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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万里行(14)

文/榴弹怕水
黜龙 本章字数:12217 黜龙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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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先,并没有太多动静。

    只是吞风君的瞳孔放大,整个眼珠变成一个黑漆漆的石潭,张行坐在岸边,依旧全身酸软。

    然后,小山一般的湖心岛中心渐渐没了起伏,周围的水汽与热浪依旧翻滚,唯独这里到底是天池,雪线以上的地方,偶尔周遭风气袭来,依旧是那种刺骨之寒。

    接着,远端夕阳进一步贴近地面,使得整个天池映照成了某种暗淡中偶尔闪过斑斓的特殊情境,似乎一切都在这里被熔固成一体。

    但忽然间,一切都改变了。

    好像是风,好像是雪,又或者是霜,又似乎是雾,可在这隆冬时节的北地,在这最高峰的天池畔,风却暖如胭脂,雪竟亮同财帛,霜则软若花草,雾更坚愈钢铁。

    然后是狂风暴雪,是霜雾满天,是波涛汹涌,是三辉合一,是花开花落,是金戈铁马,是一切的一切。

    再然后,居然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下方神仙洞外的石头城内,徐世英、马围、陆夫人、黑延,以及许多荡魔卫的精英们都立在那小黑帝观前,怔怔望着天空,彼处有七彩之光华冲天而起,又有云雾自四面汇集,俄而,一股浩荡之风自山顶落下,将云雪尽皆冲散,几有天倾之势,在场中修为高深者皆有些骇然,因为他们察觉到那风居然尽是真气翻滚。

    不过,那股浩荡之气卷下山峰的时候,却并没有一泄到底,只在山腰处便猛地散开,然后顺着大兴山朝着整个北地,乃至于天下席卷而去。

    但即便如此,徐世英和马围还是察觉到了明显的真气涌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充盈,继而忍不住相视大笑。

    另一边,气浪翻腾,越过大兴山,铺陈北地,继而翻越山海,直趋天下。

    北地与河北之地,数不清的黜龙帮官吏军士都在生产生活之中,绝大部分人只觉有风拂过,并无多余反应,少数修为高深者也只是觉得风来的有些暖。

    直到邺城行宫,傍晚时分,忽然间北面风起,卷动了行宫内所有的旗帜、绳索、植木,便是门窗也都摇晃。

    经历过一次济阴郡府腹心之灾的黜龙帮众人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寻常动静,加上张行走前给的时间是卡在过年动手,他们只能猜度这是黜龙的预兆,却又连是吉是凶都不晓得。

    过了大河,夕阳下,正北邙山麓刑场上勾决犯人的司马正抬了下头,然后低头去看卷宗,复又抬了下头,然后猛地恍然,却只是意味莫名的笑了一笑,似是苦笑,又似是释然。

    长安城北门,白横秋正在不拘礼仪于下午时分来做郊迎,对象是得胜归来的韦胜机,周围的大英臣子们依旧将注意力放在了二人之间的互动上……长久以来,二人名为君臣,但相处之时总是逾矩,而大英全取昔日西魏根基,风气、军制一如既往,便是对历史也有了理所当然的继承……他们很想知道,这二人什么时候会翻脸,或者说韦胜机什么时候要为自己的逾钜付出代价?而白横秋会在这之前优容对方到什么地步?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二人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交流,便齐齐愣住,一起去看北方。

    不过,二人到底是大宗师与准大宗师的底子,相顾失态便已经是极致了,不能指望他们有更多反应。

    可与此同时,就在长安西南面不远处的太白峰上,二人共同的好友、三一正教的掌教,据说是在世第一大宗师的冲和道长,却是大惊失色,手足无措……以至于手中那几根用了一辈子的木棍当场撒落在地。

    然而,当他低头去看时却又满脸的疑惑不解。

    除去这几位,这天下其实不乏察觉到异样之高手,但是他们却并不晓得具体情势,只能感慨,这天下大乱终于到了这个份上了,却不知是真龙陨落,还是天地崩塌?

