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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淮南行 第二十章 揭竿而起

文/有点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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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在三司使窦仪前脚刚离开滁州城,判官高锡后脚就返回了滁州城。

    当听闻高锡要上推官衙门造访自己时,李延庆不由腹诽:藏匿粮米之事,马崇祚是知会过高锡的,他没表示反对,那就是认同这个法子,而他回城的时间又挑得如此之巧妙,显然是不想直接面见窦仪......

    好家伙,又当又立...李延庆向来是不喜欢与这等人打交道的。

    但可惜,现在的官员,大多都是这般人物。

    未多时,有士兵通报高锡已至,李延庆出公廨迎接,一出门,就见到一名身着绿色官袍的清瘦男子,高耸的颧骨尤其显眼。

    李延庆迎上前去,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下官久仰高判官大名,想当初判官十三岁中举,名满天下,今日得见,果真人中龙凤。”

    但不论如何,高锡毕竟是个十三岁高中进士的天才,应当保持适当的尊重。

    高锡谦逊回道:“推官过誉了,若论英才推官胜我百倍,推官刚到滁州,就能厘清州狱,而我至今一事无成,两相比较,高下立判啊。”

    “些许小打小闹罢了,反叫判官见笑......”

    两人热烈地寒暄一番,进到推官公廨右侧的耳房,房中桌椅俱备,桌上还摆着孔目官戴景准备好的热茶。

    落座喝了口茶水,高锡当先开口:“我这几日在全椒县巡视,走访了十几家本地高门,想为州衙招揽些胥吏,也基本拿定了法子,可寿州突然传来大捷,估摸着再有一两日,州衙胥吏短缺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李延庆捧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心中思绪如雷:高锡此人,应该是有后台的,估计就是首相范质,在朝廷捷报传来之前,能解决滁州胥吏短缺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向朝廷要来更多的官身,诱使那些地方豪强主动到州衙来当差,高锡仗着后台,也确实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

    可随着寿州捷报在滁州境内传播,那些豪强们定然会屁颠颠地返回州衙,高锡这几日的努力,也就成了无用功,而他刚返回州衙,就来找我抱怨,是想寻求安慰?还是别有用意?

    李延庆决定按兵不动,继续试探:“如今已是四月,最迟到月末,就要开始预备夏税事宜,滁州原有的户籍尽皆烧毁,我等急需为三县田亩造册,胥吏返回州衙,造册才能正常开展,这可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在中原地区,夏税通常是六月才开始征收,不过淮南稻米早熟,五月中旬就可开始征收夏税,朝廷三月初就已下达诏令,淮南两税并未减免,新收复的七州需要照常缴纳夏税。

    耕地分为上、中、下三等,每一等征收的额度不尽相同,要想准确征收税赋,自然就需要耕地账册。

    而滁州原有的耕地账册早就随州衙化为灰烬,李延庆等滁州官员接下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编造耕地账册,顺利收缴夏税,并上交朝廷。

    “正如推官所言,胥吏不返衙,造册就无法开展。”高锡轻轻颔首:“不过滁州目前司户参军空缺,没有司户参军,又何谈造册?”

    司户参军负责一州户籍赋税,但在此非常时期,即便滁州没有司户参军,也是可以开展造册工作的,无论判官还是推官,甚至是司法参军,都可代劳。

    突然就扯到司户参军上了,这就是你的目的?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得到底什么药,李延庆配合着问道:“这倒确实是个大问题,不知判官可有良策?”

