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域 第三十一章 狩猎

    九野之中，繁世与洪荒并存。如果说繁世，是属于人族、妖族文明社会繁荣之地。那么洪荒，就属于一片未被开辟的蛮荒之所，无处不是无法掌控的狂暴混沌灵力。

    而自从玄湮弑杀兽祖之后，洪荒中能够夷山填海的巨兽，便受兽祖怨恨的执念影响，与洪荒本身的凶煞结合，沦为煞气无边的嗜杀凶兽，每日都沉沦于彼此的吞噬厮杀之中——除了失去神智，倒是与九幽之地的魔族生存状态，极为符合。

    不仅如此，洪荒刨除实力恐怖的凶兽，这里更是魔神的乐土。没有预警的天灾巨祸，随时可能悄无声息地发生。因此，没有人、仙、妖能够在洪荒中生存，只有无尽的凶兽与满怀恶意的魔神，独享着无日、无月、无星的洪荒混沌。

    但在这种极端恐怖的生存条件下，依然有着一个亘古而存的苍狩部族，顽强地生活在洪荒。他们非人、非仙、非妖，亦非神魔，乃是跳出轮回的异数——苍狩。

    当年玄湮一眼，即可覆灭一小国。苍狩能够将他追杀到只剩残魂，强大可见一斑。

    苍狩一族，始终将洪荒巨兽当作寻常猎物追猎，重复着古老的群聚狩猎文明，依靠猎物的灵髓进食与增强自身。他们长年处于征战之中，身体能力与武技却远远凌驾顶尖武者，所使用的法术也不在任何仙魔体系内，堪称盘古梦境中的一绝。

    哪怕是最弱小的苍狩，都能够猎杀成千上万的天魔。

    所以，每一个通过成年试炼的苍狩，都是足可击毙仙神的强大猎手。

    此时此刻，及目都是沙暴荒芜的枯山顶端，一位白发披落背脊，身姿英挺矫健，浑身散发着悍勇之气，开口却显得柔和冷静的飒爽女子，正俯瞰着独步走来的谢云书，道出了逐客之词：“外来者，请离开洪荒。”

    “白缬族长？”

    “嗯？”

    当代的苍狩氏族，族长名为苍狩白缬，乃是一位极为睿智的首领。与外界对苍狩畏之如虎，看似土著蛮人的普遍看法极不相符。

    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苍狩白缬问道：“我们与繁世两不相干，阁下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与青霄女神算是挚友，此番来到洪荒，是为向你说明一件事。”

    大致将这几年繁世的变动，以及域外魔族的变化阐明，谢云书最后概括道：“总而言之，虽然这里还会一直存在下去。但或许用不了多少年，脱离了幻瞑座的支撑，洪荒的存在终究将成为一片无根之水，对于苍狩的延续大为不利。”

    “原来如此。”

    苍狩白缬眼中露出沉思之色，鼻子的嗅觉似乎异常敏锐，嗅了嗅风中捎来的气息，答非所问道：“今天的洪荒巨兽，似乎不像过去一样躁动凶暴。”

    “什么？”

    “原来，你就是那位杀死了玄湮，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存在。”

    繁世数百年不闻下落，谢云书在这边都已经成了一个传说。但对苍狩一族而言，玄湮绝非简单的一个神话魔头，而是给予苍狩氏族深刻印象与伤痕的——猎物。

    昔年玄湮虽被苍狩围猎的只剩残魂逃脱，乃至一度威胁到幽莲，苍狩的强者也几乎损伤殆尽。而谢云书既然能堂堂正正杀了玄湮，自然说明他有与苍狩一族对话的资格。

    苍狩不看“人情客套”，只注重彼此的地位是否对等。否则猎物与猎人之间，除了狩猎与被狩猎的关系，就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不过，经过近千年的发展，苍狩自从有人进入过繁世以后。眼下的苍狩一族，或多或少沾了一些变通。譬如苍狩白缬对于人类，虽没有多少额外的好感，但也不至于非生即死。

    因此，下一刻苍狩白缬便缓和了语气，展现出少许悦色说道：“当年那一位苍狩氏，自洪荒追杀玄湮残魂入繁世，为的便是让他这个罪魁祸首，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今你的到来，化解了兽祖的浓厚怨恨。于我们来说，你确实是久违的客人。”

    谢云书身上有六界兽族祖神的神农气力，又亲手消灭了弑父者玄湮，能令此地凶兽身上的兽祖怨念消散，却也在情理之中：“听起来，你们的狩猎并非只发自本能？”

    “洪荒的生命，有各自的生存手段。但完全凶暴化的兽族，不仅破坏了苍狩一族的生存空间，更令狩猎变得缺乏意义。”

    苍狩白缬说道：“阁下若想强迫苍狩，做我们不愿意做的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谢云书了然于胸道：“……打败你们？”

    “不错。”