    而且然后呢?

    是就此反弹,天下激烈之势渐缓,还是日加肆意,将大争之世贯彻到底?而自己与自己所在的势力又要面对什么?

    不免让人神思。

    天风横野,三辉交错,夕阳落下之前,双月已经显现,日月三辉隔空相对,其光汇集在了大兴山天池之畔。

    此时此刻,张行依旧坐在那真龙的眼睑上,却神游于天……不是那种遐思,而是真真切切的神游天外。

    且说,就在刚刚,随着真龙的死亡,其积攒了数千年的真气喷薄而出,却又层次分明的涌入到了黜龙队伍中,张三首当其冲。

    一开始,他还有疑惑,因为他在第一时间模糊的感知到了吞风君死前的许多情绪……愤怒、恐惧、悲哀、贪婪、不甘……但并没有多少预想中的老谋深算,也没有什么苦大仇深,更没有什么责任、义务、天意、人心,就是简单的、发自于本能的情绪与欲望。

    难道这就是这位横霸北地数千年真龙的底色?

    不过,仅仅是片刻之后,张行就明白过来,吞风君正该如此!

    或者说,在这一刻,这名穿越者终于无师自通的明白了很多很多事情……比如说,自青帝传道开始,近万年中,那些四御与特定真龙之外的神仙真龙都在做什么了?为什么他们鲜有踪迹?为什么只有四御作为代表在努力活跃?

    无他,与想象中限制过度的原因相反,这方天地过于大度与慷慨了。

    张行受得真龙真气不过一两分,一时周遭内外俱为真气,便直接神游天外如临虚空,但这个天外与虚空却并不冰冷与憋闷,在这里,他好像,好像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一般,那是一种完全难以描述的安逸与畅快。

    在这里,他没有了哀伤,没有了失落,没有了迷茫,甚至没有了愤怒!

    他只感觉到了满足、欣喜与温暖,乃至于振奋、迷醉、清爽。

    不仅仅是低阶的身体放松与愉悦,还有精神上的舒张,甚至他能同时感觉到根基对立却能让人愉悦的不同情绪,而感受到这一切后,自然是无欲无求!

    极乐中无欲无求……或许叫做逍遥?

    只能说,怪不得吞风君一日日窝在这冰湖下面的地脉之上少有动弹,怪不得祂一旦身死这般不甘,怪不得那些过往英豪虽有化龙成仙的传说却往往消失不见。

    因为一旦来到这个阶位,就实在是太满足了,而一旦失去这些,自然会那般反应。

    若是这片天地真是一个可以拟人化的存在,那祂对自己这方世界的里的一切,都未免过于宠溺了。

    只要到了这个地步,就让其往生极乐逍遥,永不堕凡尘。

    可是,可是为什么四御还要掺和凡间事呢?祂们得到的应该更多才对!

    当然是因为祂们有欲望,有不甘,战胜了这种沉醉感。

    这个时候,张行拼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因为他也担心,自己曾经的愤怒会变得无足轻重,自己的不甘会烟消云散,自己的卑鄙与荣光都会就此不见。

    张行舍不得自己身上这些腌臜东西。

    往周边去看,白有思似乎也没有回过神来,雄伯南和刘文周同样没有回过神,但后二者跟前者明显不是一个状态……张行可以肯定,白有思是到了自己刚刚那个状态……也就是只要本人愿意,就可以永久沉溺进去;而后二者应该只是临时的这种感觉,很快会退出来。

    而就在张行思索要不要先叫醒白有思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理论上算是熟人,而且是出现在此处毫无违和感的熟人,此时正立在吞风君僵硬的额头上观望夕阳与云雾。

    张行没有迟疑,直接起身……身体很轻盈,之前的伤势似乎一扫而空,步伐也很轻快,中间虽然崎岖,却也如履平地……几乎是眨眼之间,他便来到了对方身后。

    然后,他用了个特殊的称呼:“阁下什么时候到的?”

