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利维坦之殇（下下）

    在何港终于站立到利维坦骨刺森森脊梁上，每一根直立起来的脊椎突出都像是一座锋利、苍白的山峰。

    没有血色的烂肉像沸腾的液体一样在这些骨刺的地步汇聚，然后生长出异常丑陋的人类的面孔。

    这些面孔朝着何港作出令人作呕的表情，嘴里发出婴儿一样的啼哭。

    利维坦落在地面，它跪倒下来，庞大得宛若一片平原的脊背就面向那座大山。

    突然有庞大的人面出现在何港的面前。

    那是镶嵌在利维坦背部血肉中的巨大污秽，让人不安、让人作呕、让人疯狂。

    巨大而无法理解的怪响响彻世界，有些像是某种猫科动物在发出嘶吼。

    “这是什么？”

    何港把自己藏在一根骨刺的后面。

    虽然有血肉污秽在靠近他，却被附着在装备上的圣光轻而易举地撕碎。

    这个初期甚至不能秒杀夜魇的技能也获得了力量属性的加成，居然拥有了如此巨大的威力。

    驺吾化作闪烁的光线，在跟随何港向利维坦的脊背中央靠近。

    这头巨兽的双眼被刺穿，眼球像是爆裂开的虫卵，里面淌出猩红的液体，粘稠而浓郁。

    何港和驺吾都没有想到，当他们来到利维坦的脊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会是一张被镶嵌在被刨开、血肉绽放的伤口中的巨大人面。

    但当何港定睛，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人面。

    那分明是一只虫子的背部花纹！

    那是一只像是心脏一样在缓慢跳动、汲取利维坦身体里某些东西的蛞蝓一样的生物！

    它的卵形身体上支棱出无数尖细锐利，像多彩的金属一般的脊刺，这些脊刺深深扎入利维坦的脊梁中，不断有斑斓的光团沿着这些节肢从利维坦的身体注入到这只虫子的身体。

    在卵形较圆的那一端是长着圆而薄的嘴的松软发泡的脸，上面伸出三支顶着腊黄色眼睛的眼柄。

    身体底侧长满了可能是用来移动的白色锥体，这些椎体也死死焊入了利维坦的已经灰白腐烂的血肉中。

    这鬼东西的身体直径至少宽有数十米，粘稠的、长满吸盘的触手在上面虬结生长。它好像感受到来自何干和驺吾的恶意，耸立起身，搏动和摇摆的轰鸣震耳欲聋，一条脊刺刺向了身下的利维坦。

    于是这几乎占据场之下天与地所有空间的巨物开始剧烈地颤抖。

    阿斯克不能接受没有庇护的人类被龙奴役并驱使，成猪狗那样的畜牲。

    有某种力量修复了它身上的一切伤痕。

    利维坦直立自己的身体。

    那些本就扭曲、不与身体匹配的肢体因为腐烂而掉落血肉，露出下面像是拼接上去的骨骼。

    汉考克眼睛里的赤金直接炸裂开来。

    他已经意识到何港正在做些什么。

    此刻，有巨大的力在震动整座高山，布满乌云的苍穹也在震颤。

    场在摇摇欲坠。

    好像又一个时间闭环开始了，周围被破坏的一切都重新出现并恢复原貌。

    连那座满是骷髅的山村也是如此。

    群鸟在天空中盘旋，无论如何也不敢降落在枝头，因为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每一根树枝都以同样的频率颤动着。

    这是……力！

    利维坦在那只虫子的催动下动用某种能力或者技能。

    大地裂开。

    此刻岩浆突然照亮了乌云下的平原，从北方到南方，平稳的地质突然崩溃，有板块运动时候那般巨大的山脉隆起，岩浆喷射而出。

    从天空中看下去，有一道贯穿整个平原的山脉突然闪烁红亮的光，像是大地在流淌血液。

    有某个东西降临了。

    能让利维坦更伟大的东西！

    汉考克、何港和驺吾都同时昂首。

    他们看到，乌云中有线条如文字在排布。

    凌乱的青紫色线条像是无数蛇在扭动，仿佛古老石碑上的象形文字，它们活了过来，精灵般舞蹈，种种他们在最深处的梦魇中都不敢想象的画面在眼前闪灭。

    这是一副图画。

    唤醒人心最深处恐惧的图画。

    何港浑身颤抖。

    他看到无止境的黑暗。

    “嘶呀——”

