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林疋的故事（十）

    林疋当然不知道，之所以只有他不需要签署保密协议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这个国家最大的那个秘密。

    这里可以满足生存甚至生活一切必要的东西，所以理所应当却又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在这里的很大一部分人，只怕此生都会在这个封闭的小环境之中，直到此生走到尽头。

    这是一件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一个人有家庭，有社会关系，这里刨除那些像林疋一样截然一身的人，怎么可能永远待在地底下？

    偏偏这种事情还真的存在。

    或者是为了心中的信念，或者是醉心于这里的研究工作，或者只是单纯的要为了祖国奉献一切，总之这个略显得畸形却又无比震撼人心的研究机构，就这样出现在了大西北的荒漠之中。

    只不过林疋有些不明白的是，那些密级极高的研究设施放在前面九层，为何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生活设施要放在最下面，如果有外敌入侵之类的事情发生，岂不是对方最先会接触到的便是最为珍贵的研究资料吗？

    秘书几乎不假思索的便回答了他的疑问。

    因为无论是在所长老计的眼中，还是在国家的战略层面，这些研究人员，才真正是国家不可或缺的宝藏。

    想想也是，如此多意志坚定甘愿为这份事业奉献终身的科研人员，比任何研究成果都更加值得珍惜。

    十一到十四层分别对应了各个研究门类的休息区，只不过十四层的人实际上要比前面少很多。

    十一对应一二三，十二对应四五六，十三对应七八九，至于十四，其实是前面每一层最为核心的研究成员和领导的居住地点。

    一个完善的组织架构自然离不开层级，即便是分工不同也要有一个能在关键时刻决断和承担责任的领导，于情于理这些人也应该受到略微特殊的待遇。

    只不过这份特殊也就仅仅体现在居住上而已。

    建筑结构从第十四层开始猛然收缩，到了十五层便只有一个单独的大平层，有点像是倒立的塔尖。

    这个平层只有老计这位所长一个人居住。

    当晚，老计带着林疋见过了在地下建筑中领头的那几位，也就是居住在十四层的邻居们。

    这几个年纪当林疋父辈绰绰有余的科学家们，再见到林疋只后并未显得有多热络，倒也没有表现出冷淡。

    虽然他们心里十分清楚，能进入到里二所的人绝不可能是个废物，但你很显然他们在意识形态上和二炮那些研究人员一样，仍然有些看轻了林疋。

    林疋也不在意，他本就不善于交际，不热络却正好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只不过林疋想不到的是，他在这个地底世界里，一待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大概会经历自己人生的四分之一，对于一项科学研究来说，却并不是多么久远的事情，如果将十八年放在历史的长河里，那更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整个世界在这些年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里二所之中却一如既往的在进行着科学方面的研究，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当然影响还是有的，比如说大家开始用上了智能手机，虽然不能向外发送消息，但

    是经由一个庞大的信息系统处理之后，他们能够更快的接收到外面的新闻和信息，又比如说很多研究院闲暇的时间终于不用靠扑克和麻将来放松自己，也开始可以在手机上追电视剧了。

    这些年信息科技的发展是迅猛的，当然，二所之中的研究速度也同样如此。

    仅仅就一层到三层那些研究火箭的科研人员，在和表二所的配合下，这十几年至少让国家的航天事业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这其中自然离不开林疋的努力。

    反正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认知新世界以及适应新世界的过程。

    这一天，所有层主聚集在十五层老计的办公室中，各个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层主这个名词源自于贴吧，大家都觉得这个称呼挺合适，不知在哪天之后，就一直沿用了下来。

    十八年过去，原先那些层主们有的已经换了两茬，最老的反而是那个研究液体的家伙，已经将近八十岁了，人称老水。

    光阴荏苒，林疋看着这些有的已经故去换了新人的邻居，有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当年还是意气风发的同仁，没有感觉的他也不禁有些唏嘘感叹。

    果然人类最大的敌人还是时间。

    只有林疋是如此的鹤立鸡群，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容貌居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按道理说此时的他年近四十，无论如何也应当像一个中年人一样了，然而让人无奈却又奇怪的是，他依然和十八年前来到这里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那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少年人。

    咚咚咚。

    老计略有些皱纹的拳头敲打在办公桌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说说，都说说，为什么能监测到，却没办法找到位置。”