    对方没有转身,但毫无疑问是大司命的身体,而且一开口依旧还是殷天奇的嗓音:“那厮一死我便到了,但也是刚刚到,你在其中沉醉,看似经历许久,其实不过是瞬息而已。”

    张行点点头,强行压制对方怪异用词引发的不适:“原来如此。”

    “机会难得,你有什么要问的吗?”那人回过头来,果然是殷天奇的容貌,但眉毛扬起的角度却比以往高太多,脸也有些紧绷。

    “有。”张行晓得遇到了真神,不敢怠慢。“这吞风君倒也罢了,可这火山又如何处置?”

    “我来就是处置此事,而且已经处置好了,午夜的时候,此间就会沉没,天池恢复如初。”那人语调平和。“你总不会以为我难得过来只是为了看眼祂的尸首,痛快一下吧?”

    那倒未必。

    张行腹诽心谤,同时点头:“那就好,小子还有一些疑问。”

    “说来。”

    “那些神仙真龙沉溺天地元气的有多少,这么做有什么后果,算不算误入歧途?”张行赶紧将自己新得的感受与反思摆了出来。

    “九成九都沉溺其中,愿意出来的少之又少……便是吞风君都不能算其中,因为祂时常能想起我来,生怕我派人过来黜了祂,便往山上飞两圈,观察一下形势……后果嘛,无外乎就是成了天上的星星,悬浮于世,不休不灭。”那人挨个回答,干脆利索。“至于说算不算误入歧途,我觉得是不算的,因为谁也不能说这么干有什么害处,于祂们自己来说是享尽天地钟恩,且真想出来也不耽误事;于这天地,自是天地宇宙恩赏下来,可谁也不晓得天地宇宙有多大,怎么想怎么错,干脆不要计较这一件……至于说于这世间如何?”

    话到这里,此人居然冷笑:“你想想,祂们便是出来了,于这个世间又有什么助益呢?尤其是近千年来,人间豪杰都有共识,自是厌烦于我等的干涉。”

    “不错,不错。”张行连连点头,却又显得不安。“那我又跳出来是因为什么?是福是祸?白三娘现在又如何?”

    “你这么快跳出来,自然是你自己有定力……也确实比我想的要利索一些。”那人竟也有些迟疑之态。“刚刚都说了,这事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不过你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不入其中自然对此方天地人间都更好一些……实际上,若你不出来,我是要喊一下你的。”

    “人间我懂。”张行忽然不顾礼仪抢话。“人间我还有功业,可天地呢?只是因为人间功业有益于天地吗?”

    “当然不仅如此。”那人叹了口气道。“人间功业当然有益于天地,但天地本身也有说法……我是说,你的身份许不是什么秘密,我晓得,许多‘人’都晓得,因为那厮不止弄了一个你过来,只是之前全都败了而已……倒是你,委实没想到能走到这一步,现在来看,说不得真能成了。”

    “之前不能成,又是因为什么?”

    “什么都有……但最主要的是两条,一个是没有身份,没法尽快寻到生存之道,另一个是祂的法子总要真气牵引和将死之人,换句话说,只要过来,便会撞到大场面,而且会托生在大场面下的死人身上,便是勉强活下来也吓得不敢动弹了……你不就是一来撞到分山君与避海君吗?”

    “原来如此,我也吓得不轻,若是遇到太平盛世,怕是一辈子在东都当差了……所以,我能至此,算是托阁下福运了?”张行恍然一时。

    “称不上托谁的福运,你以为你之为你,皆是你自己辛苦砥砺也好,算是西面的手段也罢,甚至是更大能的棋子也无所谓,因为你终究还是我的点选。”那人面色如常。“还替我黜了此孽障……而你的事业,无论怎么说,都是黜龙帮承荡魔卫之基业,发扬北地、河北之风俗,将来还要以人族为主完成天下一统……我夫复何求呢?”

