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父子最后一面

    只说了这几句话，建元帝就已经咳嗽上，李公公忙捧来一碗参汤，嬴彻看了一眼，道：“我来。”接了过去，亲自喂给建元帝。

    殿内有浓烈的药气和病人特有的衰败和腐朽的气味，滟贵嫔服侍在建元帝身边，嬴彻喂一口，她就用丝帕给他擦一下嘴。

    建元帝喝了两口就摆了摆手，让嬴彻放在一旁，瞧一眼娇娘，道：“花氏是个有福气的。”

    嬴彻略低一低头，声音饱含着一抹唏嘘之色，“她哪有什么福气，跟着儿臣在黔州受了好几年的苦。”转过头笑着看一看娇娘，“是儿臣有福气，可以娶她为妻。”

    娇娘凝望过去，眼神动容。

    建元帝瞧一瞧他们，笑了一声又引发一阵咳嗽，李公公赶紧给他拍着后背，轻轻道：“圣上要当心龙体。”

    嬴彻见他面色不好，道：“不如父皇先休息，之后儿臣再来看您。”

    建元帝面上一慌，急急拉住他的手，“别走。”

    他声音沉浮不定，“父皇不知道还能看你几眼。”他目光似贪婪一般注视着嬴彻，伸手抚摸住嬴彻的脸，“你长得太像你母后了，不过朕就要和她团聚了。”

    嬴彻声音哽咽，“父皇，您别这么说。”

    建元帝轻而无声的笑了笑，“傻孩子，是人都有这么一天，朕虽然被称呼万岁，可人怎么可能万岁哪。”

    紧紧握着嬴彻的手，他的手指苍老精干只剩下一把骨头，“这两年，你过得可好？可怨朕？”

    自然是怨过的，他怨恨建元帝对他不公平，在他小的时候将他送去离国为质，大了又将他一家大小都发配到黔州那荒凉之地。

    可如今面对着他，嬴彻的怨恨却已随风而去，他摇一摇头，“没有，父皇，我过得很好。”

    建元帝闭上眼睛，良久睁开，他目光定定有神，直视着嬴彻，“彻儿，你别怪父皇，父皇都是为了你。父皇知道，这朝廷上蛀虫太多，父皇怕你应付不来，父皇要给你铺路，让你登基之后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所以，父皇只能忍痛把你调离开京城，万一连父皇都控制不住，起码能保住你的命。黔州虽不富裕，但好在天高地远，你就算想称霸一方，凭你的能力也不是不可以。”

    嬴彻豁然惊目，失声道：“父皇——”

    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建元帝的用心良苦，他只是想将一个干干净净，一个全新的朝廷交到自己的手上，他为他铺好了路，为他铲除掉一切的荆棘，拔掉所有的路障。

    嬴彻眼中含泪，他回握住建元帝的手，“父皇，对不起。”

    “傻孩子，父子之间还说什么对不起的？”建元帝笑着看他，“要说对不起，也是父皇对不起你母后和你，父皇能补偿给你的，只有这么多，至于你母后，等到了下面，父皇再给她赔礼道歉。”

    他的目光微微涣散，殿中光线被重重鲛鮹帷幕照的稍稍亮堂些，透过雕花窗棱的淡薄天光淅淅沥沥的落在建元帝消瘦的面庞上，他似自言自语，“你说，你母后会不会原谅朕啊？”

    嬴彻用力点头，“会，其实母后从来没有怪过父皇，她知道你是逼不得已。”

    建元帝清癯的脸上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是啊，她那么善良美好，只会以怨报德，怎么会怨恨人哪？”

    嬴彻脸颊多了零星的泪珠，在渗进来的光线笼罩下，铺着金黄色的光晕，“父皇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母后在泉下才能安心。以前都是我不对，我总和您唱反调，以后我再也不会了，父皇，以后儿臣一定好好孝顺您。”

    建元帝歪在枕头上，似笑非笑的的意味更浓烈，“父皇也想，可是父皇不行了。父皇撑着这口气到现在，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他牢牢抓住嬴彻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仿佛是倾注了所有的力气，“以后，大秦就交到你手上了。不过你要答应朕一件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残杀你的兄弟。你答应朕！”

    他撑着双目，眼白的地方占了三分之二。

    嬴彻在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道：“儿臣答应你。”

    说完这一句，建元帝似乎是在一瞬间，泻去了所有的力量，倒在了床上，滟贵嫔吓得脸色苍白，失控的叫起来，“太医——太医——”

    太医进去之后，李公公将嬴彻一家请去了外面，殿外挨挨挤挤的跪满了人，他们都知道今晚圣上可能就过不去了。

    那些年轻的妃嫔呜咽不止，但她们不是在为建元帝哭，而是在为她们自己哭，后宫妃嫔，一旦皇帝驾崩，有子有女的可以留在皇宫，而没有子嗣的，要不就陪葬，要不就剃了头发送到宫外的皇家寺庙当尼姑。

    而以荣王显王为首的皇子，皆用恨毒的目光注视着嬴彻，这个时候，嬴彻突然被召回京，而且一回来就被召到床前说话，让人不免猜测。

    毕竟到了如今，圣上还没有定下谁是皇位的继承人。

    显王的性子爱冲动，头一个绷不住，赫然站起来，“本王真是不明白，父皇打的什么算盘，明明都已经被贬为庶民，怎么还能让他回朝来了？难道罪人也能随意豁免？不行，我要见父皇，当着他的面问清楚。”

    吵着就要闯进去，嬴彻一声厉喝，扬脸冲着李公公，“来人，拦住他。御前冲撞，掌他的嘴。”

    显王猛然盯住嬴彻，气愤道：“嬴彻，你敢！”

    嬴彻坦然直视，道：“李公公，打到他不能说话为止！”

    嬴彻森冷的声音仿佛是敲在一口古老的磬钟上一般，有震慑人心的效果，德妃想要争辩，也被嬴彻的气势所唬，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李公公并不客气，用眼神示意侍卫擒住显王，一句“王爷得罪了”刚说完，抡起手就重重的扇在他嘴巴上。

    一连几个下去，脸上就浮肿起来，显王却不依不饶，“你个狗奴才，你敢打本王，本王定要你好看！”

    他话音未落，却听殿内“嘎吱”一声打开，众人齐齐看去，见滟贵嫔哭红着眼前失魂落魄般慢慢走出来。

    “圣上怎么样？”皇贵妃忙起身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急迫问道。

    滟贵嫔抬眸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圣上，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