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六十五：明月

    白日的繁华到了黄昏就沉寂下去，后院的妖怪们紧接着热闹起来。不过李蝉无需再去应付谁，这热闹于他而言也就不算嘈杂。

    入巽宁宫修画一行收获颇丰，几百两银子的进账，就算天天酒楼的外卖，没事儿去市井里分茶听人说闲事儿，听歌女执红牙拍板唱几句香风绣月，过上坐吃山空的生活，也能潇洒放浪个一两年。

    收拾心情过后，李蝉便要扫晴娘带与涂山兕出了趟门，狐族擅变化，涂山氏尤甚，涂山兕去巽宁宫前，本就是以人身混迹市井，招摇过市对她来说也是寻常事。

    天黑时，带回羊脂韭饼、糟羊蹄、香辣罐肺等吃食，还有两坛子神仙酒。与众妖吃喝一顿，庆祝今天的收获。妖怪里头好酒的，除了赤夜叉鬼头，竟是那位新来的狐妖，吃酒时拿狭长的眼睛狐疑地瞄了赤夜叉的脖子十余次，却见其他妖怪都对此情此景视之为寻常，便忍住了没问。

    直到喝了三碗酒，被泛上的酒气在喉咙里一顶，坐那儿缓了一阵，眼神逐渐发直，愣愣盯着赤夜叉鬼，终究没忍住把它捞过来。迷离地瞅它脖子底下，质问道：“你喝那么多……都，去哪了？”

    赤夜叉被涂山兕摇晃几下，惊惶叫喊“狐仙娘娘”。涂山兕“呵呵”笑了几下，打个酒嗝，往桌上一趴。撑了两下桌沿，没能起来，也不管袖子沾到了鹌鹑骨头，睡了过去。

    二夜叉现出全形，把涂山兕抬进屋里。李蝉侧耳听见里头的鼾声，拂去桌上的残渣碎骨，把白瓷碗里倒满酒。

    酒液倒影里，明月在枇杷叶间沉浮，李蝉吩咐小妖搬来新得的听潮石砚，听潮石砚能聚水气，端的奇异，但写出来的字也难干，平常时用这砚台磨墨，得用比水易干的酒才行。他往砚里注进神仙酒，磨些松烟墨，便用刘建睨送的青花缠枝纹的镇纸压住玉版宣，托起酒碗，写下一句：“天涯共月明。”

    红药跟扫晴娘早早吃完了，正在窗头讨论女红。红药在窗里瞧见纸上的字儿，便一板一眼念道：“天涯共月明。”

    徐达叫道：“阿郎说过，月亮上有位美人！叫什么……”

    扫晴娘轻声道：“嫦娥。”

    红药道：“莫不是太阴星君的别名？”

    扫晴娘桌上的铁针拢到一边，“是阿郎以前常讲的故事。”

    红药明悟过来，“也是天外的传说吗？”

    徐达跳上窗头，“的确是天外传说，只关起来门来讲，绝不外传，是世间独一份！神女娘娘，且听咱分说，话说上古时候，这位嫦娥是人间一等一的美人，盗得不死药后便飞升了。只是她到了月宫，却无人相伴，哎，真是个凄苦美人儿。”

    红药看向明月，叹道：“做神仙也不见得比做人好。”顿了顿，又问道：“阿郎，那位嫦娥有多美？”

    李蝉道：“想看吗？”

    红药忙不迭点头：“想！”

    李蝉喝尽碗里的酒，进屋拿出颜料，在那张玉版宣上作画。众妖怪争抢屋檐上的观画位置，起初还有些口角，等李蝉落笔，便都屏息凝神。

    李蝉先用枯笔勾勒形状，继而染色，一幅画顷刻即成：女子霓裳如雪，广带摇曳，揽纤云，弄星河，朝那一轮明黄圆月飘去。

    众妖齐声喝彩，红药拍着手，嘘出一口气。那幅画被薄烟一绕，画上明月忽然大放光明，奔月女子的霓裳广带也摇曳起来，披星戴月，烨然生辉。她向月飞去时，又一拂袖，将蜃气一挥而散。

    众妖怪眼一花，便见画还是画，蜃幻之景已消失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