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五一七章 决战荆棘城（三）

    虽然荆棘城的西方三门，已经因为一点儿意外打成了一锅粥，但人在北边的齐格飞将军，根本无暇关注大部队方向的战况。

    因为，就在他的眼前，北方的奥勒良之门已经遇到了更为棘手的情况。

    这位兽人老将举着暗月琉璃远望镜，盯着霜枫岭阵地里那根昂首挺胸的黑色巨炮看了好久，也没能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据齐格飞将军所知，大陆历史上好像还从没有出现过体型这么巨大的武器。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齐格飞将军放下远望镜，铁青着脸左右问道。

    光荣联邦方面，在齐格飞将军到来之前负责主管奥勒良之门防务的，是来自“烈日咆哮”师团的一个名叫巴勒莫·寒骨的兽人准将。这个源于大陆极北苦寒之地的氏族名，部分解释了这位人到中年的兽人军官那副清冷淡漠的性格，以及他在烈日咆哮这个南方师团里不受待见、蹉跎日久的跌宕仕途。

    不过，巴勒莫·寒骨准将还是对享有盛名的“荒芜守望”齐格飞将军献上了最大的礼貌和谦卑。他接过远望镜，认真地检视着城外的霜枫岭巨炮，缓缓地道：

    “……不知道。看起来似乎是一门火炮……”

    “如果真是火炮的话，这破玩意儿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儿？”齐格飞将军直勾勾地盯着城外的“朵拉”巨炮，直嘬牙花，“可这么粗的炮管口径，是用来发射什么弹药的？”

    巴勒莫·寒骨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同样一筹莫展。

    由于帝国境内缺少燃油和火药的产地，海文人类一直把机关和魔法驱动的弩炮当成主要的军用重型武器，而火炮则被排斥于主流之外。但对于地处东方、坐拥大量硝石、燃油和硫磺矿藏的联邦兽人而言，火炮则是最最常见的军用武器。包括巴勒莫副将和齐格飞将军在内的兽人军官们，无一不是运用火炮的行家里手。

    他们无比清楚，火炮的口径绝对不是越大越好的：虽然更大的炮管口径能带来更强的杀伤力和更远的射程，但也意味着指数级增长的制造成本、运输难度和精准度损失。

    更关键的是，大口径火炮还很难找到合适的弹药。出于大陆各国军工业约定俗成的默契，各国生产的炮弹，无论是普通石弹、铁弹、燃烧弹、开花弹还是附魔炮弹，大多都固定在一个特定的口径上，以寻求威力和运输成本的平衡。

    如果霜枫岭拉出来的这根巨型管状物，真是这个荒原领地自己制造出的某种新型火炮的话，那么就说明，他们必须为这种口径空前绝后的史诗巨炮专门开发炮弹。

    齐格飞将军知道，霜枫岭所在的裂魂之地，可是一片人憎狗厌、神仙来了都得吐口痰的贫瘠土地。这片荒原领地真的这么有钱，甚至都能奢侈到拒绝使用大陆同行装备，转头自己制作新型武器、自己制造配套弹药了吗？

    老将军有些犯嘀咕。

    齐格飞将军参军入伍的时间，正好是第五次战争临近结束、第六次战争开始以前那段短暂的和平时期，他也亲眼见证了联邦铁军日益发展壮大、兽人军事实力最终超越帝国的全过程。尽管联邦大军凭借冰妖猛犸取得的猪突猛进之势，在土木堡之战后就已经一转陷入衰颓，但齐格飞将军还是难以避免地对帝国、乃至魔族的军事力量抱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轻蔑，而这种心态，在面对同属人类政权的霜枫岭时自然也不能避免。

    不过，他身旁的巴勒莫·寒骨将军就显得冷静得多了。

    这位在联邦中原长期受到排挤的北方兽人，纯粹是因为得到了新任大统领的赏识，才从原先的一介副旅团长，被破格拔擢为烈日咆哮师团的准将副师团长。像巴勒莫·寒骨这样，在短短几个月间如坐火箭一般升到高位，一般人的反应无非分为两种：其中第一种，是被蜂拥而来的荣誉和权力冲昏了头脑，陷入一种得志便猖狂的热烈情感之中，直到被某些挫折泼了满头凉水这才冷静下来；

    而巴勒莫·寒骨则是第二种人——这个兽人如同被冰霜紧缩的眉头之后，隐藏着一种对于自己拥有的权力与地位的极度不信任。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权柄来得有多容易，有朝一日，别人就能多容易地将它重新夺走。所以，巴勒莫·寒骨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高级军官应有的傲慢和孤鹜，反而更像是一位不慎进入雷区的普通平民，无比审慎地决定着自己走出的每一步路，以防自己辛辛苦苦构筑起的事业尽付东流。

