偿失。

    这事放在以往，监天司还当真是有力使不出，只能干看着。

    可如今这忽然出现的褚青霄，却是上天送给监天司的对付武王最好的棋子。

    褚青霄来自武陵城，身上有宋归城临死前赠与的龙骧印，依照以往巡天司的规矩，谁拥有此物，谁就是下一任龙骧将。

    靠着这层关系，监天司完全可以扶持褚青霄，与徐染争夺剑岳城的正统地位，以此遏制剑岳城，从而让武王通过剑岳城挤压监天司权力的计划落空。

    但这一切有一个重要的前提——褚青霄得是一个可以被他们控制的人。

    所以从见面开始，乔清芝就不断地试探着褚青霄。

    譬如褚青霄说出自己不愿意饮酒的原因时。

    放在以往，乔清芝大抵不会为难，但在知晓这是对方父亲临死前的嘱托后，乔清芝便起了心思。

    她看得出武陵城中的一切对于褚青霄很重要。

    否则他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还选择坦露身份，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为武陵城以及宋归城那群人讨回公道。

    这样的想法在乔清芝看来很是幼稚。

    但幼稚有幼稚的好处。

    执意让褚青霄饮酒，就是乔清芝在试探褚青霄能被自己改变他的底线。

    褚青霄虽然犹豫，但做出的选择却让她很满意。

    而后的整场谈话，褚青霄几乎都被乔清芝牵着鼻子走。

    一切出奇的顺利。

    想想也是，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心性不错，但却根本不了解这大夏朝廷上的险恶。

    这样的人，乔清芝见得可太多了。

    你与他说上一些皮毛，他便觉窥见全貌。

    你对他释放些许善意，他就对你感恩戴德。

    当然，乔清芝也并非愚笨之人，她也曾怀疑这褚青霄是在故意向她装疯卖傻，以期得到信任。

    但这样疑虑，在此刻的褚青霄急不可耐的投诚后烟消云散。

    监天司是想利用褚青霄，以此抗衡剑岳城。

    可褚青霄并非完全讨价还价的资本。

    武王府同样希望将他当做扳倒天悬山的筹码。

    在监天司与武王府之间，一个人当然不能左右横跳，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过于待价而沽，只是自寻死路。

    但他也不用如此急不可耐。

    显然，在褚青霄的心底，他并不清楚自己的价值。

    此番主动投诚，便让褚青霄在这场交易中错过了将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的机会。

    而他如果足够聪明，聪明到以装疯卖傻，来向监天司示弱的话，就断不会将这个机会错过。

    所以，此时此刻，乔清芝很笃定自己的判断，眼前的褚青霄，就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极易掌控的少年人。

    ……

    她看着眼前一脸急切且热诚的少年，笑道：“傻弟弟，不是姐姐不愿帮你，而是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剑岳城能忽然出现在这里，大抵是受到了武王府的指示，加上这些年来，剑岳城对武王府素来言听计从，二者关系密切。”

    “你要与剑岳城争夺这龙骧卫正统的名号，那就是在与武王府作对。”

    “监天司虽然以往与巡天司同气连枝，但今时不同往日，武王府在大夏朝权势滔天，监天司也不敢与其正面抗衡……”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脸上的神情黯淡：“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见褚青霄如此，乔清芝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她话锋一转又言道：“姐姐我虽然是监天司的少司命，但许多事情都需要大司命的首肯，才能去做。”

    “而大司命这个人为人谨慎，姐姐我想要说服他，至少得有些依仗，单凭一张嘴可不好办。”

    乔清芝的话，让褚青霄低下了头，他咬着牙犹豫了一会这才道：“我……”

    “我认识一些朋友，大抵可以帮我……”

    “朋友？”乔清芝眯起了眼睛，目光古怪：“你是说你身边那几位红颜知己？”

    “那几个小姑娘是不错，但毕竟还未完全成长起来，想要对付剑岳城为时尚早……”

    褚青霄连连摆手道：“不是，我说的是……”

    “是……”

    褚青霄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乔清芝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她并未因为褚青霄的欲言又止而生出不悦，反倒体贴的言道：“姐姐知道你有顾虑。”

    “毕竟你说到底才十七八岁，一夕之间家人故友都忽然逝去，骤然间就要孤身一人面对这个世界，确实难为你了，对人有些警惕心是正常的，也是好事。”

    “你的那些朋友无论是谁，其实对于这件事的帮助都不大。”

    “这样，姐姐呢，回去跟大司命写一封信，看看他的态度，尽可能为你争取一些帮助，但成效不会太大，不过你放心，姐姐会继续想办法，只是时间可能久一些。”

    褚青霄闻言一愣，抬头错愕的看着乔清芝，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这般不信任之下，对方还是愿意帮助自己。

    他顿时神情感激，终于一咬牙说道：“姐姐听说过骁羽城吗？”

