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辞别

    顾明绣一行人辞行之时，是在安将军动身返回阳州的前三日。

    彼时朗天清风起，长日万里皆无人语。飞鸟掠过高林，旋即俯飞而上冲上云霄，而后迅速失去踪影。小屋里外，众人安安静静的收拾着行礼，半夏拿着半个果子懒洋洋的靠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众人在收拾东西。

    顾离依正跟乔无在外头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将桌上的包袱收拾好，郑重的放到了一旁的柜子里头，顾明绣才直起身子。她将散到耳畔的鬓发拢到耳后，垂眸将柜子上的门好好关上，这才回首去看床上正闹着脾气的小姑娘。

    小婉儿穿着浅蓝色的衣裳，软软的头发被扎成了两个小包子一般的双髻，发带轻轻的垂在小姑娘身后，门口人一走，她的发带便被带着轻轻的动了动。

    顾明绣看了她片刻，柔声道：“娘亲就要走了，小婉儿还不肯跟娘亲讲话么？”

    小婉儿的肩膀抖了抖，往下跨了跨，有些想要哭的样子。然而只是一瞬，她旋即晃了晃脑袋，将身子一旁捏去，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嗓音带着几分委屈：“不理！不讲！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小婉儿什么都不知道！”

    “嗝——”五味大师拿着半个酒壶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瞧见里面的状况，扬扬眉有些站不稳，他索性就靠在门口，懒洋洋的伸出拿着酒壶的那只手指了指二人，“外头在忙着收拾你们，你们两个小娃娃在这里做什么呢。”

    “前辈。”顾明绣回首看了一眼五味大师，有些歉疚的垂首行了行礼，“小婉儿她....”

    五味大师摆了摆手，乐呵呵的就地在一旁坐下：“老朽的女儿老朽可是一直都管不了，小姑娘你在此处住了那么久，老朽也不收你们那么多人的什么诊费了，但你得把老朽的女儿哄好了——嗝，”他摇了摇手中的酒壶，笑眯眯道，“等你哄好了，老朽还有话跟你说呢。”

    顾明绣有些哑然，旋即颔首，温声答道：“前辈，我知道了。”

    她行过礼便转身看向小婉儿。紫衣姑娘轻轻叹了一声，便抬步走向小婉儿的方向。她才抬起脚步，不过只走出去一步，小婉儿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立刻捂住耳朵往床上的角落里面又缩了缩，大声道：“不听不听！小婉儿什么都不听！！娘亲说什么我都不听！”

    顾明绣微微一笑，心中默默叹了一声。她上前就床旁坐下，温声唤道：“小婉儿，你喜欢我么？嗯——若是你不喜欢我，那便当我白问啦——”

    她轻轻叹了一声，垂眸道：“罢了罢了，小婉儿连话都不愿意同我说，一定是十分讨厌我了，哪里还要谈什么喜不喜欢我呢——”

    话都还没有说完，原本捂着耳朵的小姑娘便立刻放下手转过头委委屈屈而又着急的看着她，语气十足的着急：“谁在胡说！小婉儿最喜欢娘亲了呜呜呜呜......”

    抬手摸了摸小婉儿的头发，小姑娘便顺从的扑到了她怀里，揪着她的衣服哇哇大哭：“我才没有讨厌娘亲呢呜呜呜呜娘亲，娘亲，娘亲你不要离开小婉儿啊呜呜呜呜......小婉儿、小婉儿不要新衣服了、也不要娘亲给小婉儿做好吃的了.....呜呜呜呜只要娘亲、只要娘亲在——呜呜呜呜呜娘亲你不要不要小婉儿啊，小婉儿会听话的呜呜呜呜.....”

    小姑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搭搭的揪着她的衣服几乎将那一截袖子给揪变形。

    连忙伸手拍着小婉儿的脊背，顾明绣放柔嗓音，温和道：“是啊，我都知道的。小婉儿没有讨厌我，小婉儿最喜欢我了....只是小婉儿，我也有娘亲的，她还在等我回去呢。”抬手摸了摸小姑娘头上的发髻，顾明绣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我也很喜欢小婉儿，可是....我还要回去保护娘亲呢，有坏人要欺负她，我要回去将娘亲保护起来，就像是小婉儿想要保护我一样。”

    “小婉儿的衣裳我做了好几套，你都说喜欢，那些啊....都是我的娘亲教我做的呢。你最喜欢吃的那几样糕点，也是她教我做的，是不是很厉害呢。”顾明绣温柔的同她说话，眼底带着几分怀念，“我小时候也很黏她，大了以后却不怎么再同娘亲说话.....小婉儿，你很想娘亲，我也很想念娘亲。”

