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94章 树倒猢狲散

持续不断的高烧让顾晗晗陷入昏迷，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连疗效神奇的药汤板蓝根灌下去都毫无效果。

    贴身男仆之一和之二吓坏了，抓着冷敷的冰袋焦虑的看向安东尼，祈盼他能出面请林晓出手相救。

    然而安东尼的反应却近乎冷酷：”让她昏！药喂下去没效那就不用再喂了！不就是大卫-杜兰因为她死了么，将来还会为她死的人还有无数！这一点的打击如果都不能抗过去，以后拿什么来背负更多人的命运？！”

    “把乌契带走，”他说，“他该上床睡觉了。”

    男仆噤若寒蝉，赶紧抱走趴在病床前的乌契，交给保姆。

    安东尼接过贴身男仆之一手里的冰袋，示意仆人们退下。等房间里人都走空之后，他坐到顾晗晗的身边，一边为她敷冰袋，一边也是咬牙切齿，在心里狂骂：“大卫-杜兰这个混蛋！”

    就这么生生挣扎了三天三夜之后，顾晗晗的高烧终于自己褪去。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就都是贴身男仆们了。贴身男仆之一的声音里透着喜悦，殷切地将顾晗晗扶起来，张罗着沐浴更衣请大夫前来诊断。

    “先不洗澡，先吃饭。”顾晗晗说，“医生也用不着，我病好了，没好板蓝根我自己也能开。”

    餐桌立即就被送了来，顾晗晗风卷残云地大嚼一顿之后，心里面总算有了一点底，于是下床由男仆伺候这沐浴更衣。贴身男仆之一一面替顾晗晗整理头发，一面斟酌着她的神色小心禀告：“小姐，杜兰家有一个叫加尔的人求见您，现在就在下面等着。”

    “加尔先生？”顾晗晗回首，“快请他来。”

    她随后站起身，换上件裙子，并问：“安东尼呢？”

    “先生一直在书房，”贴身男仆问，“现在要请先生过来吗？”

    “暂时不用。”顾晗晗摇头。既然安东尼在家，而加尔又能堂而皇之的上门拜访，那么想必是已经得到了他的默认。而安东尼之所以没出现在这里，大概也是不想干涉自己的意思吧，对于大卫的后事――

    很快，贴身男仆之二就领着加尔来到顾晗晗的起居室。几日的光阴，再次见面，已经恍如隔世，一时之间，实在有种话不知从何说，泪不知从何留的感伤。

    加尔照旧屈下一膝，叫道：“顾小姐。”

    顾晗晗眼圈一红，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加尔先生，您还好吧。家里怎么样――我是说大卫的后事。不知道葬礼安排在什么时候，我想去送他最后一程，但又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加尔苦笑：“您去没什么不合适，只是主人的葬礼却还遥遥无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确定。”

    “宗派里的各个家族一直在争吵，为了遗产分配的事情。协会的克拉苏主席亲自主持调解了好几次都未能成功。现在还不知道会争论到什么时候，也许最后说不定会大打出手。”他说，“一天遗产分配的事情没有结果，主人就不能下葬，葬礼的时间更没办法确定。”

    一股怒火冲上顾晗晗的头顶：“大卫才刚咽气，他们守着他的遗体就开始――”

    然而，她很快就泄了气：“算了，反正大卫也不会在乎那些。他们爱怎么狗咬狗爱怎么抢一根剩骨头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您呢，加尔先生，”她问，“您今后打算怎么办？”

    加尔黯然道：“主人既然已经魂归星海，我等之人自然是应该追随，从此归隐。之前蒙主人恩赐，倒是也为家里积攒了一些财产，有几顶王冠，可以权作生计，只是――”他稍作迟疑，就坦然说道：“浩瀚星海，尽是卫城毂中之物，如今失去主人的庇护，这样的归隐以后恐怕也不能长久，最终免不了家国飘零的结果。”

    顾晗晗不禁皱眉：“杜兰家难道不肯庇护你？”

    她现在对卫城的法典已经熟悉，因此非常疑惑：“你既然是大卫的侍从，而且本来以前就来自杜兰家，现在大卫去世，只要你要求归附，他们怎么能拒绝给你提供庇护？而且道理上说，你是大卫的高级侍从，早有自由身不是奴隶了。大卫就去世，附庸关系就已经不存在了。如果杜兰家不肯庇护你，你随便可以寻求其他家族的庇护。”

    “按照宗法，杜兰家作为主人法统的承继者，的确不能拒绝接纳主人过去的附庸，必须得给予庇护。”加尔摇了摇头，“但老先生历来没主见，奥利佛少爷又是这个样子，怎么能够维持得这样大的局面呢？宗派里的各大家族不乏与杜兰本家家世相当的，势必是不肯再归附的。卫城大贵族一旦离开，其余中小家族必然也跟着人心浮动，要各奔前程了。树倒猢狲散，法统断绝，宗派彻底土崩瓦解已经是必然，所余者只是遗产要怎样分，所以才会争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

