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燃烧的路途 第三百六十九章 呛声

    外边儿的世界轰轰烈烈。

    但地狱营地里还是每天过着极有规律的生活。

    每天干六到七个小时的活儿，学习三到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自由支配，可以娱乐，也可以做点别的什么，然后固定时间睡觉。

    非常的安宁。

    这主要归功于安静的环境与充足的资源，还有足够优质的教育。

    是的，足够优质的教育，这是地狱营地陆恩运营的重中之重。

    陆恩一直认为，教授智慧是整个文明的主题，所以必须让人了解知道无知和野蛮的存在。

    在经过了詹金斯那一课之后，他们所有人都真实的认识了这个世界的美丽和丑陋，才不至于在现实里做出过于天真善良的选择，也不会陷入对未来的无限绝望中。

    用伤痛来学习这一课，比什么老师都好用。

    不过，他们仍旧不能理解魔物之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归结于种种猜测，可惜一个都没猜对。

    但这不妨碍他们继续发展。

    十年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可整体还有接近五分之二没能建成，现在这个时间，再加班也不可能了。

    最近战场总是往这边靠拢，虽然没有造成伤亡，但总是让他们被迫迁走，让军队出面驱离露面的恶魔，进而影响进度。

    每一次都有记录，他们倒是也不怎么怕上面怪罪，听说那边战争都已经大到超过十个等级9参战，并且起码两位君王和神之左右手不止一次展开大乱斗，打的天崩地裂，很多时候可以感受到余波从千里之外冲到眼前，并且打碎一部分工程，害的他们必须重做。

    不过还好的是，周围的军队非常尽责，尤其是高等级的军官们，总能及时出手拦下较大的余波。

    但还是有很多工人因此患上了巨物恐惧，因为他们总是能在天际线上看到一位巨人遮天蔽日，举手投足震撼整个地狱，即使隔着那么远，依然可以感受到那摄人心魄的冲击力。

    如此恢弘壮丽，当亲眼看见珠穆拉玛峰一般巨大的人形战斗时候的压迫力，不少人做噩梦都是那遮天蔽日的身躯。

    即使是军官们，也都很感叹真正强者交战的余波，奥瑟的副官是等级7，但每次看见天边激荡的能量火花，都会让他为之心神摇曳。

    那是真正强者所拥有的力量，太强大了。

    军官们都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不到十年时间目睹了超过一百场强者对决，甚至还直面余波，这对战斗职业者们的收获太大了，他们甚至不少人都在这里完成了晋升！

    不过基本上都是和蛮力相关的战斗职业者军官们晋升了，奥克高根的战斗就是对蛮力的极致体现，对他们帮助最大，甚至可以直接为他们指出道路。

    不过其他的职业者收获也不算小，毕竟触类旁通，也是能有所获得的。

    地狱过去了一天又一天，很快，又是一天。

    奥瑟的副官正在享受美食，作为高级军官，他有着自己的小灶。

    今天的主菜是炸蜥蝪串与包着香料的水煮蛙，里面塞了蘑菇。

    主食则是用大块的咸猪肉干撕成的碎肉丝，与薯类闷煮成的糊糊搅拌，充分熬煮后洒上了乳酪及面包碎屑，淋满了肉汁，盖在豆子上吃。

    在地狱，这一餐可称得上是豪华了，连他也不能平常吃，须得有庆祝的时候才能吃上这样一顿饭。

    这次当然是庆祝，庆祝什么呢？

    庆祝水厂三期工程的完工，外加上工人们必须得走了，十年已经过去，按照惯例，寻常凡人不能在地狱待上十年，否则会疯的，帝国那边也遵循这一点，毕竟……一个没有日夜，没有光照变化，永远只能吃蛙类，而且极少有娱乐活动的地方，确实不是人待的。

