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两情若是久长时 第249章 情若久长

    慕容昭到别院的时候，杨柒柒正在宴席室摆棋谱。

    她的棋艺一向不精，裴信曾针对于她的棋艺，说她还是心思简单，不擅长布局的人。因此，杨柒柒每每有机会，就对着棋谱看棋局。

    不过，杨柒柒心觉，大抵自己是那种天生的缺心眼儿，所以在这种对城府、心机上有要求的棋，她怎么也精通不起来。

    慕容昭进了宴息室，杨柒柒正看的全神贯注，也不起身同他见礼，只很闲适的请他坐。

    慕容昭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杨柒柒的对面，行云流水地拿起白子，落在了棋盘上。这一子落下，他眯目含笑，笑眼的弧度，格外明朗好看，“你输了。”

    杨柒柒知道自己棋艺不精，可没承想，慕容昭就用一个子，就让她输了？她不做声，垂头用手指来回点着数目数。结果，还真是输了半目。

    慕容昭偏头，看着杨柒柒绞尽脑汁的较劲儿模样，格外可爱好看。他眉开眼笑的打趣道：“原来还有你不擅长的东西。”

    杨柒柒一边拿起那棋子，一边去看着这微妙的局势，笑了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完人，自然也有不擅长的事了。不过，被你一子就扭转乾坤，也真是让我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慕容昭笑呵呵道：“我很擅长下棋，你若是喜欢，往后我教你怎么下，日日陪着你练棋可好？”

    杨柒柒心里微动，却好像没听见一样，转头故作糊涂地问慕容昭道：“殿下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慕容昭也不逼迫她，只笑一笑，温然道：“月底我许是要去南梁了，你有没有什么要给裴先生带过去的，交给我。”

    杨柒柒一怔，脑袋里想的根本就不是给裴先生带什么。而是先脱口问了慕容昭“为什么”。

    慕容昭见她关切的模样，心里是很开心熨帖，解释道：“左右在洛阳也是无事，父皇也想让我去战场上历练历练。只不过，这一走，没个半年的时间，是回不来了。”

    这番话，张宗嗣在离开时也曾来别院同杨柒柒说过。可杨柒柒当时无比敷衍，心里只盼着他早点走，不必再眼前碍眼。如今换了慕容昭来与她说这样的话，她只觉着有些舍不得。尽管知道，永徽帝这是明摆着一个大大的好处扔给慕容昭，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甚至会担心，慕容昭会不会出什么差错，南梁现在的情形可不可靠，慕容昭能不能平平安安自南梁全身而退？

    慕容昭见杨柒柒怔怔的又发起呆来，咳了咳，道：“京中的事儿，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一次我带谈先生走，安良会留在府里。之后你若有什么信，直接交给安良，跟军报一起走，能更快一点。”杨柒柒沉默地点了点头，慕容昭看着她倏然失落的表情，心里稍稍有些振奋，带着满眼地期待问杨柒柒道：“若是走军中的路子，带一封信也是带，两封也是带，你……会不会也给我写信？”

    杨柒柒愣了愣，下意识的问慕容昭道：“我该给你写些什么呢？”

    慕容昭听她这样问，很显然是有通书信的可能，他立时坐直了身子，仔细地说道：“写什么都好！比如写一写你平时都做了什么，每天都吃了什么，喜欢吃什么。院子里又开了什么花，你又新种了什么花。在女学都教了什么课，那些女学生有没有找你的麻烦。天气渐渐暖和了，你有没有照着冷暖添衣、减衣。太后有没有招你进宫，都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去白马寺听慧觉禅师讲禅。有没有回去杨家，杨家的人老不老实，豫国公夫人是不是又在找你的麻烦。今天过得开不开心，是为什么而开心。若是难过，又为什么而难过。若是生气，又是谁招惹了你……”慕容昭一气说了那么多，事无巨细，几乎是杨柒柒所有的事儿。

    竹心在一边听着，嗤的一笑，打趣地说道：“殿下不如派一个人，成日跟在姑娘身边，给姑娘写一本起居注，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高不高兴。”

