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乱花渐欲迷人眼 第154章 舌战群雄

    “信王爷说的是，”杨辅根本不敢反驳，连连点头称是，“是微臣失察之过，女学自当是不敢进的。

    小女没见过世面，微臣立时领回去，好好管教。等昭平郡主醒了，微臣立时让小女上门向郡主陪个不是。”

    慕容昭冷笑道：“豫国公，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杨七姑娘何错之有？”

    照说，子不言父过，若是寻常父亲已经站出来替女儿认错。做儿女的，自然不能跟父母争辩反驳。可杨柒柒根本就不怕杨辅，当即顺着慕容昭的话，脱口道：“父亲，要考试的话是昭平郡主说的，闹事的人也是昭平郡主，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都并非女儿所愿，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杨辅在朝中一直秉承中庸之道，鲜少得罪谁。何况他对信王的势力和清楚，自然不愿意因为杨柒柒，令豫国公府和信王府对上。当即冷着脸，斥杨柒柒道：“孽女，还不快快住嘴。女子当少言温和，娴静如水，你现在这幅疾言厉色的样子，还怪信王爷说你妇德有亏？”

    杨柒柒眼中含着泪珠，委屈的反问杨辅道：“父亲，难道就因为昭平郡主晕过去，她有错也变成没错，有罪也变成没罪了吗？若是这样，公理何在。事端都是由她挑起，方才疾言厉色，非要污蔑女儿的人，也是昭平郡主。若是照着信王爷这样说‘子不教，父之过’，那信王爷同信王世子岂不是也有错，怎么看，都是昭平郡主更斤斤计较，更咄咄逼人。”

    信王见杨柒柒竟胆敢数落起自己的不是，大怒地说道：“好一个铁齿铜牙的女子，竟然敢数落本王的不是，还敢忤逆父亲。”

    清官难断家务事，出现这样的场面，太后同皇帝自然不好插手去管杨辅教育女儿。可太后心里尤为不痛快，只是她在深宫多年，已经养成了见怪不怪，波澜不惊的性子。看见杨辅如此，面上也是不动声色。

    这倒是让杨辅以为，太后和永徽帝眼下是两边为难的情状。其实永徽帝不大想让两边闹僵，可太后是当真要借着杨柒柒，来打压慕容绵的气焰，为袁岘出一口气。

    怪只怪杨辅心思太多，又有些自以为是，以为摸重了皇室的心思，自己把杨柒柒拉回去，是顺意之举。

    杨柒柒不以为然的跪在堂中央，脊背挺得笔直，很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笑呵呵道：“臣女并不敢数落信王爷和信王世子的不是，臣女不过是说实话而已。全洛阳的人，有几个不知道昭平郡主脾气坏，为人尖酸刻薄，刁蛮任性的事儿？前不久，太后同九江长公主还曾派老嬷嬷去信王府教昭平郡主规矩。可怪只怪昭平郡主实在太顽劣不受教，到了今时今日，还不晓得谨言慎行。还要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信口胡言。今天，她在堂上出口冤枉污蔑我同十一殿下，也是在坐各位都听见的。臣女言出必有实，从没妄言昭平郡主一句。”

    信王世子听到这，也大是不满，拍案而起，道：“你竟说我信王府郡主尖酸刻薄，刁蛮任性。”

    豫国公见杨柒柒根本不听话，嘴上极快，说个没完没了，而且越说越多，越说越得罪信王。

    这时在宫学里的人，悉数都是看热闹的，谁也不肯搅和到这中间来。连着太后和永徽帝，也没多言语一句。

    倒是皇后看不下去，道：“行了，你们两家都是勋贵世家，皇亲国戚，何必彼此闹得没脸呢。说白了，这不过就是小姑娘吵架。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今天好，明天吵得。各自都领回去，说不准过两天就好成了一个人。”

    杨柒柒根本不怕得罪信王，她心里还嫌这事儿闹得不够大呢！

    “信王世子，臣女说昭平郡主尖酸刻薄，刁蛮任性，还是为她大打了折扣呢……”

    “杨女丞，你如今已经胜过昭平郡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顾皇后开了口，顾淞灵自然也不能不帮着说一句。

    五皇子道：“杨七姑娘，你既然读了那么些书，懂得那么些大道理，该知道，以和为贵。女子，更不该咄咄逼人。何况，你已经占尽先机。”