    “确实,不管是阁下还是西面那位,我都算是承志绍业。”张行干笑了一下。“甚至更宽泛一些,算上东面和南面的也说不定……毕竟,人世间的功业有哪些不是继承四位的志向呢?”

    那人点点头,不置可否,只看向白有思:“她若是不醒,我也会叫醒她……不然南面的疯子会找麻烦。”

    张行同样不置可否点点头。

    “还有问题吗?”那人继续提醒。

    张行想了一想,决定追问下去:“阁下的想法我已经很清楚了,咱们不谋而合,承志绍业,可是西面那位用心操作了这些,把我弄了过来,有没有别的、特定的想法?”

    “这事你自然得亲自去问祂。”此人语气重新淡漠起来。“但大约可以猜度,祂是想借你联通两个世界……这也与你不谋而合吧?”

    张行点点头,不管眼前这位有没有挑拨的意思,可白帝爷把自己拉过来又指望着自己走回去替祂开通道路,怎么都是亏欠着自己的。

    不过,这不耽误他继续来问:“那敢问要怎么才能打通两个世界呢?”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腰中一个物件取下来,递了过来:“你的东西,确实有独到门道。”

    张行将罗盘接了过来……他看的清楚,那玩意之前指针直直指向自己,结果自己一接手指针便耷拉到一边去了,也是心下一笑。

    那人明显也注意到这一幕,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便指着这罗盘继续讲解:“等你的修为实打实的到了份上,以此为引,自然可以找到路……你一路上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张行点点头,立即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敢问阁下,我的修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迟迟不能观想?刚刚显化的辉光金龙又是怎么回事?如何轻易便显化出来?”

    那人表情怪异起来:“你的修为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你的观想对象有些罕见,以至于你一直到今日下午破了宗师境地都没有察觉而已……”

    “我观想的什么?”张行莫名其妙。“我如何都不晓得?”

    “日思所念,便是观想。”那人幽幽以对。“你是不是一心一念要做至尊?”

    张行目瞪口呆,却又心下恍然。

    是了,自己长久以来观想的对象,恰恰就是至尊……至尊不仅仅是一个结果,同样也是客观存在的多个个体,不然自己面前的是什么?而且,这其中的四位都有祂们自己的行为方式和历史路径,自己刚刚不还说自己是继志绍业吗?

    而且,自己非但不知不觉间就以至尊为对象进行了观想,还早就在人世功业中做了实践,有了足够磨砺,所以今日下午被逼到份上后才突破了宗师,显化了出来……又或者是显化了出来,所以算是突破了宗师。

    只是那条辉光金龙……

    “只是不晓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觉得有了黑白青赤,下一个就该是黄色?还是说觉得三辉无识,你可以代而为之,所以整出了辉光?”此人微微蹙眉。“而且为何一定是龙?须知道,我等四位中,只有东面的是条龙,其余可不是这般姿态。”

    张行连连点头,这就是属于自己的妄想认知了。

    但问题在于,自己既然已经显化出来了,并且以此成功黜龙,那妄想难道还是妄想吗?

    实际上,这应该恰恰就是天地元气,是真气的根本作用,也是最玄妙的作用,万事万物都可以在这里被转化,主观可以变为客观……否则,如何能让那些神仙真龙沉醉其中?

    迟疑了一下,张行继续来问:“敢问阁下,你之前说修为到了一定份上便可寻路,是不是说一定要成至尊才行?越过大宗师往上那个境地我刚刚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到底什么才算成至尊?”

    “至尊这个东西没你想的那般玄妙严整,就像你们凡人开会一般,能到会场说话举手的便是大头领、头领。”面前的人指了指东面已经出现的一丝弦月。“能亲身到红月上的,现在只有四位……你有朝一日去了,说自己是至尊便是至尊,说不是也没人管你。”

    张行恍然……草台班子嘛,哪哪还不是个草台班子?但只要能做事情,草台班子也是历史推动者,四御搭建的草台班子就更不用说了。

    其人连连颔首,再度来问:“还有一事,刘文周收红山精血、断北地冰流,阁下知道吗?”