    慕容昭也觉得自己说了那么多，杨柒柒会不会感到麻烦，再不愿意给她写信了。

    但听杨柒柒很认真的同竹心道：“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竹意道了一句是，立时有婢女上前把杨柒柒和慕容昭面前的棋盘给拿了下去。杨柒柒盘膝坐在榻上，身上穿着是青色的织锦袄裙，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很闲适恬淡。看的慕容昭一愣，恍惚的觉着，两人已经在一起呆了很久，时间静谧，闲适而舒服。

    竹意端上笔墨纸砚，在杨柒柒的面前铺开。杨柒柒拿着笔，竟是把方才慕容昭说的话都给写了下来，“你说的太多了，我记不住。你再说一遍，我一一记下来。”

    慕容昭极高兴地笑了起来，道：“不用一一记下来，你写什么，我看什么。”

    杨柒柒不好意思的向着慕容昭笑了笑，道：“除了同师父、师兄通过信，我还没给旁的男子写过信。我第一次写，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我把殿下说的记下来，等写信的时候，我看一看，就晓得该写些什么了！”

    慕容昭眉目含笑，心里涌出一丝难言的甜蜜。终归她待自己是与众不同，竟对这只言片语，也如此郑重以待。

    杨柒柒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三、四岁地学生一样，认认真真的伏案，好像默写生字似的听慕容昭说话。

    慕容昭刻意说了好多，一边含笑，一边看着杨柒柒莹白的侧颜，低头认真写字。那字迹是他从未见过的娟秀、很整齐好看。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来回竟写了一大张宣纸。最后等杨柒柒写完了，慕容昭含笑补充道：“若是实在没有什么可写的，想写的，你就在应景儿的时候，写一首诗啊、词啊的也很好？”

    杨柒柒抬眉，有些难以理解的看着他。

    慕容昭徐徐道：“比如说，清明的时候，你就写‘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1端阳的时候，你就写‘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2到了七夕的时候，你就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3……”慕容昭说到这，支支吾吾地停了下来，有点懊恼地说道：“遭了，原本还想在你面前卖弄一番，却实在想不起来，后面那句是什么来着？”

    杨柒柒尽管微微惊讶，讷讷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慕容昭当即笑的更温柔而宠溺，真切地说道：“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杨柒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腾地红了起来。有些嗔怪的说道：“你根本就不是忘了对吗？你明明就是知道得！”

    慕容昭忽然拉住杨柒柒地手，情真意切地说道：“小七，离开你去南梁，我有许多的舍不得。可这一趟，我又不能不去。我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在洛阳，等我回来可好？”

    杨柒柒指尖儿发烫，心慌意乱地垂了头，小声提醒他道：“虽然南梁的战场能安全一些，可你也千万不要大意。杨景谏得死，就是慕容时从中作梗。他的势力，不晓得有多大，你不要小看他。别说让我等你这样的话。你得先平安回来。”

    慕容昭含笑，“我自然会平安回来！”

    杨柒柒有些恍惚，等慕容昭离开了大半日，直到晚上，看着自己写了满纸的梅花小楷，若有所思地问竹意道：“我是不是又被十一殿下给算计了？”

    竹意笑呵呵道：“姑娘若是不愿意，谁又会算计的了您？”

    杨柒柒有点懊恼，闷声闷气的回了内室。这一夜梦里，都是慕容昭的身影来回徘徊。那些上辈子、这辈子的事儿在脑中盘旋，乱了她的心。

    睁眼的时候，天还未亮。杨柒柒望着帐顶，忽地坐起来，叫竹枝准备笔墨纸砚。

    她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给裴信写了一封信。心中的前半段，多是请裴信保重身体，问裴信给他做的衣裳上没上身，是不是合适，南梁的状况如何。之后，笔锋一转，又提及往后来信，都会用慕容昭的路子，这样消息来去要更快一些。最后一句，似有似无地提出，请裴信问三师哥好，还有顺手关照一下慕容昭。

    写完这封信，杨柒柒又犹豫了。她想起裴信耳提面命的告诫她，别同皇室有来往。这么一封信，会不会让裴信瞧出来什么呢？

    1出自晏殊《破阵子·春景》

    2出自苏轼《浣溪沙·端午》

    3出自秦观《鹊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