    五皇子一开了口，十皇子、十二皇子便都纷纷附和。在场诸人，如杨辅这般见风使舵者众，坚持己心者少，三言两语之间，杨柒柒便被认定为太过尖刻，变成了欺人太甚的凌虐方。

    杨柒柒冷冷一笑，反驳道：“我读的书，告诉我‘处众以和，贵有强毅不可夺之力；持己以正，贵有圆通不可拘之权。’正因为我占尽先机，各位颠倒黑白，才更显我咄咄逼人。昭平郡主入洛阳之后，倍加这么鄂国公世子，曾私下胡搅蛮缠，命鄂国公世子带西郊禁军进洛阳城。若是这般，也能被诸位认为昭平郡主不过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那柒柒今日被认为咄咄逼人，妇德有亏，也只能无话可说。”1

    她这番字字句句，都在拨乱反正。慕容晰见杨柒柒落于颓势，急的是抓耳挠腮，一时不知该怎么声援，只道了几句“有理、有理”，可这话说的太过软弱无力。

    慕容昭却忽然拍了拍手，道：“杨七姑娘引经据典，这番辩驳，却实有理有据。且容我说一句公道话，昭平郡主怂恿鄂国公世子领西郊禁军进洛阳城的事儿，我不禁有耳闻，更是亲眼看见的。这件事儿，九江长公主与十三弟也是知道的。”

    慕容晰正愁没法帮助杨柒柒，听得这话，连连点头。

    九江长公主更是借机，开口道：“杨七姑娘说的并无半句虚言，昭平郡主起性顽劣，我心里清楚的很。”

    信王听的这话，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九江！昭平到底也是你的侄女，你这个做姑母的，怎么这样说话！”

    九江长公主曼声道：“叔父，这件事儿，自是帮理不帮亲。何况，民间尚有娶错妻、毁三代这样的话，我是昭平的姑母，却也不能同流合污。”九江长公主说着，郑重的起身，向着皇上跪拜道：“皇兄，还请您收回成命，取消我鄂国公府同信王府的亲事，这样的儿媳妇，臣妹实在不敢要。”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明明是昭平郡主和杨家七姑娘闹起来了，怎么眼下有说到退婚的事情上来了？

    信王一听九江长公主要毁婚，那脸色，更是涨的跟猪肝色一样，指着九江长公主道：“你，你……岂有此理！”

    信王世子道：“昭平确实胡闹一点儿，可咱们两家的秦晋，是御赐的婚事，你作为长公主，怎好这样轻易的说出让陛下收回成命的话。”

    九江长公主岿然不动的跪着，信王发着怒，信王世子好言劝着，九江长公主一言不发的看着永徽帝。

    这样胶着的情况，自然都要永徽帝来做主。众人看过去，但见永徽帝眉头紧锁，表情有几分复杂。最善察言观色杨辅看出了几分不妥，这个时候竟是没有再多说一句了。

    最后，但见永徽帝烦躁的霍拉一声站起来，道：“南边儿不太平，西北的战事刚过了两年，又隐隐有死灰复燃之像。朕成日里处理朝政还不够，如今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要在朕面前争执不下。九江，你的事儿，朕不乐意惯了。你们儿女的亲事，是好是坏，全由太后做主。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朕也觉不再多管！”

    皇帝雷霆震怒，众人自然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连道知罪。永徽帝起身，拂袖而去。

    目送着永徽帝离去，九江便立时同太后道：“母后……”

    “这件事儿且容我再想一想，今日就此作罢。”太后一语终结了宫学里的混乱情景，在起身离去经过杨柒柒身边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道：“明儿个你仍旧去女学，记得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上什么课。哀家给你的时间可不多，最多想三日。”

    杨柒柒恭恭敬敬的叩首应了，恭送太后离去。

    在场众人看见这幅情景，自都是心中有数。太后对九江长公主宠爱有加，若是让太后做主，这婚事退定了。

    皇帝、太后、皇后先后离去，众人自然也作鸟兽散。

    在一旁看热闹的女学生都木木的站起身，皆是一副震惊的样子。

    其中有一人道：“就是我堂姐当年离经叛道，也不曾有杨女丞这番激烈言辞。”说话的正是楚云倾的堂妹楚云偲。

    杨玉妍漠然一笑，“我七妹一向语出惊人。”

    陈方月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儿盯着杨柒柒，讷讷问道：“你七妹如此忤逆你父亲，她回家不会受罚吗？”

    杨玉妍心里有些幸灾乐祸，但嘴上依旧淡淡地说道：“我也很想知道，我父亲会怎么罚我七妹当庭顶撞。”

    言下之意，就是杨柒柒必定要受罚了。

    1出自《格言联璧》，大意是以平和的态度与人相处，但贵在有坚定不移的原则。对待自己须刚正，但贵在处事圆融通达而不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