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 第5章 似曾相识

据说人死之前，生平经历过的事情，会如放电影般在眼前回放。

    但林向晚此时此刻只想到了一件事。

    宁宁要过生日了，她还沒给她选一款她最喜欢的生日蛋糕。

    那个小家伙平时最娇气，如果沒能达到她的心愿的话，她会哇哇大哭吧！一边哭一边去找叶楠和楚昊诉苦，唧哩哇啦地说着她谁也听不懂的婴语，直到达成心中愿望为止……

    若是沒有吃到心爱的蛋糕，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呢？也不知道叶楠和楚昊这一回，能不能搞定她，乖宝贝，不要哭太久，妈妈会心疼的。

    子弹呼啸而來，林向晚仿佛能看清弹头上飞速旋转的花纹。

    她知以自己的身手，一定无法避开这颗子弹，于是她坦然的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生过得坦坦荡荡，除了自己沒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她并不害怕死，从几年前动过心脏手术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迟早要面对这一天，不光是她，她的家人也心知肚明，以她的身体状况，想要活到七八十岁，简值就是天方夜谭。

    她只是有些遗憾，这一天竟然來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快得让她來不及和心爱的人道别。

    林向晚闭上眼睛，等待一切结束，不过还沒过一秒钟，她就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自己扑來。

    她听到子弹射穿肌肉的声音，可是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她被人半抱在怀中，狠狠的摔在地上。

    至此，林向晚才觉得后背一阵钝痛，她睁开眼，却见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闷哼了一声，飞快地从她身上爬起來，而后拔腿就跑。

    林向晚：“，，，站住，，，！”

    那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林向晚以自己都不能相信的速度站起來，甩掉脚上的高跟鞋，跟在那人身后追了起來。

    那人受了伤，伤处应该在肩膀上，他穿了件黑色的运动套装，看不出伤势如何，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跑过的地面上，有小小的连成串的血滴，淌了一路。

    可就算如此，他跑动的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就把林向晚甩开一大截。

    林向晚的身体素质不行，跑得气喘吁吁，嘴里都能感觉到血腥的味道，她知道再这么跑下去，自己迟早要把人丢了不可。

    于是她干脆停下脚步，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

    那人已经跑出去很远，忽然感觉到后面有些不对劲，他一扭身，看见林向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身体蜷缩着，手指微微扭曲抽动着，脸色青白得沒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似一条被人捞上岸的鱼，不管怎么用力呼吸，都无法逃离窒息的命运。

    那人立刻停下脚步，一抹深刻的惊慌划过他幽深的双眼，他立刻转身跑了回來，将林向晚从地上抱起來，双手在她的衣兜上慌乱地摸索着。

    林向晚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下一秒，一只泛着银色冷光的手铐就铐在了她和男人的腕子上：“混蛋徐云起，我看你还怎么跑，！”

    男人听到她的话，全身一颤，在确定自己确实无法和她分开之后，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动作缓慢地掀开运动衫上的罩帽，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出现在林向晚面前。

    林向晚用手捂住嘴，眼泪无法抑制的往下落：“你的脸……”

    徐云起的脸上有大片大片的烫伤。虽然伤处已经痊愈，但伤口因为沒有接受很好的治疗，而留下了永远也不会消弥的丑陋疤痕。

    曾经这个男人，相貌端正，气质沉稳，他虽不如楚狄或沈士君那样耀人眼目，但一看也知道是个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

    可是？现在的他……

    “别看，太难看了！”徐云起难堪的别过脸，林向晚的眼泪让他心里难受，他更怕在她眼中看到怜悯。

    他不想要她的可怜，谁的都不想要。

    这是他的选择，他无怨亦无悔。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一直不肯出现，一直不愿意和我说你还活着，烧伤难治但不是沒法治，现在医疗手段那么先进，你为什么……”

    话说一半，林向晚忽然说不下去。

    因为她知道徐云起沒有接受治疗的理由。

    因为他，沒有钱。

    他不像楚狄，就算公司倒闭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他沒什么过人的本领，头脑也不算太精明，有的只是一个人，一颗心。

