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域 第六章 此一时彼一时

    “梦璃只是以为，吾等兽族或许已令神尊失望，未如您预期一般成长。”

    “这怪不得你们……是我当初失察。纵使创造出蚩尤领导群兽，亦然难改其狂悖本性。”

    柳梦璃这话够委婉，神农大神却明白未尽之意，不禁摇了摇头。祂创造兽族的时候，注定有些失策, 这是毋庸置疑的结论。

    至少大鱼吃小鱼，兽族内部都有数不尽的食物链，指望他们团结起来，那几乎就是天方夜谭。相比起神族与人族，兽族内分划出太多种群，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巨大劣势, 无法弥补。

    而就算不提动物类的兽妖, 就是植物类的精怪, 两者之间也很难和谐共处。哪怕是只吃素、不吃人，植物精怪要不要老实给兽妖吃呀？

    既然兽族内部不能像人族一样指定规章，那混乱就是不可避免的。

    若非兽族天生体魄强健，又数量最为广大。就算蚩尤有逆天的本事，那也不可能对抗神、人两族，更遑论最后还落得大败出走的下场。比起天生地养的灵兽、仙灵兽乃至神灵兽，兽族本身的优势，就更显得不够突出。

    神农叹了口气，清楚有些话还是得听听谢云书的看法，于是问道：“那个小子人在何处？”

    “神尊是要见云书？”

    虽然不清楚早传闻暴毙的神农，怎样显圣于幻璃镜。但柳梦璃定然不敢怠慢，当即与谢云书用鸿书集联络了一下，却得知谢云书人在苗疆的消息：“他与忆如一起去拜祭女娲娘娘，可能得稍稍耽搁一阵子，无法即刻赶来。”

    “女娲……”

    神农往头顶星空望去，似乎洞穿了幻璃镜的境界屏障, 落向天外神庭，对于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不仅如此, 祂虽仍有诸多现状尚须深入体会, 但仍觉得与女娲见上一面，或许更有助于将祂的愿景说清道明。

    思绪一定，神农掌下拐杖顿时一指手边，空间登时裂开隙缝，呈现出苗疆的秀丽风光。

    “小女娃，你且随我同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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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没来镜池下的女娲遗迹了……难道娘娘显灵召唤，是为了咱们破解女娲宿命的事？”

    “那也不至于这么正式。”

    穿过秘境机关，直往水中祭坛。这次再来女娲遗迹，谢云书只有一家三口。最小的那个丫头，没有遵守女娲神族的传承规则。

    就算幺妹血脉一样精纯，但只能算李忆如的女儿，却是传不到女娲神元了。本来赵灵儿也该来这，可跟她最小的外孙女一样，她如今也不怎么能算纯血，索性就留在仙灵岛照顾孩子。

    所以，谢云书也就牵着小蛮，跟李忆如轻车熟路来到神威清圣的女娲神像前，先毕恭毕敬地躬身一礼：“谢云书见过娘娘。”

    “李忆如（小蛮）参见娘娘。”

    三声重叠，几无先后, 回荡在水汽氤氲的封闭空间内。不久之后，即见窈窕神像恍如活了过来，一阵阵灵波鼓动，仿佛石像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褪去了石块的僵硬死寂，变得活络了过来。

    最开始时，是一双灿如星子的明眸，炯炯有神射出两道光亮。

    紧随其后由此扩展开来，就像黑白照片陡地被染上了生动的色彩，从她那完美无瑕的容颜开始，显露出酒红的发丝柔顺飘卷。而随着女娲双臂舒展，匀婷有致的曲线宛若欲从祭坛上脱离，绿纱掩映间轻轻一弹优美的蛇尾，即见圣洁若殉道祭者的女神姿态，轻灵跃入眼帘。

    “昔日随手一子，竟有今日之果。神农汝之心血，不曾白费。”

    一手按在李忆如头顶摸了摸，一手抚平小蛮调皮的眼皮。女娲微微向谢云书颔首，而后视线即落在虚空中踏出的老者身上：“只是你我这般回归，未必是祂所乐见。”

    “小子要做那件事，以祂恪守天道之性情，绝不会等闲视之。”

    神农神尊旁若无人道：“梦境化实，异域天道化身与小子一齐修为大进，仅靠伏羲已不可能制止。但在那之前，祂仍有出手空间。”

    “咳，其实我觉得天帝祂没那么不通情理。”

    没想到同一天内，居然见到两位三皇，谢云书顿时吓了一跳。而能够听懂女娲与神农的话意，谢云书先跟柳梦璃互看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定下心神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与幽莲的决定，并不会影响六界的存续。”

    “羲皇的心意，却非随汝喜好而定。”

    之前或许还能和平共处，翻篇之后就未必依旧是长辈晚辈的关系。

    女娲似乎格外宠小蛮，对李忆如只是相对平易近人，对小蛮就随意了一些，不时捏捏她的小脸蛋。可怜小蛮在女娲面前，只敢假装自己是个老实孩子，无辜地任由自己被当成暖手宝。

    但在与众人对答的时候，女娲却尽显成熟端庄，目光明澈，井井有条：“羲皇最重天道平衡，而纵使是我等三皇，亦不知盘古梦境消失，究竟会造成何等影响。汝与彼方天道化身的诉求，只怕羲皇不会轻松妥协。”

    “那娘娘的意思？”

    “吾素认可人族自强之念，并无阻止的道理。可想来炎帝来此，当是亦有所求。”

    相比起神族的保守、魔族的激进。女娲创造人族之后，似乎除了提供庇佑，并没有过多干涉。直到最终传言力竭而亡，留下女娲神族之前，亦是偏安苗疆一隅之地，并无任何其他举动。

    因此，对于女娲的态度，谢云书并不意外，遂转头看向神农：“神尊呢？”

    “当初我助你一臂，你该知晓老夫愿景。”

    “三族重复太古旧观，和谐共处一片天地？”

    谢云书心下了然，却有觉得这跟伏羲的态度联系不大，于是审慎问道：“这事一直在做，但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而且兽族内部的妖魔，本身也得有极大的改变，才有助于这一目的实现。当然，我不觉得会有完全和平的一天。就算人族内部，都免不了品性有参差，发生诸多龌龊之事。”

    “这一点，吾等何须小子你来提醒？”

    三皇当初既立盟约，就不会着眼于小处，而是立足宏观。神农淡然笑了笑。

    “但你欲合盘古梦境，饶是吾等三皇宽纵，亦必致人族坐大。仅此一点，你不设法先完成三族共存的计划，羲皇就绝不会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