    “知道。”

    “……”

    “几千年了,什么都看开了……生死荣辱,凡人自为,与我何干?”那人有些不自然的负手喟然道。“就好像那红山,说是与我有关,可也不过是我几千载性命中的一件事而已,相较而言,倒是凡人一生碌碌几十年,常有人生于红山死于红山,所以,红山到底属谁,恐怕不是这么好计较的……又不像是这大兴山,只一条龙霸占,恩怨逃不出彼此。”

    这话说的诚恳,也显出来至尊的器量来,张行对这个回答也足够满意,便再三点头,然后准备继续问下去。

    孰料,就在这时,对方抬手一指,指向了张行身后:“你妻醒了。”

    回头去看,正见白有思怅然若失,四面来看,双方目光交汇,张行点了下头,再回头来看这位“阁下”,却见对方神态早已不同,乃是摆着眉毛含笑来看。

    张行晓得怎么回事,但还是问了一句:“阁下走了?”

    殷天奇点点头:“走了……祂老人家性格深沉,不耐烦了。”

    “感觉如何?”张行关切询问道。“这么干对你身体有没有损害?”

    “当然是有的。”殷天奇苦笑道。“但没办法呀,祂老人家不来,谁做善后?”

    张行点点头,然后竟拍了拍这位大宗师的肩膀,这才转身走了回去。

    白有思醒了过来,却还在愣神,见到张行过来,勉强来笑:“你果然舍不得凡世俗业。”

    张行自然也来笑:“你又是舍不得什么,这般快就回来了?”

    “我舍不得你。”白有思言辞诚恳。“不亲眼见到你走通这条路,我是万万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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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行只能继续点头。

    这个傍晚,他都不知道点了多少次头了。

    夕阳西下,日暮之态很快就要结束,进入冬日夜晚,此时,天池内的喷发已经明显减弱,而终于,雄伯南与刘文周也依次幽幽醒了过来。

    雄伯南先醒,然后是刘文周。

    暮色中,刘文周站起身来,略显摇晃,好像一名醉酒之人一般,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神智……这么说也有些不太准确,因为他马上进入到了另一种癫狂的状态。

    “你们也都感觉到了吧?”刘文周的语气一开始并没有多么激动,动作幅度也很小,但很快他就完全伸张了起来,音调与五体一起伸张。“这是什么?!这就是证位后的极乐!天地何其宽厚?!竟有如此极乐!我不光要做大宗师,我还要证位做神仙!做不了神仙也要去成龙!否则人活一生还有什么意思?!”

    其人声嘶力竭,手舞足蹈,在吞风君身体凝结的小岛上不要过于显眼,尤其是跟周围三人形成鲜明对比……张行只是看了左右两人一眼,白有思面色如常,雄伯南却还有些脚步虚浮,三人都没有说话。

    “张首席!”刘文周似乎想起什么,几步来到跟前,迫切言道。“你不是要做至尊吗?不是要黜龙吗?正好,还有分山君、避海君、呼云君,皆可以黜之,到时候咱们还是这般协作,共分元气!若还是不足,便将这天下几位大宗师一并打杀了,必能成功!还有一些江河,眼瞅着也是有真龙潜藏的,为何不去找一找?”

    张行还是没吭声,只是面无表情的歪着头审视了一下对方。

    刘文周依旧沉浸在刚刚的兴奋感中,复又单脚转了一圈,越过白有思来看雄伯南:“雄天王,你我修为相仿,你一定也感觉到了吧,那是何等滋味?”

