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738.前夜

    乔斯特咳嗽两声，他能感受到身体状况的变化，内脏受到的侵蚀是不可逆的，它们会逐渐坏死，畸变，失去原本的作用，甚至会制造出一些会毁坏其他脏器的事物。

    用现代人的说法，这和癌症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内脏，细胞，由于外部辐射，病变等，最终成为了无限增殖的病态细胞，不断扩散，侵蚀身体机能，最终致人死亡。

    乔斯特的肺已经切除了一部分，肾脏早就没了，肠胃也大部分依靠魔法维持，如果从现代医学角度，他的身体能够维持运转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甚至有可能在魔潮来临之前就暴毙。

    最近，他时常来到灰塔的顶端。

    在这里，乔斯特可以眺望黑森林，那幽深静谧的森林之中有着无数的魔物，它们没有道理地攻击人类，杀戮生命，肆虐大地。

    夜风很凉，临近血月，气候是最早发生变化的。

    夜之国的四季并不分明，通常而言，魔潮到来的日子都是最冷的，也正因此，许多作物没办法正常生长，尤其在这黑森林边陲。

    只有在王国腹地，距离黑森林最为遥远的位置，“丰收”这个词才有切实的含义。

    乔斯特看向底下的灯火，他感到一丝欣慰，又有些担忧。

    他欣慰的是这座城市已经发展了起来，尽管位于黑森林边陲的地理位置让人有些望而却步，可这里的繁华却是远超周边的，甚至就连附近的公爵都放出风声，想要与日暮镇建立良好的交流。

    当然，这是在公爵最开始派出人马想要侵占，却被彪悍的玩家们好好教育了一番之后才达成的。

    乔斯特的担忧就很真实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魔潮尚未到来的基础上，倘若魔潮到来，那些怪物肆虐，谁能保证日暮镇就一定能够抵御？

    就算日暮镇这里的防御工事稳固，可周边的城镇却肯定会因为魔潮而毁灭，到时候腹背受敌，日暮镇也不一定能镇守那么长的时间。

    更何况。

    在城镇之中，人声鼎沸。

    附近城镇的居民，通常在魔潮来临之际都会选择离开逃难，去往更腹地一些的城堡，要塞，虽然这并不一定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但总好过在原地等死。

    可现在，日暮镇的消息传出来，许多附近城镇的居民就选择来到这里避难，城镇虽然变得繁华了不少，但乔斯特肩膀上的担子也更重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

    这是前段时间，自己寄给王宫的导师的信件的回信。

    乔斯特讲述了自己在边境见到的一切，那些人民的苦难，肆虐的魔物，艰苦的生活，又阐述了魔网的概念，他们做到的事情，最后，乔斯特恳求这位将自己逐出了王宫的老师给予他帮助，召集宫廷法师，加入魔网。

    然而回信却并不乐观。

    首先，乔斯特的导师本身也并非首屈一指的宫廷大法师，他能够涉及管理的宫廷法师只有一部分。

    另外，对于魔网，这位老法师并不信任，认为还有许多漏洞，就比如位于魔网中心的那神明，至今并没有很好的选择，想要捕捉月亮上的神祇谈何容易，关键时刻，恐怕还需要非常手段。

    最后，乔斯特的老师劝说他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能够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或许还可以回到王宫，接受延续生命的治疗，至少多活一段时间。

    这样的回信乔斯特早已经预料到。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或许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会犹豫，想到自己老师的提议。

    可现在，他认识了希雅，这一位来自未来的法师，她展现了魔网的可能性以及夜之国千百年之后的未来，乔斯特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他一定要完成魔网，哪怕献出自己的一切。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身后传来了声音，乔斯特回头，看到是穿着长风衣的崔斯特。

    “有关魔潮的防御，我们需要开一个会。”

    崔斯特说着，但也没有催促乔斯特，而是跟着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害怕吗？”

    崔斯特看着那幽深的黑森林，询问道。

    “当然害怕，每一次魔潮的到来，都是一场惨烈的战争，会有无数人死去。”

    乔斯特颔首，又接着说道。

    “我更害怕这样的事情永远持续下去，直至人类毁灭，甚至就连文明已经毁灭之后，它也永远存在，扼杀一切新生。”

    崔斯特闻言，微微颔首。

    他很能体会这样的心情。

    在异域之中，他见证了无数的绝望。

    最初来到寂静之地，神选者们都是绝望的，因为这里的任务都诡异而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理智丧失而陷入疯狂，或者直接被污染侵蚀，异化成为怪物。

    之后，神选者们了解到了异域的秘辛，知晓了自己世界的终末，便产生了期待，希望能够拯救自己的世界。

    而到了最后，神选者会认识到，世界是绝望的，异域的末路只有毁灭一条，无论他们怎么挣扎，怎么努力，世界都会被无可奈何地步入末日，而神选者们，疯的疯，死的死，变成怪物的变成怪物，没有一个得到善终。

    假如乔斯特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面对夜之国的困境，他可能只会在愚昧之中死于某一次魔物的袭击，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可现在，乔斯特知晓了这些，他理解了夜之国的困境，并且为之做出了努力，在这种情况下，这里依旧会堕入黑暗，对于乔斯特而言，他可以忍受无边的黑暗，前提是他未曾见过光明。

    “你呢，崔斯特先生，你会害怕吗？”

    乔斯特转而询问。

    “当然，因为按照他们的说法，我距离死期也没有那么遥远了。”

    崔斯特摸出烟斗，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火柴了，他有些尴尬。

    “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

    乔斯特说着，指尖打出一个火苗，为崔斯特点燃了烟斗里的烟丝。

    这位侦探深吸一口，吐出一口白气。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牺牲我一个人的生命能够让这个世界延续下去，我会毫不犹豫，可我无权决定其他人的选择，我很明白，我接下来可能会犯下人类史上最大的罪恶，我将让这个世界走向一条看不到未来的道路。”

    乔斯特叹息一声，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选择，也正因此，他感到了命运的无可奈何。

    “如果是那个家伙。”

    崔斯特笑了笑，他想到了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精神病人。

    “他可能会说，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前进......”

    乔斯特咀嚼着这个词。

    “我们面对的可不是什么仁慈的敌人，而是那些不可名状的，高居于云端之上的神祇，倒不如说，能够以一些人的牺牲让这个世界见到些许光明，还有比这更棒的交易吗？”

    崔斯特深吸一口烟斗，他站起来，身后的群星似乎黯淡了几分，皎洁的月亮泛着点点红色，就像即将被污染了一般。

    “该走了。”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