    所以，巴勒莫·寒骨没有贸然赞同齐格飞将军的轻敌态度，用粗大的手指自顾自调节着暗月琉璃远望镜的对焦旋钮。他用单眼对着镜筒里看了半晌，然后猛拉了一下自己的窄檐钢盔：

    “霜枫岭人在装填弹药！他们要准备发射了！”

    几乎就在同时，城楼上的联邦哨兵也和巴勒莫·寒骨将军一样，发现了城外那群霜枫岭部队的异样。尖利的迎敌号角、沉闷的防空号角和沙哑的元素防护号角同时在荆棘城奥勒良之门的上空响了起来。

    钢铁盔甲的摩擦声、箭矢弩炮的上膛声和萨满祭司的嘹亮战歌声，紧跟着飘扬在奥勒良之门的城头，无数股声浪交织在一起，复杂但有序。奥勒良之门墙头上的兽人士兵们齐齐举起巨盾，在荆棘城永不破损的纯白城墙之上又加盖起了一道钢铁壁垒，而兽人萨满召唤出的元素护盾，正如一朵徐徐绽放的淡紫莲花般，以奥勒良之门为中心向两翼扩展开来。

    被几个亲兵快速护在巨盾之后的齐格飞将军，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身旁的巴勒莫·寒骨。

    即使是在挑剔的齐格飞将军眼中，以烈日咆哮师团所属为主体的这些奥勒良之门守城将士，其表现都完全无愧于“严整齐肃”这四个字。考虑到土木堡一役后，光荣联邦最精锐的西征大军已经损耗严重，齐格飞将军万万没有想到，烈日咆哮师团这个被视为预备队的后方卫戍师团，竟然能在临敌之时表现得如此干练。

    齐格飞将军知道，这一切肯定都要归功于年轻的巴勒莫·寒骨：从去年冬天起，奥勒良之门的防备和军务都归这个年轻准将主管，这里的士兵能在今天表现得如此训练有素，必定是巴勒莫·寒骨在平日里的布置的训练使然。

    老将军突然觉得，奥马尔·残阳大将军把自己调来奥勒良之门监督军务，或许是有点多虑了：巴勒莫·寒骨或许年轻，但在他带领下的奥勒良之门守军，绝对不至于“着了伊戈尔公爵的道”。

    正当齐格飞将军感慨万千时，巴勒莫·寒骨已经昂首大声嘶喊道：

    “准备——防御——”

    仿佛是为了应和巴勒莫·寒骨的吼声一般，城外伊戈尔家族阵地里的“朵拉”巨炮，发出了一声震天巨响——这炮声，以及随之而来的震荡是如此地剧烈、如此地摄人心魄，以至于就连远处西方三门的激烈战斗，甚至流驶的时间本身，都因为它而停滞了刹那……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发生了许多许多事情。

    齐格飞将军的眼睛，几乎要被“朵拉”巨炮炮口喷薄而出的闪亮火光刺瞎了。他只能用模糊的视觉看到，一颗带着烈焰飞向奥勒良之门城头的巨型炮弹——

    那是齐格飞将军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炮弹。

    ——缭绕着火焰的巨型炮弹，毫无阻滞地穿过了萨满祭司们用战歌构建起的元素护盾，表明它并非魔法的虚幻造物，而是工业技艺的物质结晶。

    ——试图拦截炮弹的联邦弩箭，鱼贯砸在这颗黑色巨球的表面上上，却一个接一个粉身碎骨溅射开来，根本无法对抗那堪比山崩星陨的巨大动能。

    满满一城头的联邦士兵，几乎是无助地看着这颗球形炮弹朝自己火速飞来，然后重重砸在城门以东那段城墙的墙头。炮弹击中之处，来不及躲闪的联邦士兵不计其数，于是受击点附近的城墙地面上，顿时多出了一片钢铁斑斓的甲胄废墟，一片汪洋恣肆的鲜血湖泊。

    然而，即使是如此沉重的炮弹，也没能伤害到荆棘城那用月光石筑造的不毁高墙。这颗巨球炮弹几乎只是在城头的石砖上砸出了一点小坑，然后就裹挟着余势朝着南边隆隆滚去，最终一头栽下城墙，在城墙背后的上城区地面上砸出了一声巨响。

    惊魂未定的联邦士兵们急忙扒着南边的城垛向下望去：

    只见缠绕着这颗巨球的火焰早已消褪，只剩下沾满球体的淋漓血肉与断臂残肢。它就纹丝不动地静静躺在城墙脚下、被自己砸出的一口巨坑当中，表面滋滋地冒着白烟。

    齐格飞将军和巴勒莫·寒骨在城楼前面面相觑。

    他们此时都有点儿纳闷：

    霜枫岭架起的炮管如此巨大，把射击时的动静和威势搞得这么吓人，还以为是什么终极大杀器，可对方最终射过来的这颗大球炮弹，却既不是爆炸物也没有经过魔法工艺处理，看起来似乎就是一颗普通的大铁球而已……

