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五〇一章 爆炸疑云

    达米安·威克玛和副官对视一眼，急忙起身跑到窗边——

    副官刚一打开窗子，那即便相隔极远依旧扑面袭来的热浪，以及夺走了阴沉夜幕下一切其他色彩的灼眼火红，让两位光荣联邦高级军官愣在了当场：

    达米安亲眼看到，距离这座军营办公楼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朵赤红的蘑菇云正缓缓地升起、嬗变，直到将视野内的一切事物都染上毁灭的色彩。

    这一刻，达米安·威克玛甚至以为自己身在大君阿赫里曼统治下的燃烧炼狱，而非他无比熟悉的荆棘城上城区。

    “这个方向……是……”副官满脸通红，但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因为震惊和恐惧。

    “——是第七旅的军火库。”达米安·威克玛的脸颊因为肌肉过于紧张而扭曲了。

    他撇下还在从窗外不断传来的尖叫和哭喊声，一个箭步冲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只价值连城的近程通讯器“贝尔水晶传声筒”，用手掰着传声筒底座上的黄铜机关，不假思索地拨通了“荒芜守望”师团第七旅旅部的魔法韵律。

    ——这些“贝尔水晶传声筒”，还是在第六次战争前期，鲜血议会花大价钱找南方魔族订购，然后配发给将军以上阶级的高级军官的。

    相比于魔法师专属的“阿基里斯魔导幻方”，“贝尔水晶传声筒”只能在一定范围以内传递语音，而且魔力消耗巨大，每次使用都需要由魔法师重新充能，算得上是用高昂的成本换来了实时通话的效率和稳定性。

    正因为“贝尔水晶传声筒”极其珍贵，按照联邦军方条例，除非有特别紧急的情况发生，都绝对不能擅自动用这种宝贝疙瘩，必须按照惯例用冬拥鸽进行通信。

    不过，今天晚上的情况，绝对属于“特别紧急”。

    达米安·威克玛站在桌边，面色铁青地盯着咔咔作响的“贝尔水晶传声筒”，直到一阵模糊不清的人声，从传声筒的黄铜喇叭里传了出来：

    “……第七旅……诺尔……在！”

    或许是因为剧烈的爆炸导致空气中的魔法韵律受到干扰，“荒芜守望”师团第七旅旅长努诺尔上校的声音，在传来这边的时候也有些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不过，达米安和副官都能听见，就在努诺尔上校说话的同时，喇叭里还不断有嘈杂的人声、奔跑声和撞击声传来，整个第七旅旅部显然也已经乱成一团。

    达米安伸出手，使劲拍了拍“贝尔水晶传声筒”，终于让通话音质改善了一点，但按下葫芦浮起瓢，旁边的台灯又开始闪烁不定了。

    “努诺尔上校！”达米安无视了故障的台灯，强忍心中的焦躁，对着传声筒大声命令道，“报告你那边的情况！发生了什么事！”

    努诺尔上校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不知所措：

    “报、报告将军！是我们旅的军火库突然起火爆炸了！我已经吹响了紧急动员号，士兵们在努力救火！”

    “你们旅部的军火库里放着什么？”达米安咬牙问。

    “报告！是之前为守城战准备的燃烧弹、箭矢，还有五辆‘血肉之灾’战车和它们的弹药、燃油，以及——”

    不等努诺尔上校说完，达米安就掐断了通话，然后满脸绝望地抬起了头。

    燃烧弹，还有“血肉之灾”燃油……

    第七旅军火库收藏的这些易燃易爆军品意味着，一旦发生爆炸，火势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速蔓延，根本不是派士兵们去救火就能在短时间内处理的；

    军火库里这批在战争关头格外珍贵的军需品肯定已经全部报销不说，如果士兵们救火不力、导致火焰向别处蔓延，甚至还会导致更大的灾难。

    “趁着传声筒里的魔力还没耗尽，你去接其他几个旅部的线路，让他们派人来救火。”达米安将水晶传声筒推给副官，然后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达米安·威克玛在思索着有关这次午夜爆炸的一切信息。

    是意外事故吗？

    光荣联邦之前也出现过军械库起火的事故，原因从高温自燃到有人乱丢火星不一而足。事实上，全大陆任何一个政权的军队里，一定都有过类似的糟心事。

    可今天的这场爆炸是意外吗？

    达米安扭头凝视着窗外的夜色：那朵巨大的燃烧蘑菇云已然散去，但熊熊烈焰仍然如跗骨之蛆般缠绕在地平线上，映红了半边天空。在这片火红的边缘地带，时不时有淡蓝色的光辉一闪，显然是第七旅的随军萨满正在咏唱战神座下第九使徒——“冰火行者”萨奇里奥的元素魔咏救火。

    不太像是意外事故。达米安蹙眉想道，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初，夜晚的气温很低，军火库里的易燃品在存放时也都做过阻燃处理，很难因为某些因素自燃起火、导致爆炸。