    “宗派法统上的遗产就是扈卫和侍从，前者代表武力，后者代表地盘和权益，而家族则既代表武力又代表地盘和权益。宗派凡属奴隶身份的扈卫和侍从该怎么分配法典例有明文，没什么好说。真正争夺的是随着主人去世附庸关系解除即恢复独立和自由的上层附庸。实力雄厚的家族当然是选择独立，其余实力不济的中小家族乃至于独立附庸的能力者、国家亦或是财团，如果不想就此衰亡或者重新做游侠被赶去宇宙流浪，不免要重新寻找靠山投靠。相比于宗派之外的卫城贵族要付出的巨大代价，依附宗派内熟悉的大家族显然更有利。因为宗派解体之后为宗派里的其他附庸提供庇护是这些独立了的大家族的义务，只要提出来，就必须无偿接纳。宗派最终会被数个大贵族所瓜分，而每个大贵族都是有其传统势力范围的，瓜分之后又免不了利益置换和权益的再分配。因此，这对宗派里的每个人来说几乎都是一次改换门庭的机会――”

    说到这里，加尔的神色有些惨然：“但这其中唯独不能包括我们。我们在主人身边多年，于卫城已经是泥足深陷，没有拔脚而出的机会了――”

    这样一说，顾晗晗也就明白了――解体对于宗派里下层的扈卫侍从来说是改换门庭的机会，但对加尔这种曾在副侍从长的绝对高位上呼风唤雨的人来说就绝不是这么回事了。落差不用说，副侍从长已经卫城权利系统顶峰的存在了，无论以后投靠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能再得到这样高的权位。而况最糟糕还在于连投靠其他家族忍耐这种落差的机会可能都不会有，是为欲求归隐而不可能。卫城终究是个残酷而现实的地方，从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加尔在大卫－杜兰身边呆太久，位置又太高，手中掌握的资源和秘密乃至于各种黑历史不知凡几，大卫的去世地又这样突然，后事毫无安排，他身边的人根本来不及准备，可不一下就成了身怀千金行走闹市的小儿了么？如果大卫去后，身后有个强有力的家族，能够继续整合宗派，那么加尔他们只要交出手中的权位大概还有机会全身而退，换取对亲族财产的庇佑。然而现实是大卫遗留下来的宗派本身就强势无比的大贵族附庸多到一双手数不过来，杜兰家族虽然也是卫城大贵族，也是荆棘枝，但要一口气压服其余的大贵族独占鳌头统合大卫的遗产是痴人说梦，宗派彻底分裂解体在所难免。而一旦宗派解体，加尔这些人怀璧其罪，是人人都要扑上来抓回去煎炒烹炸洗干净了上屉蒸来细细吃掉的唐僧肉。谁都想要的结果就是谁都得不到。大贵族们的心思，不能为我所用也就不能为他人所用，不能为我谋利最低限度不能对我有害。谁知道其他家族拿了他手里的秘密资源乃至于把柄会不会来对付我呢？大贵族们互相妥协的结果就是谁都可能庇护他们，只会携手逼迫，压榨他手中的利益，而让他们掌握的那些不能见光的秘密永远成为秘密。面临这种局面，对加尔来说，的确是自己找根绳子上吊来得更痛快些。

    顾晗晗心里恻然，非常不忍，说道：“加尔先生，你要是不嫌弃，不然先就跟着我吧。”

    加尔本来就是为此前来，因此，当场就拜道向顾晗晗行礼，说道：“以后一定像侍奉主人一样侍奉小姐。”

    顾晗晗把加尔拉起来：“别这样说，加尔先生。大卫这缺德鬼，他自己眼睛一闭是走了，倒是一了百了，可剩下的人还是得接着活啊，咱们在一起同舟共济吧，说起来我还更指望着您帮我谋划主持，将来好保命呢，我这脑子，您知道的，加尔先生，实在不够卫城这些神经病们瞧的。反正是个傍大款，我自己是傍，加上你还是傍，大家一起傍呗！安东尼在灯塔星应该还会呆很长时间，一时半会倒也不用担心他把我给甩了。现在先熬过这一关，过几年再有什么意料中变故，也来得及脱身。”

    加尔当任不让，立即就说：“正要为小姐谋划！”

    他紧接着说道：“我看小姐如今面临的局势已经是危急得很了，实在没有继续安枕高卧的条件了。”

    顾晗晗一愣，没想到她刚自承的脑筋不够，加尔先生用这场方式给她来了个砸钉上板，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