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耐得人间雪与霜 第5章 临终托孤

    “就算没死透，过一会儿也要被冻死了。这冰天雪地的，冷的要死！回去弄点儿酒暖和暖和！”

    “这趟成了，得有多少银子给兄弟花销！”

    “多少银子，也不够填你那花月楼里的小娘皮的！”众人说着，轰然大笑。

    这时，一双脚猛地连踢在女子身上，杨柒柒的肩膀和肋下也间接的挨了两下。可尽管再疼，她也不敢出半分动静。

    “看是死透了。”这话说完，杨柒柒感到身旁积雪的陷动，跟着，脚步声纷繁杂沓，渐渐远去。

    杨柒柒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可也不敢立时动弹。直等到四面再无什么声响，一片死寂时，才敢动一动身子。

    她被女子压着，四肢被冻得发麻，一点儿劲都使不出来。身子下的雪水被焐化了些许，混着女子流出的血水，将她的棉袄浸湿。里里外外潮湿阴寒，风一处，直冷的要死。

    女子胸口微微起伏，一张美丽的面孔苍白如雪，唇边与脖颈上残留着殷殷血迹。她强撑着身子，侧歪在了一边儿。

    杨柒柒大喘了一口气儿，艰难的从她身子下爬了出来。

    原来这女子替自己挡了一箭，佯装出两人都被射死的模样，才让那些杀手以为得了手。女人又怕剑尖儿刺到杨柒柒，生生用手替她挡了。

    所以杨柒柒此刻背上看着全是血，却一点儿伤都没有。

    女人眼睛微张，虚弱道：“多亏你了。”女人心里明白得很，若是杨柒柒当时没有听她的话，而是怀恨在心叫出来，那么她们母子唯有死路一条。

    杨柒柒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女人，蓦地想起了温瑶葭，她心中生出几许怜悯，道：“你的伤……”

    女人一双好看的杏眼微眯，释然道：“不中用了。小姑娘，你是从长野出来的吧？”

    杨柒柒怔了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女人接着道：“你去找我的儿子，他叫，他叫白十一。找到他，跟着他，那么你自己也得救了。”

    杨柒柒暗暗惊讶于女人的清醒与通透，脸色未变，淡淡然道：“他自己一个人，未必能走出这个林子。我若不找他，他恐怕也九死一生。”

    女人却似乎成竹在胸，唇角牵动。那睿智的神情，与温瑶葭一模一样，这不禁令杨柒柒无比的恍惚。“你这样小，却独自从流放营逃出来，想来已经被逼到了绝处。你跟着十一，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杨柒柒眉心微动，难免心猿意马。看着母子俩的样子，来头必定不小。自己短时间无处可去，这倒是眼前最好的法子了。

    女子抬起胳膊，艰难的拢了拢袖口，一只翠绿的玉镯自她袖子里滑到腕上，她挣扎道：“拿着这个去找他……十一，他，他是个善良的孩子。而你……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求你……帮帮她。”女子方才的神态一直是无比高傲的，神情间总充斥着一种趾高气昂的情绪，仿佛低头是她这辈子都不会的事儿一样。

    可现在，女子竟乞求起杨柒柒。她眼中流露着心痛、不舍以及深重的忧心。她是百般的不放心，可她要死了。她无人托付，只能在弥留之际，将最后的希望交给这个看上去十分不靠谱的小姑娘。

    杨柒柒自她的双眸中，望见了温氏将死之时的神情。她心里一痛，别过头道：“你，你若有力气，就别说这么多话。过了这个林子，有一个小村子。”

    “十一从小跟我长在外宅，他是个宅心仁厚的孩子。五岁的时候，他看见兰草上的毛毛虫，尽管害怕，也不肯让人拍死那小虫子。他谦逊知礼，从不会随意向家奴发脾气，责打人的。他还很孝顺我，冬天……”女子说到这，咳嗽了几下，声音渐弱，“他太心善，很容易被人骗。还有，他不懂，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我从没告诉过他，我来不及告诉他了，我……”

    杨柒柒听得这话，也忍不住默默垂泪。

    她的儿子，她还没有看过一眼的儿子，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的孩子。她也没来得及告诉他，世道艰难，人心险恶。

    女子的声音渐渐细不可闻，最后淹没在北风中。满天满地的白雪，唯留下杨柒柒一个人的声息。

    这孤寂，令人自心底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