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间不值得

    什么，活祭？」

    听闻袁玉堂的话语，孙黟和陈长生当即吓一跳。

    要说到人类历史最不堪回首，最不人道的陋习，莫过于活祭。

    以人取悦天地，本就是极其愚昧的做法，这个陋习虽然官府千百年来明令禁制，但是架不住民智未开，愚子愚孙实在太多了，总有拎不清的人把希望假托神明祈求一些不可能实现的私欲，所以屡禁未止，尤其是越落后的区域就越有生存土壤，不得不说是人类发展史上的悲哀。

    孙黟和陈长生都是聪明人，瞬间就从船老大支支吾吾的表情猜到真相。

    肯定是这突如其来的洪灾，让那些以蛊惑人心为生的神棍又死灰复燃。

    「船家，无需绕行，给我往祭祀方向开去。」袁玉堂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啊这……」船老大面有难色，然而却架不住被袁玉堂那冰冷的目光注视，只能屈服。

    随着舫船靠近，船头上的几人清楚地看到对面岸上搭起了一个戏台般的大棚子，一张大供桌上摆满了瓜果蔬皮，一旁栓着嗷嗷乱叫的活六畜，披红挂彩，俨然一副无比喜庆的架势。

    台下跪满了大片的愚妇愚夫，一个个虔诚无比地磕头，嘴里念叨着不明的祈词。

    随后有一个仙风道骨，身穿阴阳道袍的中年人昂然上台，抄起桃木剑往供桌上一拍，桃木剑仿佛涂了胶水般黏住了十多张黄符，然后中年道人就像鬼上身般抽搐乱舞，口里大声囔囔着狗屁不通的经文：

    「哦咧咧，本座乃是三仙洞真祠大仙，今日有请太上老君，有请元始天尊，有请通天教主，速速到本座坛前听令，奉送贡品至汴河水君龙宫，平息水患，造福苍生，哇呀呀，急急如律令~」

    孙黟和陈长生目瞪口呆地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喊了声好家伙！

    岸上那骗子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竟然敢大逆不道地号令道家至尊三清真祖？

    真不怕老太爷都看不过眼一道雷劈死他吗？

    袁玉堂始终阴沉如水。

    等那神棍念完那一大段左拼右凑的经文后，猛地手一抖，瞪眉上眼疾喝一声，「着！」

    话语一落，粘在桃木剑上的黄符统统无火自燃。

    这神乎其神的一手顿时戳中愚夫愚妇们的爽点，海呼山啸地大吼仙师神威，仙师神威。

    有些感情丰富者甚至激动得昏厥过去，那姿态比之地球上的职业粉丝还要敬业百倍。

    孙黟和陈长生的脸色也逐渐难看。

    他们当然知道这只是江湖戏法的白磷燃纸，但是那些猪油蒙心的愚昧者就吃这一套。

    神棍抖擞着燃烧殆尽的灰烬，将桃木剑背在身后，劈手拎起酒壶，大口痛饮劣酒，再噗呲一声喷出，供桌上的大红蜡烛火苗顿时爆绽如火龙。

    又是一手精彩的戏法，直接就让台下那些愚夫愚妇们肝脑涂地。

    此时别说要哄骗他们的钱财，就算立即拉着他们去造反，估计也没半点难度。

    会蛊惑人心的神棍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所以一经发现，一般情况下都会招来雷霆打击。

    但奈何割韭菜的利润实在太大，无数神棍还是如雨后春笋般源源不断地冒出，根本就不可能禁绝得了。

    神棍非常满意自己的表演效果和台下信徒的反应。

    热身够了，接下来该上硬菜了。

    稍微平缓下紊乱的气息，神棍道貌岸然地喝道，「吉时已到，请吉童上坛祭拜天地！」

    这时候台下似乎有震天响的哭喊声响起，孙黟他们清楚地看到有两个哭天抢地的中年男女被旁人牢牢地制住。

    很快人群里走出四个大汉，两人一组扛着两个身穿彩衣，面容惊恐的七八岁男童女童。

    两个孩子哭泪流满面，不停哭喊着爹娘，哭喊着回家，奈何年幼力弱，哪里能从左右禁锢的大汉手里逃脱，生拖硬拽地把他们押上台。

    神棍对两个孩子的凄惨莫名视若无睹，摆着手佯装严肃地说道，「请吉童叩拜天地。」

    然后两个孩子就被大汉们强行按住磕了三个响头。

    神棍又说道，「请吉童谢过爹娘父老。」

    大汉们闻言就拽着两个孩子又是咚咚咚对着台下磕了三个响头。

    「仪式已尽，请吉童登船，准备下龙宫伺候水君老爷~」

    岸边早有小舟在等候着，大汉们听令就要把两个孩子押上船。

    「我的儿女啊，求求你们饶过他们吧，要祭就拿我们夫妇去祭吧，我们愿意代替孩子去伺候水君老爷~」被牢牢制止的中年夫妇眼见一双儿女马上就要命赴黄泉，哭得那叫一个心碎。

    「胡闹！」神棍冷然呵斥道，「你以为谁都有福气去伺候水君老爷的吗？你家孩子能被选中是天大的荣幸，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可别不知好歹！」

