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多情却被无情恼 第93章 似曾相识

    善恶没有报，天道不循环？慕容昭的耳边忽然响起小七的声音。

    仿佛是六年前的一日黄昏，温瑶葭被如意欺负，躲在武德殿的某个角落里悄悄哭泣，这幅情景被小七撞个正着。听到温瑶葭为什么哭，她气的好像自己受了委屈一样，要去找如意评理。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循环。小七妹妹，算了吧。如意这样的做派，是会遭到报应的。你看，丁姑姑不就被发配了吗？”温瑶葭声音柔柔的，一派天真的说道。

    小七微微冷笑，淡淡道：“遭报应？我只知道善恶没有报，天道不循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咱们受的委屈就够多了，凭什么还要忍着她？她又不是主子。”

    温瑶葭当时吓得不得了，缩着手腕道：“别去，别去。她是跟着殿下从别山行宫出来的人，咱们惹不起。”

    小七便一副怒气不争的样子，气冲冲的独自找如意算账。慕容昭当时瞧见了这些，不禁检讨，是不是自己给如意的权利太大了？

    后来小七和如意吵了一架，如意委委屈屈的找他来告状时，他还帮着小七给如意训了话。

    慕容昭再听见这话，心中自是翻江倒海。越看杨柒柒，就觉得她和小七越像。他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暗暗地想着，小七她会不会没死？怎么就那么巧，杨柒柒的闺名里也有一个七？她在家中还是排行第七的。

    小童和杨柒柒两个都没有意识到慕容昭的到来，小童听了杨柒柒这话，有些语结的暗想，姑娘这么说，就不怕遭报应？

    “姑娘，您还是不要这样说。人的生死，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都有安排呢！”

    杨柒柒一笑没有做声。

    “七姑娘，或许，你曾经有没有去过长野？”慕容昭猛地出生，把那小童唬了一跳。

    “长野？”杨柒柒心里微动，不禁暗想，难道慕容昭瞧出来什么了吗？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有啊。”

    慕容昭心情更加激动起来，一双手都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何年何月？”

    “就在去岁，和师父四处游历的时候到过长野，我们去的时候正是冬天，长野连绵的雪原，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真的很壮观……”杨柒柒喋喋不休的说起所见所闻。

    慕容昭的脸色也一点一点沉了下来，眼中再不复方才的期待与急切。

    杨柒柒说完，不禁笑问慕容昭道：“殿下怎么会这样问？”

    慕容昭怅然若失的说道：“你方才说的话，我也听旁人说过。还以为是见到了故人。”

    “是哪一句话？”杨柒柒温然含笑问他。

    “善恶没有报，天道不循环。”

    杨柒柒的神情中带着惊讶之色，“还有人跟我说过一样的话，当浮一大白！此人在何处？我要引他为知己。”

    慕容昭苦涩一笑，声音极轻，“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杨柒柒见他悲切的神情，心中一软，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静了静，才幽幽道：“人已经不在了，可殿下还记得她说过的话，能得殿下惦念至此，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慕容昭微微牵唇，笑容却无比的苦涩，”我倒是希望，此生从来都没遇见过她。散落天涯不相遇总比阴阳两隔得好。”

    杨柒柒只得道：“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您只要心里还能记挂着她，就是情份，也是她的福气。”

    慕容昭未语，兀自陷入了悲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我这个人，就跟生来不详似的。在我身边的人，总没个好下场。”慕容昭想起小秦村的人，心中又是一阵悲凉伤怀，眼中竟隐隐有泪花涌动。“我若从来没去过小秦村……”他说着不禁语气一哽，忙停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平复情绪。

    杨柒柒瞧见他真切的悲恸之色，简直不能自已，忙宽声安慰他道：“殿下说这样的话就未免有失偏颇，人总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您无须把这些算在自己心里，跟在你身边的人，也不是都遭遇了不幸的。”

    “小秦村的那些性命，那些老幼妇孺，却都因我而死。”慕容昭痛苦的将脸埋进了双手中，自责的说道。

    杨柒柒轻轻一叹，“何日世清平，不教人间有悲音？”这悲天悯人的感怀，既怅惘又真切。

    这份望世间清平，海晏河清的情怀，很令慕容昭动容。

    他昂起头，振奋精神，道：“我不会教小秦村的人白白死了，我一定会将幕后黑手抓出来，以慰村民的在天之灵。”

    杨柒柒也被他说的激昂，想到慕容昭最终是要成为皇帝的，她忍不住先为他埋一个伏笔。

    “殿下，虽然天道不循环，善恶没有报。但还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老天爷不管的事儿，您就去管。老天爷不能保佑世清平，希望您能给这天下一个海晏河清。”杨柒柒眼波流转，被晚霞的余光，照的流光溢彩。