    她的嗓音温柔而浅淡，同怀中的小姑娘轻声絮絮叨叨说着一些琐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中的小姑娘停止了哭泣，只是揪着她的衣服抽抽搭搭的掉着金豆子，抬起一双朦胧泪眼认真的看着她。

    顾明绣抬手温柔的擦去小婉儿眼角的泪珠，温声道：“所以啊....我不是不要小婉儿了，也不是因为小婉儿不听话才离开的。小婉儿很乖，比我当初要乖巧许多，只是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不能在这里一直陪着小婉儿，但是这一定不是不要你了的意思。”

    她温柔的擦着小姑娘的眼泪，低声同她认真的解释。

    小婉儿闷声沉默了片刻，揪着她的衣裳小声问：“那娘亲.....你不是不要我了是么。”

    “是啊，我怎么会不要你呢。”顾明绣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垂首在她的额角亲了亲，将她从床上抱了下来，指了指外头，柔声道，“昨日特意为你准备了礼物，此刻被人收着呢，你猜一猜是在谁哪里呢？”

    她弯唇柔声轻笑，教小婉儿挂着泪珠反而脸上又染上了几分喜悦而乐呵的神情。小婉儿伸手擦了擦眼泪，飞快道：“小婉儿知道！”说罢，小姑娘一路抹着眼睛，一路飞奔朝着外头出去了。

    目送着对方出去，顾明绣这才转首看向五味大师：“前辈。”

    一路沉默着看着顾明绣将小婉儿哄好，五味大师没有再晃动手中的酒壶。他的神情带着几分醉意，然而眼底却微微有几分怀念的意味：“我....要是阿月在世，小婉儿也不用这般苦楚。我当年想着，阿月走了，我在这尘世也无什么牵挂，不若同她一起走.....呵呵，可是阿月给我留下了小婉儿，留下了一个孩子.......”

    “小婉儿她....是个很好的孩子。”顾明绣沉默片刻，温声道，“我定会再回来瞧她。”

    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顾明绣，五味大师缓声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顾明绣回到阳州那一日，便收到了倚澜园的帖子。

    文会还没有开始前，紫衣姑娘早早便入了园子，独自一人占了一处高阁，冷淡的看着底下的人来人往。竹帘将紫衣姑娘的身影遮去，偶尔入内添茶送水的小二也不敢多看，只是恭恭敬敬的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便飞快的离去。

    顾明绣感受到底下有事发生时，沉香正好回来，不等她问话便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沈小姐跟安小姐在园子里被董家的小姐带人拦住了，顾长歌跟太子的人暂时没有瞧见，应当只是小姐家的苛责之语。”

    “呵....”顾明绣轻轻笑了一声，浑然不在意，“都那么久了，董知月一点没有长进也就罢了，顾长歌跟顾筱蝶怎么也没有半分长进呢。”

    她放下茶杯，优雅起身：“走吧，下去见一见久违的人。”

    大部分人都被楼下的吵杂给吸引了注意力，都围在底下或是一旁的窗口关注着底下的动静，倒是没有人注意到长廊这一旁有人缓缓而来。

    “我这是怕一会儿安小姐不懂得规矩，平白无故扰了大家的兴致，也丢了自己的脸面，岂不是十分可惜了。我一向敬仰将军府的人，如今有机会请教自然十分开心。第一场的琴斗，我都想好了邀上安小姐来比一比，弹得不好安小姐不要笑话我才是。”

    “我——”

    “亭亭是我请来观赏这文会的客人，她不参加这些，你怕是要换个人比一比了。你莫要欺人太甚，董知月。”

    “我问的是安小姐，又没有问你，你替安小姐回答这些做什么？斗琴不可的话，还有后头的比赛呢。这琴棋书画，总有一样安小姐愿意赏脸比一比，是不是？”

    “董知月。”

    “怎么了安小姐？选好了么。”

    走近了些，听到的话语便越发清晰。带着几分得意与刻意的董知月，对方咄咄逼人，眉眼间的刻意挑衅尽数落在她的眼底。沈青青不满的神情与微微严肃的眸色，安亭不明所以以及被远处顾长歌微微露出几分笑意的神情都尽收眼底。

    楼上有些人注意到了人群之后的紫衣姑娘，面露几分惊讶与看好戏的神情。沉香跟墨竹上前将人群隔开，紫衣姑娘便站在人群之后，冷淡的看着围在一起的人群。

    等董知月话音刚落，她饶有兴趣的垂了眸子，漫不经心的点了点自己的臂弯，温柔而又冰冷的开口：“你若是想同我表姐比试，不若先赢过了我再向表姐请教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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