    雄伯南没有回答对方问题,而是看了眼张行。

    刘文周见状,终于发作:“雄天王,你既晓得那般滋味,如何还要计较凡俗旧事?我不过是当日背出师门而已,我恩师都未发文开革,你却一直对我不假辞色,张首席,你来说……”

    话到这里,他又来看张行,这一次正好撞到对方的目光,然后终于心下一惊,再去看其余两人,不由心生寒意,颤抖来问:“你们这是何意?张首席,你是嫌分我的多了,要独吞?”

    鬼使神差的,张行点了点头……他隐约意识到,只有这样,对方才会觉得不甘,才会愤怒,而不是带着迷迷糊糊的不理解了结这件事。

    刘文周没有直接求饶,而是去摸自己腰间,却立即发觉,自己按照对方要求将瓶瓶罐罐全都挂在一个腰带上,而那腰带已经消失不见了。

    再一抬头,发现那腰带赫然出现在张行的后腰上,也是愈发心惊,便来赔笑:“张首席!我晓得你是以帮为重,我在这里确系是个外人,分了你们的份额……这样好了,你之前不是请我入帮?今日我便去做个大头领,咱们便是一家人,也就不必计较其他的了!”

    张行摇摇头,神色不变:“晚了,杀意已现,怎么可能再做托付?”

    “下次黜龙,你不要我协助吗?”刘文周一边言语,一边已经运足真气,当场便要腾空而走。

    孰料,其人刚刚起身,便被一面紫色巨幕兜头拍下,身形迟滞了何止数倍,而张行只是上前一步,从容捉住对方一条腿,往下一拽,手中金锥便趁势从对方腋下刺入胸腔内。

    刘文周措手不及,实在是没想到这么简单被破防,还要挣扎,白有思上前长剑一扫,惊得他赶紧拔出唯一一把匕首做支撑,真气也瞬间爆裂,却依旧被长剑削断匕首,继而斫入肩骨之上,不能发力。

    此时,张行再度向前一步,几乎是贴着刘文周,拿起金锥便在对方另一侧肋下连番戳刺。

    刘文周根本无法抵挡。

    连刺了几十下,胸腹肋腰一片糜烂,真气经脉根本无法维护妥当,血流不停……剧痛之中,刘文周忽然想起,那吞风君好像就是这般处境,精血流失不断,便是真龙也要死,恰是自己言语。

    而吞风君尚有下方一条地脉岩浆可做放手一搏,自己还有什么呢?

    想到这里,刘文周几乎是最后赌气一般用根本无法转运真气的手臂去摸张行腰间,想把自己那几瓶东西拿回来做最后一搏。

    当此行为,张行居然捏着金锥退后了两步,然后冷冷来看就在自己鼻尖前半尺的手臂。

    与此同时,暮色中有人一声叹气,然后踱步走了过来,却正是大司命殷天奇。

    这下子,虽然性命还在,刘文周却就此晓得自己再无生理,终于不能忍受恐惧与愤怒,学着那吞风君仰天一声嘶吼。

    相隔数里的外侧滩上,早就晓得大功已成的黜龙军中气氛正在热烈,忽然闻得此声,各自一惊,却又马上在王叔勇、徐师仁、贾越等人的带领下安静下来,更有数名已经恢复的凝丹在贾越的带领下飞身而去。

    接下来,哀嚎嘶吼咒骂声不停,不待贾越等人带来讯息,外围黜龙军上下便已经猜到情形,却是各自凛然之余,继续谈笑晏晏,同时整理死者仪容。

    一个时辰后,刘文周的血终于流干,这场几乎算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半谋杀半处刑终于结束,张行割下了他的首级,用那条皮带系好,悬在腰间,便和其余人一起回到了黑石滩上。

    也几乎是他们落地的一瞬间,暮色中,原本已经风平浪静的天池忽然再度隆隆作响,然后那座原本以为要成为新奇观的“吞风岛”忽然开始塌陷。

    不是那种往水中倾倒的塌陷,而是吞风君的肉体仿佛灰烬化的塌陷,只是剩余的岩浆凝固体破碎沉入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动静也足够大了。

    混乱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中间有巨浪打来,都被在场高手们轻易阻挡……而即便是午夜之后,天池中心一切归于平静后,也有人忍不住惊呼,自己的龙肉居然无了。

    而这一幕,则毫无疑问的表露出了一个事实——到此为止,吞风君大约的确已经灰飞烟灭了!