    慕容昭听得这番话，又是震惊，又是感怀。但觉世间最美颜色，也不过如此。他深深点头，胸中悲怆被一扫而光，心里被此刻的脉脉温情填的满满的。

    这时间，栾妈妈上山来请杨柒柒道：“姑娘，先生有急事要下山，请您去说话。”

    杨柒柒应了一声，提醒慕容昭道：“山上落日虽美，可入夜风大，殿下是再坐一坐，还是同我一道下山去？”

    慕容昭道：“我再坐一坐，请七姑娘先走。”

    杨柒柒没再多说旁的，叮嘱小童在一旁陪着，自己则跟着栾妈妈下了山。

    慕容昭目送着杨柒柒离去的背影，转头问那小童道：“七姑娘是什么时候上的山？”

    这小童才十来岁，比杨柒柒还晚上山三年，当即发懵的摇头道：“我上来的晚，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时候上的山。不过山上的人都说，姑娘自小就在蔚山上长大。估计很小的时候就在蔚山了吧。”

    慕容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且说杨柒柒到了裴信的院子，见仆从已经开始里里外外的忙起来了。心中纳罕，忙快步进了门道：“师父，是什么事儿要走的这么急，三师兄信上又是怎么说的？”

    裴信温和的笑了笑，道：“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有些事儿要同我商量。”

    杨柒柒见他箱笼收拾得不少，东西也带的分外齐全，转瞬回过神来道：“师父去不上扬州府了吗？”

    裴信知道杨柒柒蕙质兰心，也不多瞒她，“说不准，为师尽力吧。”他说着，又对离别有些怅然，“丫头，咱们师徒往后见面的机会只怕寥寥，原本想同你好好过个重阳节，可也不能成。过了十月，你就又长大一岁，眼瞧着要及笈，婚事也不能再耽搁了。”

    裴信说着，竟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与不舍，絮絮说道：“你如今在豫国公府，你的婚事，为师是做不了主的。但为师又怕你嫁的人家不合心意，所以想来想去，倒是可以给太后去一封信，请她为你指婚。至于人选，为师心里也掂量了一些。你四师哥、五师哥、六师哥与你都算门当户对。长川善文，子翱善武，伯安最有谋略。但为师不大中意伯安，他鬼心眼儿太多。又是和你从小打到大，你们若凑成一对，那可是一对冤家了。长川与子翱都是脚踏实地的实心人，若说亲上加亲，还是梁国公府最好。可子翱心更热，倒也不是不行。但为师生怕子翱的母亲九江长公主不大好相处，你进门又有委屈受。”裴信想着想着，越发忧心忡忡起来。

    杨柒柒感动的热泪盈眶，裴信平日里是什么样的人？无用的话绝不多说一句，可这会儿竟像个妇人婆婆妈妈的说了这么一大通。这些话都是真心的在为杨柒柒着想啊，生怕她往后的日子过的不顺心。

    “师父这样说，若是被三个师兄知道了，不晓得要说您怎么偏心呢。且不说我现在还小，就是真到了年纪，我也请师父为我做主。”杨柒柒笑中带泪，撒娇的揽过裴信的手臂，心里暖暖的。

    裴信摸了摸杨柒柒的头，道：“为师只盼着到时候别女大不中留，再埋怨我。”他说着，眼中不觉有些沉肃起来，提醒杨柒柒道：“旁人暂不说，为师只盼着你千万别跟皇室中人扯上关系。寻常人都以为天家富贵，却不知天家也薄情。其中势力复杂，盘根错节，实在不得安乐。虽然为师知道你也是女中诸葛，但就算有熬出头的那一天，后宫三千，也难免长夜孤灯。丫头，你这么聪明，别把自己送入那种境地。”

    杨柒柒听裴信说天家薄情，不禁想起了慕容昭。他对温瑶葭可算是情深似海，师父这话也不全对。不过慕容昭有了一个温瑶葭，之前也有对陈方月的十数载鹣鲽情深，后来又有其它妃嫔为他生儿育女。

    想到这里，杨柒柒坚定的向着裴信点了点头，“还是像梁国公府那样的好。”

    裴信捻须一笑，点头道：“师父帮你给太后修书一封，请太后为你做主。”

    杨柒柒不好拒绝裴信的满腔热情，只笑着点了点头。可她却不知道，因为说了一句梁国公府好，裴信是全误会她对卓御清很中意了。

    这会儿裴信心里暗想，当年是卓御清捡了杨柒柒上山，杨柒柒回杨家的事儿，这个四徒弟又操碎了心。如今她们两个能凑成一对，简直是天作之合。

    梁国公府又是清贵世家，世代书香。府里的两位夫人又是通情达理之人，他真是越想，就越觉得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