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辽东 第009章 谈判

    在贾汗吉尔的命令下，莫卧儿帝国的使者带着和平的意愿，秘密前往南疆军前线的指挥中枢拉杰默哈儿，希望能够通过谈判来稳定战线，为主力部队的撤退争取时间和空间，当然更重要的则是避免大军撤退之后，南疆军反而乘胜追击，侵吞莫卧儿帝国的领土。

    有鉴于此，即便已经派出和平使者前往拉杰默哈儿谈判议和，莫卧儿军依旧在比哈儿地区的边界防线上加强了防御，准备抵御南疆军可能的进攻。

    数日之后，在南疆军的拉杰默哈儿前线帅帐——实际上是临时征用的当地县衙，刘馨和高渊接到了莫卧儿帝国请求谈判的消息。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在最初之时很让他们意外。

    按照大明一贯的风格，一场仗要么不打，一旦开始打了，就得打出一个结果来，毕竟若不分个胜负雌雄，花掉的军饷岂不是白花了？战死的将士岂不是白死了？

    总之，大明几乎从来没有在胜负未分之时与敌谈判的习惯，所以面对贾汗吉尔的和谈请求，别说高渊这个少年人了，就算刘馨都第一时间判断为对方诈降。

    刘馨在听到莫卧儿使者说要和谈的第一瞬间，脑子里几乎下意识地就认为：贾汗吉尔这厮想要麻痹我军，他多半是想从某个更隐蔽的方向发动偷袭。甚至可能反过来模仿我军使用高世忠部的风格，仗着自家是从中亚来的蒙古后裔，集中精锐骑兵绕袭拉杰默哈儿后方。若是胆子再大一点，直接奔袭孟加拉首府达卡，彻底断了我军后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的时候，刘馨甚至下意识想起了那一晚反向设伏成功，并且压着高思峣打了几个时辰的曼辛格。

    刘馨深深蹙眉，暗暗思索，若是贾汗吉尔敢赌一把大的，派曼辛格亲率莫卧儿帝国骑兵主力绕道奔袭达卡，在总兵力方面处于严重劣势的南疆军还真是不好应付呢……

    在这种情况下，南疆西征军高层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见莫卧儿军使者，只是不咸不淡地为之安排住所，说是“使者远来辛苦，余事明日再议”。然后不顾使者的急切与抗议，将之带到一处还算干净整洁的宅邸——战争时期，这就不错了。

    不过很快，当天晚上刘馨与高渊就得到了内务部的情报分析报告，搞明白了莫卧儿帝国忽然求和的原因。

    原来莫卧儿帝国在天竺北部的统治虽然已经建立将近一个世纪，但始终有一些区域政权时叛时降，持续消耗着帝国的实力与精力。而这一次，正是最让莫卧儿帝国头疼的梅瓦尔王国又出事了。

    这个梅瓦尔王国在数十年前被阿克巴大帝征服之后，虽然时叛时降，但总体来说，帝国对其还是保持着明显的压制，军事上的优势也十分牢固。梅瓦尔人虽然三不五时闹一闹，但阿克巴大帝总能快速平定，没有使其闹大过。

    然而，此次阿克巴大帝去世，梅瓦尔人顿时心思活泛起来——古典帝国就是这样，一个伟大的领袖可以带来很多实力以外的东西，这通常被形容为“威望”、“声威”等。就如近些年的大明，它周围的国家也好，部落也罢，如果听说高务实亲率大军朝自己来了，基本上都免不得要未战先怯，这就是威望。

    阿克巴大帝去世，梅瓦尔人顿时觉得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已经崩塌，很快开始了串联，准备来一票大的。而且这一次简直天遂人愿，他们又得到消息，帝国的新帕迪沙贾汗吉尔刚刚登基便集中大军东征孟加拉去了。

    那还等什么？起事！

    于是，梅瓦尔地区顿时爆发“叛乱”，军队从一开始的万余规模，迅速扩大到三万，然后六万……据说目前还在持续增加当中。

    莫卧儿帝国因为东征抽调精锐过多，在梅瓦尔及附近地区虽然看似仍有四五万军队，可实际上这些军队训练不足，武器装备也比较落后，甚至不少士兵完全没有防具，拿着简单的长枪甚至草叉就得上前线作战——又不是打猎魔人，草叉显然并不好使。