    张行没有再做多余的胜利表达,因为这一战的战果已经直接分发到了所有存活之人的体内了……张行和白有思一头一尾显化居功最多,然后大宗师孙思远以下,到寻常踏白骑,乃至于弩车部队里的一些正脉修行者都明显得到了提升。

    这种时候,委实无需多言。

    天亮后,众人没有去理会已经与昨日并无差异的天池,只是认真收殓尸首,然后便拔营下山。

    孙思远此时主动告辞,最先离开。

    下午时分,队伍走到半山腰,便已经迎上一些荡魔卫精锐……他们看到山顶异象频出,又寻不到大司命去向,便来探查,得到殷天奇亲口验证的消息后,自然振奋,且难免有对黜龙军生些敬畏之态。

    不止是他们有这般能耐,关键是黜了真龙,居然只有八分有一的战损,且得胜之军殊无恣意傲慢之态,也无不安焦躁之形,愈发显得可畏。

    第二日,再往下走,便是数不清的荡魔卫助力与本地士民。

    晚间回到山下,队伍汇集徐世英、马围、黄平等人,稍作商议后,决定以徐大郎为主留在北地,继续监督荡魔卫合并事宜,而张行等参战者连年关都不做理会,就此南下。

    理由是要尽快将战死者带回故地安葬,同时还要观察河北在开春后是否有气候异常。

    理由堂堂正正,荡魔卫诸人也不好阻拦……当然,大家也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经此一役,荡魔卫心悦诚服是一说,整个北地都会丧失继续军事对抗黜龙帮的勇气。

    这种情况下,再加上踏白骑从年初开始,一整年的时间都在奔波往来,所谓每战皆用,每用必克,刚刚还遭遇了一成多的直接损失,怎么算都该回乡休整了。

    而张行也要随之回邺城,对这支黜龙帮的战略核心力量进行晋升与调整。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临走之前,张行赦免了失魂落魄的陆夫人,让她好自为之。

    年关是在黑松卫过的,正月初八便过了掷刀岭,进入燕山,婉拒了幽州行台窦立德和踏白骑出身涿郡沈太守等人的挽留,一路南下,正月十五居然便抵达了邺城。

    但是事情还没完,队伍根本没有做停留,而是继续向前,大部队护送踏白骑战死之人尸首往历山而去,张行则带着刘文周的人头亲自往红山一行。

    他拒绝白有思、秦宝的随行要求,和当年一样,孤身前往。

    如今他已经是顶尖的宗师水准,自然不会担心他的安全,便也由着他去了。

    然而,这位新晋宗师,却不施展手段,反而只是骑着黄骠马,将刘文周首级用囊袋裹了,便从容进发……正月十七,便来到红山外。

    此时,春日景象已经显露了出来,而且非要说气候上有异象的话,并不是之前担心的北方寒流,而是说今年的春日暖的极快,这一日下着牛毛细雨,便已经感觉不到半分寒意了,连腰垫上的皮毛都撤了下来。

    下午时分,来到山谷前,便看到一处酒旗在烟雨中招摇如常。

    张行本可直接进山,今夜便抵达目的地,但心中一动,反而就地下马,走入了店中。

    店中早有店家迎上,便来询问:“客官是要入山?山路难走,又下了雨,正该在我家里歇一歇,明日一早出发。”

    张行看着对方明显年轻的容貌,不由失笑:“这店是你家里传下来的?八九年前,杨慎刚刚造反的时候,可是你长辈在这里看店?”