    乔清芝的脸色都在这时微微一变，这并不是她预料中的回答。

    但这个回答更加让她诧异。

    “你是说那个曾经大夏朝龙骧七卫之一的骁羽城？他们如今尚有传人在世？”乔清芝冷静了下来，盯着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似乎并未察觉到乔清芝语气的变化，反而沉浸在对乔清芝感激的情绪中，在这时继续言道：“就是那个骁羽城，我在途经鹿儿山时遇见过骁羽城的一位门徒，卢峰！”

    “当时我们在那处遭遇了一只荒芜，就是他出手将之镇压。”

    “鹿儿山？”听到这话的乔清芝眉头一挑，鹿儿山几个月前是出现过神性波动，为此监天司还想派人前去探查，不过却被武王府捷足先登，让天悬山接手了此事，褚青霄能将这事道出，那他所言应当不假。

    “骁羽城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竟然还有对付荒芜的手段，这么说来，他们手下拥有的实力不弱啊。”乔清芝漫不经心的问道。

    监天司需要扶持一个龙骧卫与剑岳城的抗衡，但却不需要一个新的巡天司来与自己抢食，所以她的心头有些警觉，想要摸清骁羽城如今的底细。

    褚青霄显然并未听出乔清芝的算计，他不疑有他的继续言道：“那倒没有，据他说骁羽城算上他也就只剩下四五个师兄弟，而且还因为十二年前的战乱失散，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同门，不过一直没有消息，他与我约定，半年后来天悬山寻我，算起来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乔清芝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那确实有些可惜，不过既然是骁羽城的传人，就算只有一人，也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但还是太少了些，今日你也看见了，徐染手下人才济济，剑岳城门下甲士亦有六千之众，并且大都训练有素，配合剑岳城特定的阵法，实力不容小觑，你想要与之分庭抗礼，还需要更多的手段。”

    说到这里，乔清芝有意顿了顿，大有深意的看向褚青霄又问道：“你好好想想，除了骁羽城，还有没有其他可能得帮手？”

    褚青霄闻言仔细的想了想，旋即苦恼的摇了摇头，说道：“乔姐姐，我才从武陵城走出半年不到，能遇见骁羽城的人，纯粹是运气使然，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可能会帮助我的人了……”

    乔清芝看了褚青霄一眼，不死心的又言道：“我听说那位神河峰的峰主牧南山似乎对你格外器重，连神河峰的藏书阁都会允许你进入……”

    “牧峰主对我偏爱是因为当初一位神河峰的前辈孙离，在天悬城中被甘泉峰欺辱，我帮了孙前辈许多，故而他对我青睐有加。”

    “可一来如今就像乔姐姐说的那样，天悬山自顾不暇，二来此事又要与武王府为敌，让牧峰主参与其中，怕是有些强人所难。”褚青霄这样说道。

    听闻这话的乔清芝目光意味深长的看了褚青霄一会，选择褚青霄作为对付剑岳城的桥头堡，除了褚青霄本身的身份外，还有一层重要的原因，就是褚青霄与牧南山的关系。

    神河峰隶属天悬山，但同时也是龙骧七卫之一，这里面的关系复杂，有诸多历史渊源，不便细表。

    但同时这也不算什么辛密，乔清芝本以为褚青霄应当已经知道此事，可看他如此表现，恐怕那位神河峰的峰主还未有完全信任褚青霄并未将此事告知。

    否则褚青霄连骁羽城之事都如实告诉了她，显然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有所隐瞒。

    念及此处，乔清芝也不在深究，她沉吟了一会道。

    “我知道你身世凄苦，能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既然你有心为剑甲伸冤，也为武陵城亡魂讨回公道，你又叫我一声姐姐，这个忙，我不帮也得帮。”

    “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想要报仇，凶险万分，你可想好了？”

    褚青霄面色一正看向对方，神情兴奋的言道：“青霄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岂会惧死？姐姐只要有办法，褚青霄万死不辞！”

    “好！”乔清芝点了点头，然后道：“既然你与骁羽城还有联系，想办法尽快将之召集，神河峰那边你也可以多走动，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我明天就给大司命书信一封，给你们一个名头，让你们可以与剑岳城分庭抗礼，但之后要怎么压过对方，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褚青霄闻言连连点头：“姐姐放心，青霄一定不会辜负姐姐，一定会证明我们才是剑岳城的正统。”

    “不可！”可乔清芝却摇了摇头。

    “嗯？姐姐何意？”褚青霄困惑问道。

    “虽然我相信宋归城一行人确实是被冤枉的，但尚未翻案，你以剑岳城正统为名就难以站得住脚，甚至还会被徐染反咬一口。”乔清芝说道。

    “可不以此名，又该以何名？”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是一个比剑岳城更响亮的名号。”乔清芝笑着言道。

    “何名？”褚青霄追问道。

    乔清芝眯起了眼睛，在那时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眼：“巡天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