    高锡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我巡视全椒县时,偶遇名为郑翰的儒生,这郑翰曾中过伪唐举人,为人儒雅知礼,我想举荐其为滁州司户参军。”

    李延庆早已派乌衣卫打探过全滁州的豪强,在全椒县,除却戴、娄两家豪门外,还有郑家与这两家相提并论,三家皆是拥地数千亩的地方豪强,世代为吏,在地方极有影响力。

    在滁州,论豪强,自然是州治所在的清流县最多,而且清流县本地豪强实力更为强劲,大多有族人在江宁府为官,周军入滁州之前就跑得差不多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少了清流县豪强的压制,目前滁州就数全椒县和北边来安县的几家豪强比较有牌面。

    这郑翰想必就是出自全椒郑家...李延庆漫不经心地回道:“值此特殊时期,为国荐才乃是大功,判官若是中意那郑翰,向朝廷直言进荐即可。”

    李延庆明示不想躺着蹚浑水,高锡却不依不挠:“我自是会向朝廷举荐郑翰,但我人言轻微,若是推官能与我一道共同上书,想来朝廷会更加重视此事。”

    这高锡为何如此急切?李延庆略感疑惑,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高判官说笑了,要说人言轻微,这滁州官场就数下官为最。

    李延庆朝北边虚空拱手:“下官年不满二十,全仰赖朝廷信赖,才得以出任滁州推官,甫一上任就举荐官员,不大合适,判官来寻下官一道上书,恐怕是找错人了。”

    “推官未免太过妄自菲薄。”高锡脸上浮现一抹略带讨好的微笑:“再说了,州衙多上一名司户参军,推官与我皆可轻松不少,待到事成,这荐人之功全归推官,我一丝不占。”

    你不要功劳,为何又要荐人为官?李延庆向来不相信有人愿意白打工。

    略微思忖,李延庆就想明白了:你怕是收了郑家的好处,所以才如此“慷慨”,而且寿州捷报一出,估计开封会有不少待阙官员愿意南下为官,你再不抓紧点,这司户参军的位置估计就轮不到那郑翰了,所以你才会如此着急,一回滁州,就来找我商量什么共同上书......

    而且照这态势看,估计这高锡之前已经去找过马崇祚和赵匡胤了,那两人何等精明,自是不会搭理他...李延庆打定主意,回道:“荐人之事非同小可,而且滁州也不是我们两人说了算,判官不妨找马知州言明,若是马知州也认同郑翰,下官一定随判官一道上书。”

    李延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锡自然能明白李延庆的心意,也不再强求,脸上依旧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却是我鲁莽了,我这就去拜访马知州。”

    送别高锡,李延庆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原以为这高锡是个敢于直言进谏的硬骨头,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有收受贿赂之嫌,倒是自己当初看走眼了......

    时间到了中午,李延庆正在耳房内小憩,门外忽然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李延庆睁开眼:“何人?”

    “推官,是下官。”屋外是孔目官娄斌熟悉的公鸭嗓。

    “进来。”李延庆掀开薄被,拿起一旁的官袍披上。

    娄斌轻轻推开门,踮着脚走近耳房:“推官,朝廷发来急报,圣上已派殿前司张永德领一万禁军南下,后日便会抵达滁州。”

    走了窦仪,来了高锡,这下又是张永德,这滁州是愈发热闹了,而且张永德与父亲一向不和,到时候也许会给我些难堪...李延庆不动声色道:“此事与我们推官衙门无关,你不必操心,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是,下官明白。”娄斌却依旧面带忐忑:“却不知那张殿帅带兵如何?是否令行禁止?”

    赵匡胤领兵五千占领滁州后,除了在滁州城里稍稍发泄一番外,并未危害乡里,所以滁州大部分百姓对赵匡胤治下的周军倒也还算尊敬。

    而张永德此番领一万兵马南下,如娄斌这般家中在滁州拥地数千亩的豪强,就再度担心起来,害怕张永德治军不严,到时候士兵劫掠乡里,危及当地人的切身利益。

    李延庆看透了部下的心思,宽慰道:“张殿帅治军向来严明,这点你大可放心。”

    娄斌稍稍心安,低下头:“下官告退。”

