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决心

    妖魔鬼怪，乃是人族对于一切本身族群之外的异类的统称。

    鬼擅惑，妖嗜血，怪无常。

    而其中最神秘莫测的魔，则最擅长玩弄人心。

    须知道人无完人，哪怕是再高尚无懈的圣人，终究心灵上还是会有龌龊的瞬间。

    而人心中的劣根性，就是魔最重要的武器，也是最关键的食物来源。

    魔无实体，虚无缥缈，却天生会放大人心中的恶念。

    这也正是为何每当有魔降世，人间便会迎来浩劫的最大原因。

    魔难对付，并非其实力逆天，而是人族本身就有缺，需要斩去心中恶念，方有资格直面魔。

    斩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试问一下，哪个道德君子敢保证能堪破心中最肮脏，最黑暗的恩念？

    自从李淳一开诚布公地道出郭北县异魔之患后，袁玉堂就开始恶补一切有关魔的情报。

    尽管早就知晓魔不易对付，但是他却从来没想到，魔对世人的危害，居然会凶戾至此。

    在异魔的蛊惑下，郭北县，甚至整个山南道几千万百姓已经乱成一锅粥。

    昔日恩爱有加的夫妻生死相博，曾经父慈子孝的模范父子不死不休，往昔生死相托的挚友反目成仇。

    此时的山南道已经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在血与火，泪与痛的悲歌中进行最后的狂欢。

    袁玉堂很痛心，很痛很痛，痛不欲生。

    尽管烈火中如草芥般不停死去的百姓大多与他素未谋面，但他却能感受到他们临死前的那种绝望。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控，对曾经最重视的亲朋好友说出世上最恶毒的诅咒，然后用尽一切毒辣的手段，将屠刀捅入对方的心窝里，同时也在死亡中铭记那种深入灵魂的极度绝望。

    生而为人，哪怕再不堪，也不敢承受这种生命无法承受的绝望。

    袁玉堂仿佛感觉身体每一寸都在发抖，一股犹如西伯利亚寒流的极度寒意从地底蔓延全身，让他宁愿昏死过去也不愿直面这等人间绝境。

    他有想过出手，也实际付诸行动。

    但是没用。

    那些陷入疯狂的百姓早就失去了心，或者说是善良，现在支配他们行动的就只剩下灵魂中最纯粹的恶念。

    是异魔！

    是异魔夺走了他们的良善。

    异魔就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

    一股无名邪火腾地在他心头燃烧，袁玉堂赤红着眼眸，豁然抬头怒视暗无天日的夜空，愤然咆哮道：

    「魔鬼，有本事你冲我来啊！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算什么本事？你出来啊，出来与我决一死战啊！」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袁玉堂的不敬激怒了高高在上的异魔。

    下一刻，一股如无尽深渊般沉重的威压轰然降临。

    袁玉堂仿佛一瞬间被几百座巨山压在身上，差点没扛住就要跪倒在地。

    直到现在，袁玉堂才知道异魔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以他的道行对上吸食了几千万百姓良善后的完整体异魔，不说毫无希望，但也不亚于蚍蜉撼树。

    咯咯咯~

    浑身骨骼在巨大压力下发出炒豆子般的噼啪声，袁玉堂痛得要死，尽管内心深深地感到绝望，但是他还是强撑最后一句气，倔强地不肯屈膝。

    人力胜天从来都是自欺欺人的美丽谎言，人的意志再坚毅，又如何能改写压倒性的败局呢？

    最终，袁玉堂七窍流血，内脏骨骼尽数被压碎，整个人爆成一团血雾。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袁玉

    堂被无尽愤怒所包裹，即恨异魔无道，荼毒苍生，也恨自己孱弱，无力拯救百姓。

    就这样，袁玉堂带着无尽遗憾与怒火被狂潮般的黑暗所吞噬。

    「嗬嗬嗬……」

    蓦然间，袁玉堂从床上摔下来，呼吸紊乱，心跳如擂，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方才经历的种种还历历在目，还有最后被异魔威压生生压爆的无尽绝望记忆犹新。

    那种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死亡体验，让他一下子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倏的，恍惚中的袁玉堂猛然感到胸口发烫，下意识地拉开衣领，只见古书《天罡秘术》居然未经召唤就主动现形了。

    惊魂未定的袁玉堂握着古朴无奇的《天罡秘术》，本能地翻开，入眼所见顿时让他傻眼了。

    只见他无意间翻开的那一页，居然真实地记载了方才他在幻境里所见到的那场人间浩劫。

    古书《天罡秘术》从来都不会无矢放的，既然会被记载，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方才他所见到的幻境，分明就是古书《天罡秘术》施展大神通让他看到了可能发生的未来一角。