    年轻店家登时愣住:“客官年纪也不大,竟认的我父亲?”

    “恰好是那一年来过一次。”张行也不落座,只是笑问。“他如何了?可曾熬过前几年?”

    年轻店家既笑且叹:“既是故人,不敢隐瞒……家父被武安的李龙头给招了过去,因为以前是酒家,算账好,便做后勤武备,现在做到准备将,正在北地……若论前些年河北这般乱子,能有性命已经极好,只是如今到底是军务在身,将来听说还要留在北地常驻,还要转为地方官,相隔万里,不免忧虑父子难再相见。”

    “北地到这里,便是最北面的观海听涛二镇到这里,也哪有万里?”张行听了,如释重负,却又来做纠正。

    “没有万里吗?”店家诧异一时,俨然是真不知道。

    “路程不过是三四千里。”张行认真算了算。“万里还远。”

    “便是如此,往来两趟也够万里了。”店家感慨。“若不是父亲叮嘱我不要弃了祖业,我也要全家迁移到北地随他去的。”

    张行点点头,复又惊醒,指着西面来问:“你说山路不好走,可是最近又有血池空洞引发山谷坍塌,以至于阻断道路?”

    那人愣了一下,连连摇头:“血池的说法许多年未曾听见了,也许久未见了,便是坍塌,道理上应该是有,是山都该塌,可这两年也的确少了……还真奇怪。”

    张行按捺不住好奇,只点点头,便要了一包肉,两个热饼,外加一壶酒,然后出门直接往山中去了。

    此时虽然细雨绵绵,但张行修为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五感清晰,他只是往里面走了四五里路,便察觉到异样,然后忽然醒悟——原来,红山的土色虽然还是红褐色没变,碎渣的土感也没变,那种淡黄色茅草与红褐色灌木依旧普遍存在,可是相较于数年前,山上高低各处却多了许多明显的绿植。

    张行此行跟之前不晓得路乱转不同,自然早早认定目标,再加上黄骠马委实山中雨中如履平地,竟是天黑前便已经来到当年那个山谷,然后惊讶发现,昔日自己躺着睡觉的土坡,如今早已经被平整干净,而且原地赫然立着一个黜龙帮的乡所。

    而且,此时尚未天黑,居然是人来人往。

    其实,想想也是,这山谷内自有田地,按照黜龙帮基本国策之一的授田制,此地若没有迁移过来一些人反而奇怪。

    张行驻马痴呆片刻,姿态怪异,自然惊动了乡所里的戍卒,须臾便有一名典型红山人身材的断臂汉引着人扑来,远远便呵斥询问,说是这里挨着晋地边界,为防间谍,必须要出示文书云云。

    结果,来到跟前,那明显是老卒出身的断臂汉便有些慌张和迷惑,语气也奇怪,俨然是张行多次亲临阵前,人家连人带马认得三分。

    张行倒是没有暴露身份什么的,反而从怀中取出一份真的不能再真的踏白骑遣用文书,给对方看了一下,不待对方继续试探便直接打马轻走,往更深处而行。

    走到目的地,天色已经入暮。

    所谓日落而息,山谷中的居民自然也不会浪费灯油,但刚刚掌灯,少年无赖依旧活跃,夫妻不能歇息,人声弥漫村庄,也是毋庸置疑的。

    张行立马在细雨中,怔怔望着眼前数十栋明显已经有了几年新旧模样的村社,哪里还不能确定,他当日埋尸立门的地方,早已经被人刨的干净,然后又复起人烟呢?

    听了半晌杂乱的动静,大约是某个熊孩子挨了打的时候,张行将那冰冻的首级取出,一点卫生都不讲,便随手扔在人家门前,然后调转马头而走,全程并未多用一次罗盘。

    翌日天明的时候,辗转数万里的张行回到了满目春色的河北平原之上。

    正所谓:一年又逢春,万里归故人。

    PS: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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