    狩猎并非武斗单挑，群聚挑战，只是一个部族起码的生存理念。苍狩白缬说道：“苍狩毕生只会对一个存在忠诚。与之并肩作战，遵从他的指令，乃是唯一的生存之道。你，是否要接受？”

    “好！”

    谢云书斩钉截铁一口应下，却也没什么可退缩的。虽然邀请人家避难，本该出自一片好意。但谢云书与幽莲决意搬迁幻瞑座，迁徙苍狩一族又本来就是谢云书该完成的使命，否则便成了促成苍狩灭绝的凶手。

    那么，此时此刻接受苍狩一族的“狩猎”仪式，似乎也没什么需要考虑的。

    胜了，则一切皆成。

    败了，则万事皆休。

    苍狩的挑战，永远都是这么朴实无华——

    于是苍狩白缬手心的黑红长兵，陡然发出一道炽烈的光芒，向族人发出了群猎的讯息。不过多时，数量不算多，但个个精悍绝伦，肤色或呈古铜，或是雪白的苍狩族人，便握着各自的辉骨，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我们从不依仗外物，辉骨就是伴随苍狩一生的武器。”

    苍狩白缬先声夺人，第一击即是绚丽绝伦的蛮横杀招。刺骨的凛冽杀气，带着洪荒独有的凶暴混沌气息，光是白缬一人的勇武，就足以令人为之震动。

    但若只是如此，谢云书却还不至于大惊小怪。龙潭在与白缬辉骨碰撞的一瞬间，一众苍狩族人群聚在族长身上的怪力猛然爆发，竟丝毫不逊谢云书的力道，可见其非同小可。

    “听说在你们的成年试炼上，需要经过繁世三祖，灵祖、兽祖、以及人祖的三重试炼。”

    存心探个苍狩的底，谢云书且战且让，道：“灵祖借给你们的考验，让苍狩的幼体知晓何为族群的意识，锻炼出优越的感官。兽祖借给你们的考验，让幼体知晓怎样猎杀洪荒巨兽，铸就绝伦的个体战力。人祖借给你们的力量，则让你们拥有了与人杰媲美的智慧，能够娴熟掌握诸般神通，甚至免疫抵御……术法神通。”

    “正如你所说。”

    苍狩白缬轻轻点头认同，脚下一蹬顿时方圆大地龟裂低沉。谢云书手指发出的五灵术法炎光，在逼近白缬身边时，即已被削弱了泰半。

    赫见苍狩白缬将辉骨如同尖钻撒手而去，仿佛标枪一般信手抛出，即足可射杀能够搬山填海的凶兽，向着谢云书奋力投掷了出去。

    上古差点将玄湮赶尽杀绝的力量，在此刻淋漓尽致展现出来。而且他们不仅实战能力强到离谱，配合默契无间，更是丝毫不贪生惧死。苍狩那可怕的体魄也丝毫不逊色洪荒凶兽，着实令人心惊胆颤，还不惜与谢云书以伤拼死。

    既懂术法神通，又有精妙战技，还兼具强大的肉身体魄。苍狩简直就是天灾与神魔之外，群体与个体的完美结合！

    这样的族群要与人拼个你死我活，也无怪玄湮会败北而逃。

    “当初玄湮会败给你们，确实是有理由的。不过……”

    就算强如谢云书，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苍狩氏族的底力，厉害的有些出人意表。

    然而如今的苍狩氏族，终究不复过往巅峰。那名曾经追杀玄湮而进入繁世的苍狩，早已因故死在了繁世之中。

    龙潭格挡住劲射而来的煌煌辉骨，谢云书偏劲一卸，已然明白白缬的战技虽强，但苍狩其实还有一个不算弱点的弱点——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永远不是一尘不变！

    “你们在狩猎我，那我也可以狩猎你们！”

    剑光陡炽，反击应声而始。差不多明了苍狩的合击群猎之法，会令氏族的整体实力，有一个飞跃的提升。谢云书索性放弃防御，敞开了施为主动换伤。

    鬣狗群围殴狮子，会令狮子投鼠忌器，无非是狮子有着后顾之忧，担心伤后无从幸存。但若狮子根本不怕受伤，并且时刻能够复原。哪怕是单独一头狮子，都会彻底改写这种情况。

    说起来，谢云书已经许多年，不曾在对手的手下受过伤。唯独这一回，居然见了血。可苍狩一族再怎样能争善斗，搭配默契。双方实力上的差距，依然客观地摆在那里。

    除了族长白缬统合族群之力以外，其他个体的辉骨并不能与谢云书旗鼓相当。而谢云书只要不顾换伤，趁机一个个将他们踢出围猎的圈子，压力便会在敌人数目减少时，一分一分随之瓦解。

    慢——却有效！

    最终，周围打趴了一地的苍狩氏，谢云书挑飞闪烁着金红光泽的辉骨，剑尖停在了苍狩白缬的喉口。而他身上已罕见的血迹斑驳。虽仍不存分毫外伤，也足以让苍狩自豪夸耀！

    “我想，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