    台下的愚夫愚妇们纷纷帮腔道：

    「对啊，李家大哥大嫂，莫要自行耽误，能被水君老爷选中伺候他老人家，可是祖上冒青烟的好事，水君老爷念恩，肯定保佑你们家大富大贵~」

    「没错啊，我倒是想让家里的孩子去伺候水君老爷，但架不住水君老爷看不上，这我到哪里说理去？」

    「李家大哥大嫂，看开点嘛，你们也还算年轻，抓紧时间再多生几个不得了么，至于么？若是因此冒犯了水君再发大水，这个责你负得起吗？」

    平时口口声声乡里乡亲口中的凉薄话语宛如利剑般，一剑一剑地扎在李家夫妇心脏，顿时让他们感到冰寒刺骨。

    难道，这就是人性吗？

    「爹，娘，快来救救我和姐姐吧，孩儿不想死啊~」

    男童哭得肝肠寸断，可惜却没能换来怜悯。

    乡亲们铁了心要牺牲他们姐弟来祈求虚无缥缈的平安。

    神棍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笑开了话。

    这种缺德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皆因获利实在太丰。

    这趟下来的收获，足以让他花天酒地至少半年。

    至于会不会因为两个无辜孩童的枉死而内疚？

    嘿，不存在的！

    这年头贱民活得不如狗，每天都有大量无家可归的难民饿死冻死，反正迟早都要死，倒不如早死早投胎，也省得遭那罪过。

    是以神棍心安理得至极。

    「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正得意间，神棍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鬼魅般的声音，顿时吓他一大跳。

    急转身，神棍就看到袁玉堂不知何时出现在台上。

    原本神棍还暗自紧张，但一看见袁玉堂文弱的小身板，顿时心中大定，颐指气使地骂道，「哪来的野小子，懂不懂规矩，祭祀神坛也是阿猫阿狗随便乱上的吗？」

    「来人，给本座将他叉下去！」

    意识到袁玉堂有可能是来捣乱的，神棍当即先发制人，打算将人控住再打算。

    顿时人群中快步冲出七八个恶形恶相的大汉，二话不说就向袁玉堂冲去。

    这些都是神棍雇佣的地痞无赖，就指望着跟着神棍混饭吃。

    如今袁玉堂公然砸场子，岂不是相当砸他们饭碗吗？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没得说，待会就将这家伙一同丢水里喂鱼！

    袁玉堂对不怀好意的大汉们置若罔闻，只是凝视着台下那群群情汹涌的愚民，冷冷地说道，「你们是不是都心怀侥幸，以为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落井下石？若是明日再来一场旱灾或者涝灾呢？是不是又要推替罪羊出来受死？」

    本来气势汹汹想要问罪的愚民们闻言顿时面面相觑，这番话似乎说入他们的心坎上了，不由得气焰渐消，不敢反驳。

    「你们这些人，真是无药可救了！」

    这一刻，袁玉堂前所未有地感到愤怒。

    人一怒就想发泄，那些不知死活的恶汉帮凶，无疑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呔，匹夫，吃俺一拳！」

    为首的是一个身高七尺的壮汉，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沙煲大小的拳头携带着呼啸风声恶狠狠地砸向袁玉堂面目。

    这一拳势大力沉，分明是奔着要命而来的。

    袁玉堂咧嘴冷笑，直来直去地一拳击出。

    壮汉见状心中戾气勃发，奋尽全身力气击出，他要活生生地轰碎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白脸的拳头！

    只是当两只拳头碰撞上时，壮汉心里的歹念顿消，脸色剧变。

    「啊~」

    在惨绝人寰的痛呼中，壮汉的整只拳头居然被生生轰碎，血肉断骨乱飞，那场面惊心动魄至极。

    袁玉堂犹不解气，飞起一脚踹在抱着断臂惨嚎的壮汉胸膛上，立时就将他炮弹般喘入水里。jj.br>

    不等停歇，袁玉堂身形一晃冲入人群中。

    只一瞬，那些惯会打架斗殴的地痞无赖们就集体表演空中飞人，统统被摔入水中。

    「你，你，你……」

    神棍面色惊惶，指着袁玉堂断断续续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袁玉堂面无表情地来到神棍身前，冷厉地说道，「你不是和水君老爷很熟吗？既然如此，也不用劳烦两个孩子去从头学起了，我送你去伺候水君老人家吧！」

    「不要……」

    神棍亡魂皆冒，求饶的话语才说了一半，就被袁玉堂揪住衣领摔进水里。

    今日连续上供了祭品，想必水里的鱼虾能饱腹一顿。

    袁玉堂不想和台下那些自私鬼多说半个字，打杀了神棍一伙人后就立即回到船上。

    莫名间，他突然觉得心灰意冷。

    人间……

    似乎不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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