    在地狱那亘古不变的红光下，出现精神问题是很正常的事情，十年之后，除了高等级军官们，其他的士兵和工人，都得换一批。

    马上就会有新的补给，新的人员到来，都是好事，最起码肉干和调味料储备能够得到很大的补充。

    他看着魔物之王和灰夫人，以及精灵大贤者完成了规模宏大的传送仪式。

    一切有条不紊，早有安排，只是灰夫人不太高兴。

    主持这种仪式，对她来说很困难，每次都会让她很不高兴，尤其是，原本她应该只进行两次的，可现在需要三次了。

    不过，这和奥瑟的副官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在乎。

    可惜陆恩就得直面这种怒火了。

    在仪式现场，陆恩主要负责调控魔力，这种传送数万人的大型传送阵需要极为巨大的魔力量，就算是他也不可能直接提供，但他水管够粗，能够以魔法9的能力细微掌控如此庞大的魔力，将其分流安排到所需要的阵列内。

    如果让灰夫人来，很有可能直接被庞大的魔力流直接灌爆，死不一定，但跌级搞不好有可能，哪怕是精灵大贤者也承受不了，只能让皮糙肉厚的陆恩来。

    在以前，这个任务是由大导师完成的，而且……据说大导师的细微控制能力也不差，起码不输灰夫人，吊打陆恩。

    如果说陆恩的控制力能用镊子夹蚂蚁来形容，灰夫人就可以说是显微镜戳细胞，至于代达罗斯……

    只能说，大家都知道他能戳细胞，但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没人能探测到他的极限，并且，在保持这样细微控制力的同时，他还能做到和陆恩一样强大的魔力输出。

    毕竟……这可是在死前晋升到了魔法10的男人，他踏破了天堑，一只手捅破了苍穹，亲手将神明的权柄拽下凡间。

    多震撼啊，连神明都为他亲自出手，这可是无数年来，从未有人有过的待遇。

    崩碎半个天界，逼迫高高在上的神明亲自出手，当初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如今细细一回想，就能想象的到，那位少年模样，总是挂着柔和笑容，腰间挂着一本书的人，究竟有多可怕。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魔物之王？”灰夫人的声音传来。

    “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陆恩回过神来，因为仪式已经完成了，所以他看着这样的工程发了会呆。

    听说这样的固定传送阵列也是代达罗斯参与研发的，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极限啊？

    “为什么，会出现十年工期不够的情况？”灰夫人看着陆恩，语气冰冷，表情没什么善意，不过还好也没有狰狞，毕竟她也是有涵养的，不会如此简单的失态。

    但……这人居然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发呆？

    何等无礼！

    怒火中烧的灰夫人等待着陆恩的回答。

    “啊？噢，哦！你说这个啊，不是说了吗，天界和地狱那边打的很激烈啊，天天都有余波扫过来，时不时就地震，偶尔还会有漏过来的攻击，具体报告和每天的袭击情况我和奥瑟将军应该有完整的汇报呈上去了才对，夫人你可以去和陛下要来看看。”

    “我其实也不想延期的，但现状如此，战场蔓延到了那边，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现在搬迁地址吧？那可全都是高能设施，而且刚好切入冥河之中，随意挪动位置，工期得再延长三十年，夫人总不能因为这个怪罪我吧？”陆恩有些好笑，擦了擦汗，语气轻松的说道。

    “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看起心情却不错？魔物之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佻了？你不是向来很稳重的吗？”灰夫人表情越来越不好看了，她来可不是想看魔物之王说这些话的。

    “哎呀，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你看，最近土地党又在找魔物新党谈事情，夫人你的学院派不也在和我的魔物学院商量交换生和技术交流的事情吗？怎么样，我留下来的魔法道路你们应该也很感兴趣吧？我听说你们筹谋很久了，这不都是利益吗？你看，这才十年啊，短短十年，我在帝国的位置愈发稳固了。”

    “水厂的五期工程，已经完成了三期，剩下两期，十年内肯定可以完成，水厂的事情我也早有安排，安略稳步发展，魔物学院生产的专利越来越多，你看，光是改进式飞艇就已经让我每年净收入超过二百万皇帝金币，其他的更别提了。”