    “从反应部队那边传过来的信息来看，这些信号的频段确实来自地球上，可问题是这频段并不在我们可追踪的范围之内。”那个主要负责火箭中控系统的层主皱着眉头说道：“就好比我们听的收音机，现有的短波频率只有82108赫兹，可既然对方是在这个频率内发出信号，我们理所应当就能通过这个频率追踪到对方的信息发射器，可结果是我们从5赫兹开始，一直搜寻到电视信号的极值223，也仍然找不到这个信息的信号源。”

    “这不是第一次了。”老计皱着眉头说道：“从九零年开始到现在，这个信息总共出现了五次，每一次都让我们的信息网络遭受到重大的影响，这一次更是过分，居然全世界的网络都断了，我们要是再说不出个一二三，上面只怕要撤了我们这个二所的编制！”

    “不过这一次明显和之前几次都不太一样，这次的信号波动并非是脉冲式的，只一下就消失不见，而是在稳定之后依然活跃在信息网络之中，只要给我们点时间，自然能够找到它的源头。”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尽快把它找出来，搞清楚它是什么，它从哪里来，它想要做什么，刚刚我已经接到军委的命令，这是第一序列事件，各部门必须重视起来，各层命令下去，计算机和信号相关研究方向的研究员全部放下手头的工作，成立特别研究小组，每天向我汇报工作，以一个月为期，再出不了结论，我大嘴巴扇你们。”老

    计大声喝道。

    顿了顿，他对着林疋说道：“你有什么看法？”

    “从他出现的逻辑来看，好像它出现是有规律的，比如我来这里之前的那次，正好赶上新千年，再后来的零八年，正是四川大地震的时候，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林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口说道。

    “你有找它的思路了？”老计问道。

    林疋摇了摇头：“思路谈不上，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搞不清楚它是什么，能不能从它想要干什么入手。”

    “你想怎么做？”老计接着问。

    “我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处，不如让我出去，你们可以随时给我反馈分析信息，我看能不能从它出现的地点和时间，找到规律。”林疋说道。

    老计沉吟了几秒，对于别人来说想离开这个设施无比困难，但对于林疋来说却是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他所踌躇的是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我给军委打报告。”

    最后，他点了点头，同意了林疋的方案。

    特别事件处理小组，说是一个小组，其实人很多，这些人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各大军区之中，绝大部分都是现役军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处于要害部门的关键位置，用以随时发现最基层的问题，只不过这些人的保密级别很高，混在人群之中根本无法发现。

    正是这些处于外延的人员将信息实时反馈给上面，才让二所不至于像是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打乱撞。

    时间不过三天，林疋便从大西北搭乘专机秘密返回了首都，而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特别时间处理小组成员，也随之动了起来。

    只要走过便会留下痕迹，只要有行动，便会找到规律。

    对于林疋这个几乎全知全能的怪胎来说，通过一段稳定输出的频率和行为来判定对方的动向，并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样难。

    仅仅用了半个月，二所那边的信号波段研究还是没有进展，可在林疋这边，却已经有了重大发现。

    原因是因为在这段频率稳定出现之后，国内乃至全世界开始出现有人不断失踪的现象。

    随即他和行动小组成员们通过失踪人员信息，汇集了他们的共同点，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经有过厌世情绪，或者是有极大执念的人。

    其中甚至不乏穷凶极恶之徒。

    二所那边没有进展，林疋这边却不想再等，他向组织报告，希望可以想办法让自己同样“失踪”，看看对方到底搞的什么名堂。

    毕竟地球上从来没有一个难题能困扰他如此长的时间，这已经足够让他对此报以最大的好奇。

    这份情绪如此强烈，强烈到即便是林疋这个几乎无所感觉得人，心脏都开始快速跳动起来。

    他没有等来组织的回复，却等来了对方的召唤。

    某天，当他在手机上浏览最新的失踪人员信息时，屏幕上的弹窗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你是否想要开始一段更加有趣的人生？”

    这部手机还是二所配备的，几乎不可能被人侵入，安全等级高的吓人，所以林疋看到那个弹窗，下意识的汗毛便竖了起来。

    他沉思片刻，毅然决然的用拇指点击了那个“是”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