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有地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发芽

    一点一点。

    一步一步。

    诸王国也好，帝国境内也罢，相信陆恩的直属工坊也好，独自出走自己建立的工坊也罢。

    缓慢的，坚定的，逐渐的，朝外面传播出去。

    陆恩最初播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尽管还很稚嫩，但已经探头而出。

    心中充满痛苦的人需要多少甜才能压制生活的苦涩？

    答案是一点点就够了。

    人不需要出人头地，不需要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也可以获得幸福。

    所以，当陆恩也好，其他人也好，工坊也好，聚居地也罢，

    他们一生也不过是个给人当做牛马的贫农佃户，如果遇到了这样的组织，有了希望，他们是舍了命也要追随的，因为跟着这样的组织，这一生活的有意义，像个人。

    正因为如此，新芽高高的昂起头，火星逐渐在地面燃起微光。

    然而，高居于天的神灵不屑于看泥土上的新芽。

    然而，宫殿华盖之中的贵族从未在意过地面上的些许火星。

    他们会注意到的，是光华璀璨的陆恩，是极为恐怖的魔法9，是地狱的君王血脉，能获得界域之力加持，临时升阶到等级10的可怕存在。

    想要活的自由，就不能太光芒万丈，因为会有人盯着你。

    所以尤拉希尔和希德，不约而同的就做出了判断，魔物之王必定会在盛放之后毁灭，对现状没有任何改善。

    但是，只有陆恩自己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

    英雄辈出的民族是不幸的民族，但始终需要英雄作为指引，不管是当靶子也好，当路标也好。

    他创建了安略行省，飞扬跋扈，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这里放开手建设，大展宏图，把这里当做根据地。

    所以他们并不担心魔物之王能够飞速发展，因为安略很贫瘠，那里并不缺少土地，但却严重缺少真正的土地，也就是耕地。

    倾斜干枯的地面，有许多也可以说是滑熘熘的，因为经常发生山崩。

    能够耕种的，非盐碱地的地方大部分是地缝和小溪之间的条状小块。但就算是在这些地方，土地只是看，或许是能够耕种的，但是所种作物受到很陡的斜坡的严格限制，无论从数和质上来说都是这样，只有在极为有限的肥沃河谷里，可以种大米和其他有价值的作物，其他地方连活着都难。

    这一点陆恩也知道。但他依然这样做了，在其他人看来，这是为了安帝国的心，让帝国相信他不会拥兵自用，不会造反，最多也就是飞扬跋扈一下，而且还会很快被打压下去，任何一个大势力的底蕴都远超魔物之王。

    这就是贵族和教会的愚蠢之处。

    因为在陆恩根本就没有打算把安略建设成为繁华的地带，这是地域所限制的。

    他真正的根据地！是在帝国，在诸王国，甚至在教会内部！

    他根本就不需要地盘，因为有千千万万至今仍然浑浑噩噩，接受压迫的人们！他们所在的地方，所集合的地方，就是陆恩的领地！

    短视的皇帝和教宗，他们都当陆恩是敌人，提防着陆恩的魔法，卡拉的龙爪，生怕魔法和龙爪会捣乱他们的统治，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力量从来就不在陆恩身上，他的魔法绝不可能动摇帝国的统治，但民众的力量却一定可以！

    魔物之王本身只是个诱饵，不过癣疥之疾，但整个帝国的政治体制，还有下方数百亿的苦难群众，才是真正的膏肓之害！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砸毁天界，粉碎皇帝权柄！

    不过，现在需要一步一步来。

    陆恩用手撑着下巴，坐在安略的荒漠之中，看着远处的景色。

    安略很少有真正的山脉，只有无穷无尽的断山孤丘，连绵不断，随着日光的转移，这些山丘的角度陡峭的阴影和颜色起着奇异的变化，到黄昏时分，紫色的山颠连成一片壮丽的海洋，深色的天鹅绒般的褶层从上而下，好像少女的百褶裙，一直到看去似乎深不及底的沟壑中。