    “对了，夫人，我记得……改进式飞艇，当初好像是你不要的吧？那个天界使徒团队，也是你驱逐出学院派的？啧啧，夫人您为了保持学院派内部的纯洁性，真是让我佩服啊。”陆恩阴阳怪气的说道。

    倒不是说他想这样，其实他不在乎能不能阴阳怪气，毕竟灰夫人不是他的敌人，他也不觉得这种行动有什么乐趣。

    不过嘛……只有这样，才能激化和学院派的矛盾不是吗？而且还可以树立他志得意满的人设。

    这个时候，就更是要给皇帝看见一个靠着自己的手段，逐渐融入帝国的魔物之王。

    这个融入，指的是既要扎根深入帝国，细心耕耘，用尽手段和帝国的利益绑定在一起。

    同时又要树立敌人，这样才足够鲜活，没有那么功利。

    陆恩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演戏，皇帝可能会被骗过去，也可能看出魔物之王是在演戏。

    但就算他看出来是演戏，那又如何呢？

    魔物之王都那么努力的融入帝国了，把自己的势力全力扩张，将帝国和魔物之王连在一起，变成一个利益共同体，演戏自然也是努力的一部分啊。

    多好啊，好一个努力奋斗的新人，日后一定会成为帝国力量的一份子。

    皇帝绝不可能在乎下面人的竞争，陆恩的小动作在他看来都没什么问题，争权夺利而已，贵族们难道做少了吗？讥讽同僚而已，要知道，在帝国，暗杀同僚可都是有先例的。

    在皇帝的眼里，感觉就是陆恩的一切都很真，和水母一样。

    的确很真，他真的把安略和帝国的利益捆绑在了一切，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利益共同体，按照这些贵族的思路，这就是绝对忠诚，利益的捆绑就代表了阵营的一致。

    用陆恩的话来说，就因为他和帝国实际上已经是同一个“阶级”的，因为世界上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所以同一阶级的人是可以相信的。

    可惜了，虽然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但却有背叛阶级的个人。

    皇帝恐怕从来都没有想过，魔物之王根本不在乎个人利益的得失，这是所有贵族都不可能做到的。

    不过，就是要这样才好啊。

    陆恩的回答把灰夫人气得够呛，但她也不是傻子，不会因为一时气愤就大喊大叫，她也会思考陆恩这么做的原因。

    只是沉默了几秒钟，她就明白了陆恩的意思。

    表演而已。

    所以，她恢复了平静，虽然仍旧是一副老妪发怒的模样，不过她身上的戾气却突然消失了。

    “可惜了，你这么努力的表演，终究也只不过是勉强融入而已，你只是魔物而已，就这一点，就可以让你无法真正进入帝国的核心权力圈子。”灰夫人昂起头说道。

    这算是对魔物之王的回击。

    “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进入’你们的圈子，你看，魔物新党已经逐渐成为了你们合作的目标，我们的力量在逐渐强大，逐渐成为帝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你们看不起的魔物，却在成为我们政党的力量源泉。”

    “魔物和魔物混血，在帝国有多少数量，你该不会不知道吧？再让我耕耘五十年，你们会主动把我请核心权力圈子的。”陆恩说完，拿起身边的手杖，连再见都没有说，极其潇洒又嚣张的向着灰夫人走过去，然后从她旁边穿过，从仪式现场走了下去。

    灰夫人表情僵硬。

    对陆恩而言，这当然也是表演。

    因为他的目光并不在帝国这所谓的“权力”上。

    他盯着不远处打开的传送门，一万名职业者矿工和技师，正收拾着行礼，领取着工资，排着队从地狱回到帝国，回到自己的家乡。

    这一万人，来自五湖四海。

    他们回到家里，就会把火种带到五湖四海。

    又一枚棋子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