    徐云起所有的积蓄全是靠自己一拳一脚赚下來，他微薄的财产根本沒办法承担巨额的医疗费用。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不來找我，难道我会因为你这样就嫌弃你，徐云起，你这个大傻子，你在想什么？！”林向晚觉得心疼无比，好像有人拿刀尖剜自己的心一样。

    徐云起不答。

    就是因为他知道林向晚不会拒绝他，他才更不能來找她，那时，她才和楚狄和好，是关系最脆弱的时候，如果他选在那个时候出现……

    他一言不发的样子让林向晚备觉无力，他想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这个男人，他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他不想让她背上良心的债，所以他宁可造出已死的假象，只为她能够自由的飞。

    “徐云起，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林向晚抱着他，大哭起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沒这么哭过了，因为身体不好，家里无论大人小孩儿都让着她，沒人敢给她气受，她已经许久沒尝过眼泪的滋味。

    徐云起见她哭得好似个小孩子，身体一抽一抽的，脸上的淡妆被泪水泡得一塌糊涂，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他实在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抱歉，沒想惹你哭的！”

    “你这个笨蛋，既然不打算來见我，为什么现在又跑出來，想继续当无名英雄么，！”林向晚哭够了，继续凶巴巴的吼道：“你受伤了沒有，，让我看看！”

    “沒什么？”徐云起还在往后退，林向晚在他肩头轻轻一按，他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还叫沒什么？，你知不知道人的肩膀有多重要，如果伤了肩胛骨，或者伤了肩关节，你以后就废了，连胳膊都抬不起來了！”林向晚全身发抖，一想到徐云起伤成这样还要避开自己，不禁气不打一处來：“我叫救护车过來！”

    “别去！”徐云起拉住她，脸上痛苦的神色还沒有散去：“沒什么大事，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林向晚急道：“这个伤真的不能再拖了，否则失血过量你也受不了，你可以为自己身体底子好就可以乱來，徐云起，算我求你好不好，跟我去医院吧！”

    见徐云起低头不语，看样子还是不打算跟她走，林向晚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柔声道：“把伤治好，有什么事我们等你伤好了慢慢说，难道你都不想知道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把我交给楚狄，你就真的这么信得过他！”

    她脸上的妆虽然花了，但一点也不损伤她的美，她的眼睛红红的，下颌上还挂着晶莹的眼泪，样子楚楚动人。

    听她这样说，徐云起心中一紧，他眉头紧锁，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他对你不好，！”

    当年他离开，并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

    他深知林向晚对楚狄的感情，才会强迫自己放手。

    可是如果他错了呢……

    怕被她发现，这些年徐云起总是远远的凝望着这个女子，他知道她搬了新家，知道她生了小女儿……

    她的幸福，对于他來说，无异于引、诱飞蛾靠近的烛火。

    他那么想靠近她，可每一次靠近，看到她和楚狄对望时的深情款款，看到他们一家人的相依相偎，他都觉得自己宛如被人绑在火上烤。

    他是个人，有血有肉，他也会疼。

    时间久了，知道她过得很好，他就不再接近她，强迫自己远离她的生活。

    这一次回到h市，完全是因为他在道上听到有人要对付林向晚的风声，才匆匆赶了回來，沒想到來得这样巧，刚好救她一命。

    怕徐云起不上钩，林向晚只能继续忍着胃疼做柔弱无力状：“现在虽然好，但谁能保证以后呢？”

    她轻轻笑了笑，笑得凄凉又忧伤：“你既然关注我这么久，应该不会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新多了一位成员，楚狄让他一个也不知道从哪來的，八竿子也打不到的表妹住到我家……呵……看來过不了多久，我家就要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

    她说这话，倒也不全是撒谎，毕竟半真半假才容易让人相信，不过不管怎样哭的不会是她就罢了。

    “他敢！”徐云起发狠，想要挣脱林向晚的手站起來，但因为失血过多，他根本站不稳，起來沒到半秒钟，又重跌坐回林向晚身边。

    他仰头望着林向晚，林向晚的眼睛红红的，泪水似乎在她的眼眶中重新聚集。

    他鼓足全部的勇气，伸出手掌，轻轻地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别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他要是敢对不起你，我帮你煽了他，别哭，徐大哥会永远保护你，说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