    其他人都在去修缮聚落去了，交战的余波弄坏了许多东西，只有陆恩在这里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他来这里还没多久，半个小时之前，随意吃完饭菜，卡拉还在收拾，他则拿起一盏灯转身来到了远处的山上，没有去参与重建。

    他身旁上放着一些书籍。

    风土民情，奇闻怪谈，炼金杂文，人文历史。

    多看一本，就多了解帝国一分。

    另外，奴隶制度的确深入人心，所以除了生产工具的革新和精神宣传双管齐下之外，没有其他好的办法，这需要时间来磨。

    看书，看风景，琢磨问题，思索计划，时间就这样过的很快，很快就到了深夜。

    夜风吹来，陆恩往外看去，随后身形消失，回到了房间里，卡拉已经把床铺好了，但黑龙本身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有职业者工匠们的帮助，一切的重建事宜很迅速，这时候已经几乎全部完成了，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觉。

    这里面只有一个伊莲，金龙两只脚跪在椅子上，手扶着桌子，**也压在桌子上，睡的稀里呼噜。

    或许是结缔组织比脂肪的比值较高，可以看出来弹性还是蛮好的。

    陆恩百思不得其解，你说真龙这样一个纯卵生，根本不需要哺乳能力的种族何必呢？

    她就用这个奇怪的姿势趴在这里，似乎是在等陆恩回来，但还没等到她就睡着了，陆恩回来也没有惊醒。

    这也是很奇怪的一点，卡拉从不睡觉，她说自己每隔两百年到三百年就一次性睡上一百年，然后就能保持很长时间的清醒，但伊莲这懒龙不一样，她不仅每隔两百年就一次性睡很长一觉，她还每天都坚持睡十二个小时以上。

    就从这一点看，伊莲肯定比卡拉长寿，听说越懒的人就获得越长。

    想着这些，陆恩解开了袍子，穿着一身薄薄的内衬，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留着伊莲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自己则好好开始休息。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睡了，尽管是超凡生物，但睡一觉还是挺好的，可以缓解一下精神上的疲劳。

    他已经很疲劳了。

    他能够传送，可以在帝国境内四处移动，所以，实际上那些分散开的工坊的制度都是他完成了个大概，剩下的由当地的负责人补充。

    不是所有工作都像是那些里的主角一样，发号施令，勇猛战斗，不停的热血挑战就能获胜的。

    更多的事情是平凡，琐碎，但却至关重要，足以奠定一切。

    他从各地的汇报那里了解当地的几乎所有情况，比如，他知道利维娅所在的星枫王城，是目前发展的最大的，最好的，那里有一百一十四位职业者工匠，有四十六人结了婚，只有二十位有小孩，除此之外，为了维持他们的发展，利维娅还设有几家被服厂、一家鞋厂、一家袜厂、一家制药工坊，并配有一个药房，有两个医生看门诊。

    建立这些流水线工厂，最初的钱财来源就是依靠各个工坊的收入，高炉和流水线制造的精铁，是一笔很大的利益。

    工厂工人每月工资都是按件计费，膳宿都由工坊供给，工人可得免费医疗，公伤可以得到补偿，当然，是有限度的，疑难杂症他们没有治疗的能力，但简单的病症和外伤并不难处理。

    女工怀孕生产期间有四个月假期，不扣工资，还为工人的子女设了一个简陋的托儿所，但是据陆恩所知，孩子们大多数还是基本等同野孩子，这方面暂时没有解决的办法，除非让一部分脱产照顾孩子，但不大可能，人手本就不够。

    陆恩为利维娅出了个主意，让她去清缴红灯区，救助一部分人，解救被压榨的娼妇们，这些大多数都是年轻少女，经过一些教育和开导，应该能胜任简单的护士工作以及承担带小孩的工作。

    做母亲的工人可以得到一部分“社会保险”，那是由从全体工人工资额中扣除百分之十加上工坊内部同额津贴所得的一笔基金，这是给她们的补助。

    工坊支出相当于工资总额的百分之二的款项供工人作文娱费用，他们有时候会邀请剧团来表演，当然，更多是直接简单的购买甜食让大家尝尝鲜，一般是一周一次，工人们都对此很满意。