    望着书页里众生疯狂，异魔肆虐的地狱情景，袁玉堂莫名醍醐灌顶般明白了古书《天罡秘术》的用意。

    特意施展无上神通，让他亲身经历了一次绝望的未来。

    那古书《天罡秘术》的用意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它希望袁玉堂可以留下来，在异魔还没降世之前将危害扼杀于摇篮之中。

    功德功德，何为功德？

    有功于民，立德律己，是为功德！

    既然古书《天罡秘术》以功德来衡量奖励，那么袁玉堂这次如果能解决异魔危机，那么将会是一桩无上功德。

    明白了古书《天罡秘术》的用意之后，袁玉堂即像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又莫名地忐忑不安。

    放下石头是因为他再次找到了战斗的理由，忐忑不安是对自己实力的不自信。

    虽然明知道异魔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像幻境里吞噬几千万百姓良善后的不可力敌，但是那一次毫无抵抗的死去，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但是刚刚在古书《天罡秘术》身上尝到甜头的袁玉堂却不可能因为畏惧就临阵退缩的。

    反而是事成之后古书《天罡秘术》有可能奖励的神秘大奖隐隐压过了内心的恐惧。

    袁玉堂浑身被冷汗打湿，也顾不得换新衣，就地盘坐下，掏出一根被汗水渗湿的卷烟，艰难地点燃吸食，试图靠尼古丁来平复激动的情绪。

    冷静下来后，袁玉堂猛然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迹象。

    似乎最近古书《天罡秘术》越来越活跃了。

    自从他得到古书之后，《天罡秘术》似乎一直都在刻意隐藏其神异之处，除了记录和计算他每次斩妖除魔的事迹和功德外，完全就看不出有丁点的不同寻常，连袁玉堂都不知道它究竟还藏了多少秘密。

    自从在天门阁楼里主动联合光明十字架来镇压企图夺舍重生的远古妖王蓝鲲残魂之后，就一直没啥动静。

    如果之前在地下龙墓里主动显灵，袁玉堂都不清楚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东西能引起它的注意。

    这次又阻拦他离开郭北县，无声地给他颁发了一个任务。

    如果用前世网络常用的设定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古书《天罡秘术》越来越像被激活的系统了。

    究竟这背后的意义是好是坏，短时间内袁玉堂是不可能得之的。

    不过不要紧，反正他坚信古书《天罡秘术》是不会害自己的。

    有这点明悟就够了。

    袁玉堂心里火热，愈发期待古书《天罡秘术》到底会不会如他所想的那样，逐渐激活成类似系统的存在。

    ……

    当陈长生和兰溪匆匆忙忙收拾好行礼之后，突然又被袁玉堂告知不走了，顿时郁闷无语至极。

    原本心灰意冷的燕赤霞听到袁玉堂改变主意要留下来协助他解决异魔祸端时，不由得喜不自胜，连询问他为何改变主意都抛之脑后了。

    虽然袁玉堂决定要留下来，但是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连异魔到底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更别提要如何阻止异魔降世了。

    借此机会，袁玉堂决定和燕赤霞来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

    「燕大哥，小弟既然决定留下了，那你是不是该和我交个底呢？」袁玉堂笑吟吟地说道。

    燕赤霞求之不得能有袁玉堂这样强悍的助力，生怕他改变主意，闻言立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把自己所知全部交代了一遍。

    两人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密谋些什么，反正陈长生和兰溪百无聊赖地等到深夜，才终于等到袁玉堂出来。

    不等两人发问，袁玉堂神色疲倦地对他们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房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陈长生两人顿时无语，见袁玉堂没有透露口风的意思，只好满腹牢骚地回房休息。

    等两人走后，袁玉堂强碓出来的笑脸顿时一跨。

    通过今夜的交谈，他发现自己还是太乐观了。

    异魔之祸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百倍。

    想来也对，若是容易解决的话，也不能拖了上百年之久。

    毕竟大夏朝廷即使再糜烂，烂船还有三斤钉，至少不会缺少像燕赤霞这般大公无私的人才愿意赴死牺牲。

    之所以遗祸至今，足以证明异魔的棘手之处。

    幽幽一叹，反正今夜不可能睡得着了，袁玉堂决定四处走走散散心。

    夜阑人静，夜风微拂。

    带走了白天的燥热与喧闹，也增添了几许夜里的宁静与清凉。

    袁玉堂闲逛到客栈后院，突然发现凉亭下站了一道仿佛独世遗存的婀娜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