    刺耳的尖叫声从那只虫子浮肿的口中传出来。

    刚才被圣光湮灭的血肉又出现在何港身边。

    时间闭环！

    是这只虫子的手段！

    东方的天边，伴随着逐渐被乌云遮蔽的太阳，巨大到宛如一整颗星球降落的利维坦的影子在张牙舞爪。

    这时巨大的呼吸声从脚下袭来，竟然压过了这高山的风声。

    利维坦的呼吸！

    它的呼吸竟然可以造成风啸般的声音！

    这不可能，它已经很虚弱了！

    汉考克低吼。

    他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应对。

    乌云逐渐遮蔽了整个天空。

    黑暗中，利维坦无声地悬浮起来，像是巨大的石雕那般僵硬。

    它身下肢体的骨骼咔擦掉落。

    然后化成灰烬。

    就这么成了鲸鱼利维坦的经典形象。

    它缓缓地睁开眼睛。

    被刺穿的眸在肉眼可见地自我修复，这巨大而伟岸的生物居然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它的眼底仿佛流淌着熔岩。

    但这太古神王般的光辉在触及天上的影子时，便又刹那间黯淡下来。

    利维坦俯下自己的头颅。

    或者说，是那只虫子在俯下自己的头颅。

    它用它们的语言说那东西的名：

    “吼——”

    声音充满敬畏。

    那巨大到让人晕眩的影子仰望天空，又俯瞰脚下，再扫视这个地狱般的平原与大山。

    祂的体型远远超过利维坦真身。

    却又好像出自同源。

    身体的某些细节有很多不同。

    伟大无边，面容狰狞，骨刺嶙峋、数不清的翼在身后扇出飓风。

    影子几乎凝成实质。

    狂暴的美感骤然间似天河般泼洒下来。

    此时，利维坦那双无与伦比宛若残阳那般璀璨的血红眼睛像是大地裂开的缝隙，露出凶悍的光芒。

    它明明在看这个方向，汉考克却丝毫没有被注视的感觉。

    他……

    被无视了。

    何港与驺吾都在天空明显比这整个场笼罩中的小世界还要巨大许多的影子的威压下战栗，仿佛时间都停止了转动，整个世界只剩风雨声。

    风雨中，利维坦悠长地呼吸着，全世界似乎都在它的呼吸声中颤抖。

    一实，一虚。

    两个巨大的东西好像在互相呼应。

    但它们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理智。

    它们都被那只卵形蛞蝓一样的虫子操控着。

    附着在大山山腰的一座火山刹那间喷发。

    下方岩层就像被一柄无与伦比的巨型武器劈开，留下长达十公里的伤痕，流出金色血液。

    何港满耳都是沉闷的爆炸声， 岩浆河就像是一柄巨剑浸在风暴中冷却，爆沸声从地底传至天上。

    好像天都崩塌了。

    那与利维坦相似的影子骤然见下压。

    一道璀璨的身形突然刺破本就濒临崩溃的场，然后绽放出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

    那身形出现在纯粹黑暗的利维坦阴影中，像是绽开在长河里的罂粟！

    美艳、惊诧！

    但这好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伴随着笼罩大山的场消散掉，那身形之上爆发的圣光顷刻间居然便照亮了足够让何港坠入疯狂信仰中去的利维坦阴影。

    然后，整个小世界都在崩塌！

    那只虫子的身体上猛然出现无数道伤疤。

    汩汩的鲜血喷涌而出。

    利维坦轰然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