    这些基金都由工会和工人组织的联合会共同管理，每星期工作六天，每天八小时，人休工不休，每天开工二十四小时，分三班倒，在这个时代，也许是全世界最忙的地方，因为三班倒这个恶毒的工作体制还没有在这个世界诞生。

    听起来很好，但实际上现状依然是很苦涩的，这一切规定似乎都很进步，毕竟，为了求生存还忙不过来，能实现这种情况已经是陆恩尽了最大努力。

    利维娅的工坊里有医院、学校、宽敞的宿舍，——但是这都是在很简陋的环境下里，没有沐浴设备，没有足够的药品和人手，甚至灯也不够用。

    他们有伙食供应，但利维娅能提供的仅仅是足够所有人吃饱的主食，只有很少的蔬菜，调味料，偶尔有肉，没有任何美味。

    现状依然严峻，对比陆恩所知的现代工人而言，这种生活实在是太艰苦了，称得上是血汗工厂，不过对这些人来说并非如此。

    他们以往的生活更加苦难，同往日对比，才能了解为什么他们对工坊忠心耿耿，对现在的生活甘之如饴，在往日，他们一天坐在那里或站在那里要干十四、五小时的活，下了班精疲力尽地就躺倒在他们的床——也就是工具下面铺的脏被子上睡着了，然后全年无休，重复到死。

    正如同星枫王城娼妇的那如此可怕的死亡率所昭示的那般，在星枫王城的街头和外河，以及郊外的乱葬岗里收殓的数以万计的尸体，这都是赤贫的穷人的尸体，以及他们无力喂养的孩子饿死的尸体和溺婴的尸体，与这样的生活对比，他们觉得很幸福。

    对星枫王城或者奥朗公国的这些工人来说，不论他们的生活是多么原始简单，但至少这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有运动、可以呼吸的新鲜空气、自由、尊严、希望，这一切都有充分发展的余地。

    他们知道没有人在靠压榨他们发财，他们努力工作的成果最终都会回报他们自身，这些工人没有受过教育，但他们并不愚蠢，他们意识到他们是在为自己和为身旁的同胞做工，而且他们说他们是一伙的，是联合会的。

    所以他们对每天两小时的读书写字、政治课、剧团非常重视，为什么他们认真地参加在运动、文化、卫生、墙报、提高效率方面举行的个人或团体的比赛，尽管奖品很可怜。

    因为所有这一切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实际的东西，是他们以前所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东西，也是全世界任何其他工坊中从来没有过的东西，这一切，在他他们面前打开了一扇生活的大门，希望的大门。

    陆恩也很满意，虽然自己所开创的一切缺乏足够物质，却有着必然可以成功的精神！

    这是他真正的计划，所谓种田并不是救世主带着一键速成的金手指，用可笑又可怜的幻想来称霸世界。

    这不是同情，不是恩赐，不在乎任何人等不等待救世主的降临。

    仅仅只是发自内心，

    却又无关乎个人得失，

    无数人践行几十年，几百年的目标。

    脑子里盘旋着各种往日的打算，总结，计划，未来，陆恩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陆恩干脆利落的翻身起床，而伊莲已经睡到地上去了，当然，她还是睡得很香，呼哧呼哧的，还好没流口水，不然难洗。

    龙的唾液可是非常高级的素材，龙涎这东西妙用无穷，但如果采集不善后果会很严重，比如一个睡相不太好的龙，沉眠一百年起来，口水往往能把地面腐蚀出一个大洞。

    龙涎没有腐蚀性，这种腐蚀是魔力带来的，会形成一团难以接触的魔力区域，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起床之后，伸了个懒腰，陆恩正准备去做今天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了长者，对方正朝着这里走过来。

    “稀客啊。”陆恩打了个招呼。

    “我特意来找你的。”长者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