    张永德、赵匡胤治军还算好的,但某些禁军武将治军绝对称不上严明。

    李延庆不由想起了昨日夜间收到的乌衣台密报。

    密报来自扬州办事处,主要记载了扬州近日发生的重要事件,并着重强调了周军在扬州的暴虐行径。

    自周军三月初攻克扬州以来,以先锋官白延遇为首的一帮周军将领,违背郭荣颁布的仁政诏令,在扬州境内横行无忌,大肆劫掠民财,更有甚者,虏人妻女、草菅人命。

    扬州守军还刻意向朝廷隐瞒周军在扬州的斑斑恶迹,并竭力封锁消息,滁州就在扬州边上,都没能知晓扬州发生的种种惨剧。

    也是因为乌衣台在扬州有办事处,李延庆才能一窥扬州惨状。

    此事李延庆当然是不能忍,连夜就向父亲寄出了信件,希望他能够向朝廷汇报这一现状。

    这也是李延庆目前唯一能帮到扬州百姓的地方。

    一想起信中描述的种种惨状,李延庆心中仍难以平息。

    南唐在淮南实行“博征”政策,用过剩的茶叶,来强行换取淮南百姓生产的粮食和布匹,此举很是不得民心。

    周军能够迅速拿下七州,正因为不少淮南百姓希望周朝能够“博征”等苛捐杂税,因而周军推进很是顺利,甚少遇到民间抵抗。

    郭荣在新征服州县实施仁政,免除两税之外一应杂税,就是想让淮南百姓民心归附,而周军却在扬州倒行逆施,完全枉顾朝廷法令。

    想到此,李延庆就忍不住在心中怒骂:

    “就算这时候的军队纪律稀烂,韩令坤作为马军都指挥使,也绝不可能对军队没有一丝掌控力,定然是因为他的刻意放纵,扬州守军才敢如此肆意妄为,才能对外封锁消息。

    而且这一惨状已经持续一月有余,百姓即便拥有超强的忍耐力,但终归是有极限的,也许用不了半月,扬州就会有不怕死的百姓揭竿而起。

    到那时,扬州将会动荡不堪,犯下滔天罪行的扬州守军简直罪该万死!”

    “可恨自己手中无权,不能制止扬州守军。”李延庆不由叹惋:而且自己还没法寻求赵匡胤的帮助,他与韩令坤关系极好,他肯定会替好友开脱,甚至包庇好友。

    自己目前也只能寄希望于父亲李重进,希望他能帮到扬州百姓。

    李延庆站起身,望着铜镜中的略显模糊的挺拔身姿,不由想起了老师吴观当初的叮嘱:笨点吧,三郎。

    “老师说来轻巧,要想当瞎子,当蠢货,谈何容易?那些血淋淋的事实总是纷至沓来,直扑眼前,由不得我不看。”李延庆对着铜镜自言自语:

    “我并非瞎子,也不是蠢货,不能总装作没看见,可现在的我,又确实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当真不好受。”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不会看那份密报。”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啊。”

    李延庆已经完全能够体会老师的那句“笨点吧”,想来,老师吴观也曾经想自己这般,痛苦、迷茫,而又无能为力。

    “但我并不会总是无能为力,这只是暂时的。”

    李延庆整理好官袍,推门而出,天空乌云笼罩。

    自滁州城东北一百三十里,乃是扬州治下天长县。

    南唐升元元年公元937年,吴亡,天长地方属南唐,设为建武军。南唐保大十五年公元957,割六合、天长置雄州。未几,以六合还隶扬州,以天长为雄州。后周显德五年公元958,南唐献江北泗、滁、濠等14州予后周,天长雄洲一带在内。

    历史上高邮湖名称很多。高邮湖名称最早出现在明朝洪武初年。高邮的运道在北魏时期仅有水经注所说的樊梁湖樊良湖和魏书所说的津湖元代改称界首湖,后来逐渐增多了。宋代起,为增加漕运水源,筑堤界水,湖面增多,到了明洪武初年,出现了高邮湖之名。直到民国还保留着原来新开、姜里、甓社、七里、平阿、珠湖、武安、张良、塘下、鹅儿白、石臼湖等11个湖的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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