    更何况，军火库里还安放了大批专门用来遏制火焰的萨满图腾柱，同时也有士兵巡逻值守，意外失火导致的火情绝不会毫无征兆地如此爆发出来。

    ——是有什么家伙在搞鬼，人为制造了爆炸吗？

    达米安知道，有动机这么做的人可太多了。光荣联邦在战争中的头号对手人类帝国暂且不论，即便是在光荣联邦和荆棘城内部，或许也有某些势力在暗中潜伏着，只为找到机会给予联邦军队、威克玛氏族、甚至是达米安·威克玛自己一记重击……

    是帝国吗？达米安默默地想，他知道荆棘城里还潜伏着一些格林姆·罗萨里奥大公手下的间谍，之前的搜捕行动虽然成效显著，但并没有将他们拔干净；

    达米安完全想象得到，一位对蔷薇城忠心耿耿的白厅特工，是怎么带着爆炸物潜入第七旅的军火库，冒着生命危险引爆了炸药，只为证明自己对荣誉的追求并不亚于兽人……

    但这可能吗？

    包括第七旅军火库在内的所有军火库的地址，从来没有向任何外人透露过，除了负责固定值守库房的部队以外，就连其它士兵也不清楚。

    考虑到如今的荆棘城上城区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军事禁区，中城区和下城区的平民根本无法进入，达米安很难想到，城里的帝国间谍是怎么将军火库的位置精确锁定，然后越过重重封锁直奔目标安放炸药的。

    由于一切军火的运输和存放都属秘密进行，达米安甚至有自信，就连常常出现在荆棘城上空的、艾略特·伊戈尔的那头钢铁巨龙，都未必能发现第七旅军火库的位置。

    难道是有内鬼？达米安的视线停留在正用水晶传声筒焦急地联络各个旅部的副官身上。

    他并不相信，以荣誉和忠诚闻名于世的兽人士兵会背叛自己的氏族和祖国。但是，那个在血棘城掀起轩然大波的联邦叛徒耐奥祖大师，据传已经投降帝国、正为霜枫岭领主效命。而据达米安所知，那位耐奥祖大师好像的确掌握着一些控制心神的邪术……

    而且，为什么是在今夜？无论肇事者是谁，他为什么要在今夜引爆一座联邦军火库？

    达米安清楚地知道，除了战争前夜的紧张氛围日益沉重以外，过去的几天里，荆棘城并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事实上，就连今天也是如此，一切备战活动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如果说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也就是自己熬了个大夜，等着副官参加完“神赐利刃”展销会回来汇报情况……

    “该死的，这个水晶传声筒！通话又断了！”达米安的思绪被副官的骂声打断了——后者伸出手，在价值连城的“贝尔水晶传声筒”上猛敲了几下，这才让喇叭里传出的声音变得不那么断断续续。

    “真奇怪，以前这个水晶传声筒从来没有——”达米安说到一半，然后停住了。

    他刚才一直认为，“贝尔水晶传声筒”的通话之所以断断续续，是因为和那台燃油台灯一样出了故障，或者是空气中用来传声的的魔法韵律受到了爆炸干扰。

    但仔细想想，魔族出产的“贝尔水晶传声筒”即便是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也能照常使用，又怎么会因为一起爆炸而被干扰？

    要想干扰到水晶传声筒的通话质量，必须要某种更加强大、更加剧烈的魔法韵律波动……

    “喂！”达米安大声叫道，正忙着打电话的副官则满头雾水地看向长官，“你没有从展销会那边带回来什么东西吧？”

    “带回东西？您是什么意思？”副官茫然地放下话筒。

    “展销会那边，没人往你身上塞过什么东西吧？”达米安追问道，一丝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没有吧？怎么会呢——”副官眨眨眼，用手拍了拍军服上的大小衣袋——

    然后，他的动作和话音猛然停顿住了。

    达米安·威克玛的心脏几乎也随之停跳了。

    副官用颤抖的手，从自己的衣袋里拎出了一颗指甲盖大小、湛蓝闪亮的水晶。

    随着那颗水晶离开衣袋、暴露在空气之中，“贝尔水晶传声筒”的通话声也随之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凄厉而刺耳的尖锐杂音。

    “这、这是什么！”副官大声叫道。

    “这是水晶！魔法水晶！用来传递魔法韵律的——”

    达米安·威克玛话还没说完，瞳孔就因惊恐而放大了。

    因为，一根鲜红的金属，已经从副官的胸口处透体而出，滚烫的鲜血将年轻的达米安·威克玛将军喷了满脸。

    就在达米安的面前，还带着一丝费解表情的兽人副官，像是一座倾塌的高塔般徐徐倒了下去，露出了站在他背后的、那个戴着眼镜的人类学者。

    “赫尔墨斯学会的基里安·安德罗波夫教授，祝您早安，午安，以及晚安。”霜枫岭领主轻巧地甩去撬棍上的鲜血，然后朝着惊魂未定的兽人将军，浅浅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