    这一切都让两位兽人军官有种阅读烂尾太监一般的幻灭感。

    “朵拉”巨炮射过来的这颗铁弹，由于质量巨大、初速极快，确实算得上威力惊人，对上一般的帝国城堡，都足以轰塌半扇外墙；但面对荆棘城极其坚固的月光石城墙，这颗仅靠冲击力造成杀伤的大炮弹，效果实在是差点意思，它取得的唯一有效战果，也就是砸死了十几个城头的兽人士兵而已。

    这个结果，再一次印证了铁一般的事实：

    要想攻陷荆棘城，最好的方法还是轰开城门或是抢占塔楼，而一切试图击破城墙本身的尝试都是杯水车薪的徒劳——神话传说中由神明亲自筑造的城墙，可不是一些凡人武器就能轻易撼动的。

    在齐格飞将军的眼中，霜枫岭搞出来的这门巨炮，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也不为过——考虑到这门炮弹的体积，它每一次射击花费的能量和金钱一定都是个天文数字，而给荆棘城城墙带来的损伤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难道艾略特·伊戈尔费了半天功夫，最终只是为了像小孩射弹弓一样，扔个大铁球过来玩玩？

    齐格飞将军又低头看了看城墙脚下那颗看似平平无奇的大铁球，有些不可置信。

    巴勒莫·寒骨同样如同被罚站的小学生一般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沾满鲜血的铁球球体。

    “艾略特·伊戈尔这是什么——”齐格飞将军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两位兽人军官同时发现了问题：

    乍一看上去，城墙脚下的那颗铁球炮弹似乎自从坠落地面之后，就再也没动过了。然而，一旦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铁球炮弹那泛着金属光泽的表层外壳，似乎正在缓慢地膨胀、膨胀、肆无忌惮地继续膨胀……

    “防御准备——！它要炸了——！”巴勒莫·寒骨猛然瞪圆双目，一个激灵，扯着脖子向周围嘶声吼道。

    在联邦士兵们手忙脚乱举盾的混乱之中，城墙脚下的这颗“文化炸弹”像熟透的石榴一样轰然迸裂开来。

    在炮弹内部铭刻的风系符文法阵的驱动下，遮天蔽日的“白鸽”们从炮弹的破口处喷薄而出，腾空而起，化为一根白色龙卷直直冲入云霄，直到高空，然后才如天女散花般四下飘散开来……

    ……不，从炮弹里炸出来的、那一片片的白色事物，根本不是“白鸽”。

    齐格飞将军看到，那分明是一张又一张白色的纸质传单。

    一张又一张被藏在这颗炮弹内部的霜枫岭传单。

    是的，霜枫岭射过城头的“文化炸弹”，纯粹是一颗用来以这种“爆炸性方式”投放传单的……宣传武器。

    齐格飞将军和巴勒莫·寒骨面色铁青地看着漫天传单如雪花般飘摇落下。这颗炮弹的体积是如此巨大，霜枫岭工匠在将传单填入炮弹内部时也已将其紧紧压实，因此，这颗炮弹内部储藏的传单数量，即使比起恒河沙数也不遑多让。

    铺天盖地的、飞舞着的、飘落着的传单，几乎已经汇集成一朵笼罩在奥勒良之门上空的华盖乌云，完全阻隔住了耀眼的日光。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奥勒良之门的城头就已经铺满了传单，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宛若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雪。

    齐格飞将军伸出颤抖的手，弯腰从地上拣起一张传单。

    他原以为，这些传单上会印刷着某些劝降联邦守军、蛊惑人心的政治宣传语。

    然后，他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当齐格飞将军将传单举到面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

    一个浑身赤裸，正朝着观者做出挑逗性姿势的火辣辣的精灵妹子。

    齐格飞将军死死地盯着传单上的这幅精灵黄图，在原地石化了好久，这才撇下手里的传单，从地上拣起另一张——

    ——纸上画着的是另一位精灵美女。虽然面容不一样，但这两个精灵妹子的共同点是，全都浑身一丝不挂，全都媚眼如丝，全都动作挑逗意味十足。

    一张，一张，又一张！

    齐格飞将军跪在地上一连翻了十多张传单，结果瞠目结舌地发现，这些纸上没别的，印的全他妈的是他妈的少儿不宜的涩图！

    没有劝降，没有宣传语，没有政治口号，这一张张传单上甚至连半个文字都懒得写，只有最纯粹的、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涩图！

    合着霜枫岭的王八蛋们，是用那根巨炮，朝着荆棘城城头射了他妈几十万张涩图过来！

    齐格飞将军向战神发誓，在那一刻，他只想一刀攘死艾略特·伊戈尔这小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