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脍

    老人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很有亲和感。

    面对众人的热情问候，他乐呵呵地拱手回礼道，「欢迎各位尊客来到醉仙居，或许有新来的尊客还不认识老朽，且容老朽自我介绍。」

    「老朽赵天明，做了一辈子的菜，一生致力于寻找发现世间最美味的美食，然后把美食的真谛分享给所有人，今日有缘相聚，希望老朽的手艺不会让诸位尊客失望。」

    除了袁玉堂外，其余的八个幸运食客激动得热泪盈眶，仿佛粉丝见到偶像般，热切地盼望着。

    袁玉堂见状不由得暗自咂舌。

    不就一顿饭吗？

    至于激动成这样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邪教洗脑现场呢。

    没人知晓袁玉堂心里的吐槽，或许就算知道也不会搭理，一个个如待哺的幼兽般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等待着。

    万众期待下，赵天明也没故弄玄虚，颔首示意一下，很快就有两个美貌婢女推来一个可移动式的灶台和一辆装满食材调味料的推车。

    赵天明先酝酿一下情绪，犹如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片刻后，浑浊的老眼似乎有精茫掠过，淡然笑道，「既然尊客们等急了，那么老朽就献丑了！」

    「生火！」

    严阵以待的美貌婢女立即手脚麻利地点燃灶台下的柴火。

    说起来也怪，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柴火，烧起来居然没有呛人的浓烟，委实神奇。

    很快隔壁一个富家翁模样的大腹中年人就解答了袁玉堂的疑惑。

    只见他狂热地望着灶台，嘴里啧啧称奇地说道，「果然不愧是赵大厨，硬是讲究，连名贵的火木都当做柴火来烧。」

    袁玉堂听罢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火木是非常珍贵的一种木材，产自奇寒无比的西域雪山，以燃点低，耐炙烧且无烟等特点深受权贵们的喜爱，谁家豪宅都以火木家具的多寡为攀比谈资。

    为了做顿饭，居然把火木当柴火烧，得烧多少才能炒完所有菜啊？

    突的，袁玉堂突然有点担心自己的荷包够不够付饭钱。

    在袁玉堂患得患失间，突然一股奇香散溢而来，让人忍不住当场咽口水。

    「第一道菜，鲍汁肉脯，请各位尊客品尝！」

    赵天明容光焕发，眼神无比雀跃，望着锅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仿佛完成了一个伟大的艺术品般，依依不舍地让婢女分别装盘送到每一个食客面前。

    袁玉堂震惊地看着眼前这盘分量不多，摆盘精致的美食，舌头上的味蕾细胞仿佛一下子被激活了，瞬间分泌出大量的口津。

    刚才他还担心不够钱付饭钱，但是此刻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满脑子就回荡着一个想法。

    此等美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要尝，一定要好好品尝，不论任何代价！

    就在他即将迷失理智动筷之际，瞳仁有一抹奇异红光闪过，瞬息如湖面投石，让他为之一清。

    快要接触食物的筷子当即就悬在半空。

    袁玉堂脸上浮现一丝转瞬即逝的凝重。

    不对劲，这里有问题！

    刹那间袁玉堂就意识到不好。

    刚才分明就是有外力在乱他神志，如果不是吃过横公鱼获得了‘不惑，属性，恐怕就要着道了。

    嘶~

    那股魅惑简直无迹可寻，以他如今的心智都差点不知不觉中招，更罔论周围的那些凡夫俗子了。

    袁玉堂微不可查地转头观察一圈。

    果然如他所料，原本就极为狂热的食客们一个个脸红耳赤，狼吞虎咽地对付着自己面前的菜肴。

    看到这里，他蓦然感到不悦。

    怪不得醉仙居会如此受追捧，原来是动用了邪门歪道。

    都用上魅惑之术，哪怕放盘狗屎给中招的食客吃，也肯定会被当成人间美味了。

    耍手段耍到他头上来了，说什么都不能放过。

    只不过他隐隐感觉还没到戏肉，当即决定虚与委蛇，看看这伙骗子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袁玉堂所思虽然繁杂，但只是瞬息间的事情，马上他就佯装得与周围的食客一样，看似在大快朵颐，实际上他把盘中可疑的食物扫到衣袖里。

    开玩笑，明知道有诈，他怎么可能还去吃这些东西。

    接下来的精致美味菜品依次现场烹饪出来。

    袁玉堂越看越心惊。

    虽然有八个食客，排除他之外也有七人，但是赵天明可是煮了足足三十多道菜了，别说分量不多，光是数量也足够二十人吃撑了。

    但是那七个食客好像完全不知道饱，越吃越狂躁，那疯狂的眼神，好像看见什么都想往嘴里塞。

    袁玉堂觉得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指不定会出大事。

    就在他准备翻难之际，突然间他感觉一股可怕的气息将他笼罩，接下来就像失去了身体控制权一样，完全不能动弹。

    「呵呵，看来这位小兄弟对老朽的手艺不甚满意。」

    赵天明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巾擦拭一下手掌，乐呵呵地笑道。

    袁玉堂心神震炫，有心呵斥，却苦于有口难言。

    原本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早就被赵天明识破了真相，猝不及防中了暗算，这下可彻底被动了。