    如此一来，在大概半个月前，梅瓦尔人就在根加布尔大破莫卧儿军，顺势西进包围了原梅瓦尔王国的首都奇托尔堡。

    本来，奇托尔堡是一处颇为坚固的堡垒型城市，当年阿克巴大帝调集大军，也是强攻了足足四个月才拿下这处要害，按理说如今的莫卧儿军虽然野战失利，但如果坚守此处堡垒，情况虽然难看，到底不至于崩坏。

    然而问题就出在当年阿克巴大帝征服此处不甚顺利上。彼时梅瓦尔人虽然战败城陷，但表现得过于刚烈——全体将士壮烈牺牲，妇女自尽。

    因此，愤怒的阿克巴大帝为了瓦解梅瓦尔人的斗志，不仅拆下城门，并将母神烛台与铜鼓运往阿格拉，而且几乎将这处堡垒全部拆毁。后来虽然因为莫卧儿军也要地方驻扎，于是又稍稍将其修整了一番，但也早已不复往日的坚固。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坚守奇托尔堡的莫卧儿军提心吊胆了。考虑到训练拉胯、士气低落、兵力不足等各种劣势，莫卧儿帝国驻梅瓦尔地区的守将一天数道求援信连绵不绝地发往巴特那，请求至高无上的帕迪沙赶紧救他一救。于是，便有了贾汗吉尔被迫停止东征，准备回师梅瓦尔平叛一事。

    现在真相大白了，刘馨与高渊恍然大悟，终于打消了“贾汗吉尔诈和奇袭”的猜测。不过，既然知道对方现在不得不撤军，那么己方又岂能轻易让其如愿呢？在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趁机反攻吗？

    然而情况也没那么简单，要知道，尽管援兵即将抵达，但战争的消耗和牺牲也是巨大的。尤其是与曼辛格死战的那一夜，虽然总体来说还是莫卧儿军损失更大，但作为南疆军此战主力之一高思峣部负伤超过三千，战殁甚至超过千人，已经是近年来南疆军极其严重的战损了。

    在这种情况下，刘馨与高渊都认为，即便现在正是南疆军扩大战果、巩固在孟加拉地区统治的关键时刻，但最好还是稍加修整，一来等伤兵复原，二来等补充到位，待战斗力恢复，援兵也已抵达之后，再发动攻势不迟。

    “谈是可以谈的，但不是真谈，只是拖延时间。”刘馨沉声说道，“而且，虽然我们的援兵即将到来，但我们也不能忽视莫卧儿军在比哈儿地区的防御——他们虽然要撤，但显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一地区。”

    “不错，比哈儿地区对于贾汗吉尔来说可是‘龙兴之地’呢，岂能轻易放弃？”高渊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在谈判中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若是不经由战争便能得到足够的补偿和其他足够多的利益，那也未尝不能与之和解。

    当然，我们同时也要准备在战场上给莫卧儿军以更大的压力，否则贾汗吉尔恐怕也不会轻易就范。总之，无论谈判结果如何，我们都要保持主动。”

    高渊这番说法让刘馨颇觉惊喜，觉得上次在城墙上指挥时高渊的表现虽然不算太好，竟然因为战场发生意料之外的变故而“宕机”，但在临阵指挥之外的时候，高渊却是“深肖乃父”，对大局的把握颇有水平。

    想了想之后，刘馨觉得这也不错了。高渊毕竟是靖国公世子，将来亲自指挥作战的机会应该并不多，对于临战决策之能要求不高。相反，他能有把握全局的能力才是更关键，也更“对口”的能力。因此，刘馨立刻对他这番话表达了支持。

    次日，谈判正式展开。在谈判桌上，南疆军方面毫不客气地提出了一系列苛刻的条件，主要包括以下要求：

    莫卧儿帝国正式承认南疆军在孟加拉的统治地位——当然正式说法是：“莫卧儿帝国承认孟加拉王国独立，并承认该王国与京华集团签订的全部双边条约”，后半句的意思是莫卧儿帝国承认南疆军驻扎孟加拉王国合法并且不持异议，对于京华集团派出国策顾问团实际控制孟加拉王国也予以承认；

