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章.不会长大

    满是灰尘和倒塌建筑物的街头，有两个孩子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地坐在街边，周围还有一些同样凄惨的难民，却没有人对他们伸出援手。

    不是他们不愿意去照顾这两个孤苦的孩子，而是他们几乎人人带伤，自顾不暇，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都没法预计，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再去照顾其他人。

    大一点的男孩看起来十岁出头，小一点的女孩看起来只有大约六七岁的样子，身上穿的衣服破烂不堪，而且非常单薄。

    身上带着一些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还是家中亲人的。

    满面尘土，却无法遮住他们纯真美丽的眼睛，只是那眼神，空洞、麻木得令人望而生畏。

    女魃缓缓走上前去，从护卫手中接过两张毯子，亲自动手为他们裹在身上。

    男孩子拉了一下毯子，裹紧了身体，刚刚增加的一丝温暖，让他的眼神稍微恢复了一点生气。

    可他还是依旧盯着不远处坍塌的废墟，没有跟女魃说一个字，在他的眼中好像都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那个年纪小一些的女孩子，在女魃将毯子裹上去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本能的恐惧让她想要躲避，最终却并没有躲避。

    女魃伸出手轻轻擦去小丫头脸上的灰尘，柔声问道：“小妹妹，这个是你哥哥吗？”

    “嗯，是哥哥。”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脆脆的，很好听。

    “你们的爸爸呢？”女魃左右看了看，继续问道。

    “爸爸上天了，妈妈说的……”小丫头略微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哥哥，“可是……哥哥说……爸爸战死了……死了的意思，是不是就是上天了？”

    “嗯！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女魃强忍着泪水，用力点了点头，再次问道，“妈妈呢？”

    “妈妈在那里……”小丫头伸出小手，指了指前方早已坍塌的废墟，“她一直在那里，总是不出来，是不是去找爸爸了呀？”

    女魃的鼻子酸得厉害，她赶紧背转身，拿出一包高能食品递给哥哥。

    男孩子下意识地接过食品，眼神中似乎更多了一点光彩。

    他抬起头，看向女魃，脸上没有一丝丝悲伤，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的爸爸是位英勇的紫东战士，他与敌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我们长大了也要像他一样，成为英勇的紫东战士！”

    一旁的小丫头听到哥哥的话，虽然不是很懂，却也明白哥哥在说长大以后的事情，她有些迟疑地问道：“哥哥，我们还能长大吗？”

    女魃终于再也无法压制自己悲愤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伸出双臂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小丫头的问题，她其实现在就可以告诉她答案。

    每个孩子在童年时，都曾经对未来拥有很多美好的憧憬。

    可紫东星的孩子，他们的憧憬注定要永远落空了。

    因为他们的命运如同这紫东星一样，早已注定了结局。

    那就是没有未来……

    在紫东星上，这样的孩子难以计数，女魃不是神明，她无法帮助到每一个人，甚至就连她自己的命运都难以主宰。

    何况紫东星如今面对的局面，就算是神明，恐怕也无能为力。

    擦干脸上的泪水，女魃收拾了一下心情，让护卫给两个孩子留下了很多食品和取暖物资，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没有多远，看到一个身穿紫东军团战斗服的中年人，斜靠在一棵歪倒的大树旁，汗水、泥污、鲜血的混合物干涸在脸上，留下狰狞的图案，一双眼睛绝望的看着空中遮天蔽日的浓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上的战斗服破破烂烂，还有一些伤口已经结痂，很明显是经历过一场血战的老兵，百战余生，侥幸活了下来。

    女魃走近他的时候，那中年汉子没有任何反应，从他微弱的呼吸中可以得知，他还活着，只是那绝望的眼神，好像比死了还要悲哀。

    周围几个瘫坐在地的难民，看着女魃率领着一大群军容齐整的将士，虽说并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却也知道，这些应该是前来增援的大人物。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沙哑着嗓子缓缓说道：“唉……不要怪他没有礼貌，他也是个可怜人……估计也是活不下去了，不想活下去了吧……”

    “哦？”女魃略带疑惑的看着那位老婆婆，“他的伤势好像还不致命吧……”

    “确实还不致命，他的身体应该还有救……”老婆婆泪眼婆娑的指了指心脏的位置，“他们团两千多人，全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活着……他的心……死了……唉……可怜的孩子……”