    「也罢，可能是老朽的厨艺还不够好，这才让小兄弟难以下咽。」

    一个个肚子隆起高高，却满面都是渴望之色的疯狂食客闻言齐齐怒视袁玉堂，犹如择人而噬的野兽般，令他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赵天明来到藏香香炉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顿时露出陶醉的愉悦表情。

    回味一会，才阴恻恻地笑道，「老朽觉得，世间最好的美味，莫过于激发食材的原汁原味，而将食材原味发挥至巅峰的烹饪手法，莫过于脍了。」

    「既然小兄弟不满意刚才的菜肴，那不妨让老朽显露一手绝活，让大伙儿过过瘾吧。」

    宛如饿鬼附体的食客们听罢顿时露出垂涎欲滴的神色，如同虔诚的信徒得到神明的回应般，激动得不能自已。

    走到呆若木鸡的袁玉堂身旁，赵天明露出一抹毛骨悚然的笑意，用手背细细摩挲着袁玉堂光滑的脸颊，宛若欣喜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般，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吗，世间食材千万万，穷极人的一生也不敢说尝遍，且一样米养百样人，众口难调之下想要选出最好的食材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老朽前几年突然明悟了一个真理。」

    「既然人靠万物为生，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跑的，地底埋的，山里长的，但凡是能下咽的东西都难逃魔爪。」

    「既然如此，吸收万物精华，钟天地之灵秀的人，岂不是名副其实的最好食材吗？」

    这番话听下来，袁玉堂蓦地通体生寒，一汗毛倒竖。

    背后的潜台词自然不言而喻。

    赵天明要吃他！

    而且还是准备把他当成生鱼片般脍着吃！

    命悬一线，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赵天明是在说笑，当即极速挣扎起来。

    也不知道赵天明使了什么妖法，袁玉堂的挣扎居然完全无效。

    似乎非常喜欢看到猎物徒劳无功的挣扎，赵天明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极为癫狂。

    「哈哈哈哈~」

    狂笑中，赵天明岣嵝瘦弱的身体出现了变化。

    噗噗噗！

    枯槁如树皮的皮肤被硬生生地撑开，他皮肤之下居然不是鲜红的血肉，竟还有一层黑毛茂盛，鳞甲状的皮肤。

    就好像皮囊之下还藏着另一道身份。

    直到现在，袁玉堂才算看清赵天明的真面目。

    原来备受敬仰的御前名厨，居然是妖怪在扮演的。

    眨眼间束缚真身的皮囊就被撑破，一道恐怖的高大身影取而代之。

    那身影通体黝黑，高达一丈，铜头铁额，血口獠牙，乱发如剑戟，体表长着不规则的骨刺，最恐怖的是额前长了根三尺以上的巨大犄角，在灯火照耀下闪烁着森然寒芒。

    咯咯咯~

    一连串炒豆子般的关节摩擦声中，那恐怖的身影发出瘆人的惨笑。

    「哈哈哈，好久没有显露真身，真是舒服透顶。」

    说着盯向亡魂皆冒的袁玉堂，两排交错的锋利獠牙互相叩击，猩红嘴唇几乎裂到耳根，狷狂怖笑道，「本来每次宴席都会选人做脍，小兄弟道行不浅，那么这次就不用选了！」

    袁玉堂听罢心里直骂娘。

    XXOO！

    赵天明露出可怖真身，周围的食客和婢女却仿佛视而不见，也不知道是中了迷心术还是本来就知道真相，一个个神情雀跃，咽着口水等候着压轴硬菜的出炉。

    「把老夫的刀具拿了！」

    朝婢女吩咐了声，赵天明旋即回头冲袁玉堂诡笑道，「小兄弟放心，有藏香在，你不会感到痛苦的，老夫会先卸下你的四肢，做好脍后第一口先让你品尝，保证你试过之后不枉此生。」

    袁玉堂恨不得跳起来一脚踹死这妖魔。

    听听这是人话吗？

    什么用我自己做菜给我自己吃就不枉此生？

    合着自己两世为人就是为了给你做菜？

    「主人，刀具来了。」

    正悲愤间，袁玉堂就看到婢女拿来一套刀具，各种型号的刀子应有尽有。

    赵天明如同看待恋人般深情地取下一把刀子，片刻后神色一狞，毫不犹豫地朝袁玉堂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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