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决战(一)

    天还没亮，空中雾沉沉的。圆滚滚的月亮还挂在西边偏南的平原上空，仿佛指示着延都城大军的方向。

    起义军离开锦关府城已经过了三天，军营附近到处都是火把，便如繁星一般，远近的狗叫个不停，与人声马声夹杂在一起，分外嘈杂。

    松枝火把把周围照得通亮，黑烟在火光中弥漫。

    这时，一名黑棋幡的密探快步走了上来，抱拳道“禀大帅，延都城的官军大营开拔了！”

    “敌方数量？”

    “十万有余。”

    杨奇听罢，回顾左右道“延都城的军队虽有十万，但大都是未经历战场的新兵，我军一战就能击溃，按现在行军速度，到达的战场正适合我方骑兵作战。现在到了决战时刻。”

    他说得不快不慢，声音并不大，但却有着穿透力，仿佛胜券在握，信心十足。

    泰元仪的目光投过来，正色点了一下头。

    杨奇便抬起手道“传令全军，出发！”

    不多时，军营附近、苍劲的阵阵号角声在雾气中回荡。如同繁星一般的火把，陆续开始动起来了。

    杨奇翻身骑上战马，统帅英策骑，径直奔出了军营。他们骑马向西南方向奔跑，比大军跑得更快，很快就爬上了大约三四里地外的山坡。

    杨奇策马来到了山坡边缘，再次眺望着周围的光景。东边已泛白，但天色还不明亮、视线内雾层层的看不太清楚。这已经是延都城边境，杨奇来了好几天、就没遇到过早上完全没雾的天。

    不过那山坡面向西北边，长度约三里地、纵深约一里多，位于一大片山坡上面，地势很平坦空旷。

    南面边缘有个大豁口，这里是地势最平缓的地方。

    杨奇转过身眺望北边偏西的方向。有一大股亮光，那是起义军的辎重人马、以及少部分军队。他们照部署在后面、去东边更高的一片密林。辎重兵一共有七八千人，一般他们是不会上阵拼命的，所以行军之时、辎重兵既要做饭又要干很多活。

    如今女营已经正式解散，成立了后勤辎重兵营，专门运输粮食、做饭等体力活。

    杨奇站在山坡边缘，除了西边的那片大斜坡，周围全是起义军的人马。回顾四周，无数的步骑方阵微微起伏、向远处延伸，根本看不到头。

    从高处眺望，西边的下坡地、平原一望无垠。天边隐隐有声音传来，如同远处持续响起的闷雷，“嗡嗡嗡……”片刻也不停息。

    杨奇定睛细看，已经能看到地平线上隐约晃动的无数人影了。估摸着敌军的正面最少有几里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就仿佛是海边的海水弥漫过来了！

    虽然已经看见了敌军，但真正靠近还需要许久。杨奇和众将士大多默默地等着，步兵们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坐着蹲着，有的站着。骑兵则站在马匹旁边，一动不动。

    杨奇离开了山坡，骑马继续在诸方阵之间游走。他时不时大声对将士说几句话，无数人随之回应，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起此彼伏。

    南边的对面有一大片茂密的山林，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大火，火势像一条弯曲的火线一样朝山上蔓延。黑漆漆的烟雾非常大，远远看去，就好像山林中间的黑云一样。

    三个时辰过后，延都城官军大片的人马已经进入了视线之内。摆开的阵仗很大，可能有五里宽！延都城官军大阵位于起义军的西南方向，一望无际，枪阵林立。

    大火一时半会灭不了，这时又有斥候禀报，大量的树林也起火了！延都城的轻骑兵朝树林射出了大量火箭，多处山林燃起了大火。杨奇向北面眺望，看到那边的火势猛烈，滚滚黑烟遮住了天空，仿佛黑夜降临。

    此时杨奇已经策马来到了营。周围的将士或坐或蹲，大战降临，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此时没有要求士卒们太遵守军纪，只要不随便离开自己的位置就可以，甚至各千户队旁边还临时用树枝围了茅厕，想如厕也可以去。

    杨奇对这边的将士们大喊道“杜淳风胆小如鼠，烧荒山怕我有伏兵！”

    “哈哈哈……”许多将士大笑了起来。在如人海一般的敌兵压近之下，汉子们的笑声，让气氛似乎轻松了一点。

    杨奇又喊道“此战，吾军必胜！”

    一些起义军将领带头先喊，众将士也纷纷喊叫起来，“必胜！必胜……”呐喊声似乎在对面远处的火山上回响。

    起义军里有一些上云镇的老兵，也是老乡，自然是认识杨奇的。不过还有一些龙成阁的降兵没见过他，今早上杨奇一口气把整个军营都转了一遍，所有的将士都认得他的模样了。

    五个时辰过后，延都城官军无数人马已经在眼前，大地上尘雾滚滚、全是人马！不过起义军的人数也不少，到处都是人。任谁也不清楚究竟谁的人多，双方的阵势实在太低！

    轰隆的鼓声马蹄声越来越大，号声中还夹杂着管弦吹奏，闹哄哄一片。不多时，只见无数方阵里面，时不时刀光闪动，箭雨如蝗。

    延都城官军大量步骑已经从南边这平缓的平原上来，与其正面的起义军相距只有数百步，还在靠近。顷刻间，厮杀已经响成了一片。

    每一千人，便是一个军阵，组成一个巨大的大方阵。大方阵前面是一些刀盾兵。

    钱正是上云镇的老兵，从安山郡到延川郡，一路杀敌无数，现在累功升任为一名百户部将，统帅着一群刚新招募的新兵。

    此刻，他正盯着远处那要干起来的阵仗，眼神淡漠。不料就在这时，一骑从方阵间隙飞奔过来，对一名大将道“大帅令，南面的大鼓擂响，你们便立刻进攻敌军侧翼！”

    “得令！”

    大将又在大方阵中间大喊了几声，亲兵在各处奔走下令。得到各千户、百户应答后才返回。

    又过了一会儿，钱正大声道“弟兄们，跟着本将的旗帜走，队列不能乱了！临阵后退者，军法不容情！”

    “咚、咚、咚……”最大那面鼓在远处缓慢地响起了。

    将领竭力的嘶喊声也传过来了“前进！”

    钱正下令，持鼓军士敲动起来，周围的鼓声“隆隆隆……”响成一片，这群新兵跟着鼓声，照前几个月训练的队列步子，开始往前走。

    此起彼伏的整齐脚步声、在越来越大的吵杂中一直响。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几声巨大的轰鸣声。

    不时天空中有呼啸而过急促声，钱正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便见一枚巨大的石头从头上飞了过来。

    “嚓”一声巨响，那石头砸到了不远处的一颗大树，那棵树剧烈地一晃，树枝断了、上面仅剩的几片枯叶飞到了空中。电光火石之间，那石头稍微一偏落进了人群里！

    马上就传来了一声带着哭声的惨叫。

    忽然“砰”地一声，军阵出现凌乱的现象。不远处的队伍中血雾腾起，一名新兵还没出声就被砸得血肉模糊，另一名汉子不知被炮弹撞到了哪，马上嘶声叫道“啊……”

    声音很耳熟，钱正认识那人，是一名龙城阁的庄稼汉，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那人也是背运，刚上战场才一会儿工夫，连敌兵也没看清楚就完了。

    还有一枚大石砸到了队伍之间的荒草上，地面抖了一下！

    钱正见队伍有些混乱，立刻怒喊起来。

    “别怕，死不了几个人！谁敢后退、即斩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