    莫卧儿帝国须赔偿南疆军在战争中的损失。为此，南疆军给出了一张冗长的清单，最终赔偿数额十分夸张，换算成白银竟然高达两千一百六十四万两之多——真是难为他们能算出这样一个离谱的数字了；

    莫卧儿帝国军队不止要撤出孟加拉地区，甚至要撤出比哈儿地区，将比哈儿地区作为莫卧儿帝国与孟加拉王国之间的非军事化缓冲区，并保证不再对孟加拉进行任何形式的侵略。

    对于南疆军提出的要求，莫卧儿帝国使者表示，帕迪沙陛下虽然有充分的诚意与南疆军进行和平谈判，但对于“如此令人震惊的条款”，他无法代为决定，需要请示帕迪沙陛下才能答复。

    南疆军提出的这三项主要条件，除了第一条之外，后面两条显然都是在漫天要价，所以谈判的过程自然也不可能顺利，双方不仅在后两条上压根谈不拢，还在许多细节问题上都存在着分歧。

    总体来看就是南疆军方面坚持自己的立场，而莫卧儿帝国使者则不断强调帕迪沙陛下的难处，试图降低南疆军的要求。同时他也不断强调，莫卧儿帝国虽然一时腾不出手，但并不代表缺乏实力，如果南疆军现在不能见好就收，等帝国处理完内部矛盾，双方必然又要再起战乱，届时对双方都不是好事云云。

    这倒也是事实，刘馨和高渊内心都同意这个说法。最终，经过多轮谈判，双方达成了一项临时协议：

    莫卧儿帝国承认京华集团与孟加拉王国之间签订的一系列条约，但保留对孟加拉王国背叛帝国进行惩罚的权利；

    莫卧儿帝国向南疆军赔偿部分损失，具体数额待双方进一步协商确认，但总数不应超过四百万两白银或等价黄金(印度地区多金)；

    莫卧儿帝国军队撤出孟加拉王国领土，在比哈儿地区东部与孟加拉王国西部边界一百里之内不驻扎军队，但保留在印度东部相邻各土邦、部落原有的宗主权，南疆军不能侵略这些土邦、部落。

    这份临时协议虽然并非南疆军方面最初的设想，但也算是一个相对满意的结果，尤其是考虑到莫卧儿帝国还真同意赔钱——而且赔偿额度颇大，竟然可以达到四百万两白银，所以刘馨和高渊都不敢不把这份协议当回事了，决定上报给高务实，看他是打算接受这份和约，还是依旧把这份和约只看做某种拖延，之后还要继续发动战争。

    当然，大家也都很清楚，莫卧儿帝国即便履行赔款协议，那也只是暂时妥协，未来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

    为了应对莫卧儿帝国的潜在威胁，南疆军决定采取以下措施：加速达卡警备军的编练，尽快完成三镇编制，并提高其战斗力；加强对孟加拉地区的经济建设，发展农业和商业，提高当地民众的生活水平，巩固民心——不过工业就先算了；加强与周边土邦、部落的合作，争取挖一挖莫卧儿帝国的墙角——条约中京华只是同意不侵略这些土邦和部落，可没说不拉拢他们自己反叛莫卧儿帝国。这种空子能钻就钻，毕竟搞政治从来都不能太要脸。

    就在南疆军和莫卧儿帝国进行谈判的同时，高务实的增援部队也陆续抵达孟加拉。南疆军在孟加拉终于扭转了兵力劣势，相反随着莫卧儿帝国的大军逐步西撤，南疆反而有了兵力优势，而且逐步扩大，为未来可能爆发的战争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贾汗吉尔虽然暂时从孟加拉战事中抽身，但他心中对南疆军的仇恨却并未消散。他相信，

    等他平定了梅瓦尔叛乱，终有一天，他会再次回到孟加拉，夺回属于莫卧儿帝国的土地。

    就这样，一场爆发得突然，结束得更加突然的孟加拉之战暂时落下了帷幕，但南疆军和莫卧儿帝国之间的斗争显然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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