    一起并肩战斗，生死与共的兄弟，两千多人都牺牲了，只剩下自己还活着。

    如果换成自己，自己还要不要活下去？

    女魃将毯子轻轻盖在那中年汉子身上，又拿了一些高能食品放在他怀里，可那汉子依旧眼神绝望的看着天空，没有任何反应。

    一行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食品和物资分发了下去。

    这里所有人，除了女魃，全部出身军旅，每个人对那个汉子的心情都能感同身受。

    其实现在对那汉子最好的帮助，莫过于送他一程，让他快走几步，追上还未远离的战友们。

    只是，面对这样一位百战余生的老兵，没有任何人能下得去手。

    科技文明阵营也好，修炼文明阵营也罢，任何军团，任何宗门，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自杀的懦夫。

    在所有人看来，背负所有战友的遗愿艰难地活下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最勇敢的事情。

    那种失败了就要自我了断的人，全是想要逃避责任的卑鄙懦夫。

    如果你真的想死，那就要死在战场上，用自爆发挥最后的光和热，带走更多的敌人为你陪葬。

    所以，那个绝望的中年人，依旧拖着伤病之躯没有死去，大家没有任何人会嘲笑他。

    就连女魃都很清楚，他的心虽然已经死了，可他的身体却还活着，而且还有用处。

    他在等待，等待敌人的下一次进攻，等待着与更多的敌人同归于尽。

    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既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感到绝望，更不会感到孤独，对很多人来说，死亡不是终结，反而是种解脱。

    对于这位紫东军团的铁血战士来说，也是同样如此。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来临之前，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段时间是如此的痛苦、煎熬。

    梦枕离开之前将一管天灾级药剂塞进了那中年汉子的手中，金属小管子上面有那药剂的名称。

    最后的荣耀！

    是的，那小管子里面不是疗伤药剂，而是一种能够瞬间将体内能量填满，并且用最狂猛的方式进行爆发的管制类药剂。

    既然这个紫东军团的汉子选择了最英勇的方式去追随他的战友，梦枕就帮助他实际最后的愿望。

    只要遇到敌人的时候，服下药剂，体内能量爆发的最巅峰，选择自爆，产生的杀伤力远比平时强得太多、太多。

    这种药剂在民间自然是管制类药剂，可是在军中，却是很多高级将领的最爱。

    服下药剂，带走更多的敌人，不只是他们最后的荣耀，也是他们最后的尊严。

    初冬的季节有些微寒，两颗太阳无力地挂在半空，却又被滚滚升腾的浓烟和灰尘遮蔽了大半，让紫东星上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抬眼望去，整座宝桐城就是一处巨大无比的难民营，城中的数千万百姓在第一波进攻中已经死去了大半，剩下来的所有人都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虽说星海神国的七年轮战大军已经进驻了紫东星，可对于宝桐城中见识过修炼者手段的所有人来说，却只有更深的绝望，连心中那唯一的希望都已经彻底破灭。

    虽然还有很多人正在救灾，正在挖掘废墟，正在重整装备，可那又怎么样？

    修士军团的恐怖，没有经历过人，是永远无法想象的。

    哪怕现在救活了这些人，也许明天就会全部死去。

    不！

    也许就在今晚，或者是下一秒……

    女魃纵身而起，登上一座废墟的最高处，迎着烈烈的寒风，眯起眼睛看向硝烟四起的宝桐城，还有远处连绵的青山，滚滚流淌的大河。

    也许明天，眼前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面对滚滚而来的命运洪流，她忽然很想一个人，一个此刻必须忘记，却又无法忘记的人。

    此时此刻，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在浴血战斗，是不是也会想起自己？

    生于大帝之家，耳濡目染，女魃早已看淡了生死，因为在她的字典中有太多、太多比生死还更重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的她，不想死，舍不得死。

    一群路过的紫东老兵低声哼唱着歌谣，渐渐走远，风中还隐隐传来那悲壮、雄浑的战歌。

    有人生来就被迫着做他不愿做的事，沉默的守着心中那些曾发过的誓。

    家乡有广阔的天空和青青草原，有早起的牧师和商人行走在城堡前，曾经以为是去去就回，可我已经离开了多少年？

    干了手中陈酿的酒，灵魂早已归乡，只是人忘了走。

    依稀还记得所有人围着篝火把酒喝，我们酩酊大醉，还唱着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