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灵州 第一百章 百山春猎 （四十）

    徐焰与白冰离开黄毛尖得中段山脉后，很快便来到了上段山脉。

    在黄毛尖的三段山脉中，下与中两段山脉的地理面积相差并不多，唯有上段山脉才出现了大幅度的骤减，甚至与下、中两段相比，上段山脉还不足矣达到它们的一半大小。而随着小彩陷入到沉睡，徐焰在少了她这个天然的危险感知器后，他便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选择全速前进，而是将自己的速度，控制在了相对平稳的状态中。

    在上段山脉中前行，虽说一如整座黄毛尖一样，灵兽在白昼中出没的身影并不常见，可只要是修行者闯入到这片区域中，便自然而然会存在着巨大的危险，哪怕是徐焰，也绝不敢在此地掉以轻心，粗心大意。

    紧紧跟在徐焰身后的白冰，身轻如燕，她始终不曾拉开与徐焰之间的微妙身距，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保持着固有的距离，在这片山林中飞奔了近四个多时辰，直到两人来到了一片地形相对复杂且幽深的峡谷面前时，徐焰才第一次停下了飞奔的脚步。

    看到在自己身前的徐焰率先停下身来，浑身皆已是香汗淋漓的白冰，终于是忍不住松了口气，随之便也停下了脚步。

    她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发现在这片区域中，皆是怪石嶙峋，其中不乏有着高达数十丈的巨石，上面只生长着丝丝屡屡的杂草以及一些绿色的藓类，却根本没有树木，看模样，倒是与登背山中那些石笋有些相像，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像罢了，毕竟这里的巨石基本都相互簇拥在一起，看起来层峦叠嶂，一片接着一片。除此之外，在二人此刻所伫立的正下方的山谷中，亦是流淌着一条清澈的溪流，这条溪流毫无疑问与他们之前在山脉中另一端，那片光秃秃的崖壁前的那一条，乃是同一条。

    白冰在平复下自己微微有些急促的气息后，才对身侧的徐焰开口说道：“小师弟，我还以为你要带我一口气冲进独山的范围呢。”

    徐焰与白冰环顾四周不同，他的视线并没有乱瞄，而是极为认真地聚焦在了正前方那片、他们想要进入独山就必须先穿行过那里的巨大峡谷，随后摇了摇头回道：“我们已经差不多赶了整整一天的路了，必须先停下来休息一番，而且白师姐给的地图若是没有太大误差的话，那么我们只需穿行过眼前这片名为‘灵岩’的峡谷，就能顺利进入到大龙湫，再之后，便是那连接着独山入口的显圣门，这里距离显圣门估计也没有多远了，想必只要我们行走的脚步稍稍加快一些，最多一个时辰左右便能顺利到达那边，不过今日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就在这灵岩的外边扎营过夜吧。”

    听到对方这么说，白冰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倒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只不过等她瞥了一眼头顶上方的天空后，便又有些担忧说道：“为何我们不进入到峡谷中去休息呢，里面不是有天然的洞穴么，我看这天色阴沉沉的，晚些时候多半要下起雨来。”

    徐焰闻言后，那张在经过这么长时间以来、始终没来得及打理而变得胡子拉碴的脸上，不禁微微笑了笑。他没有直接反驳对方的意见，只是语气十分平静回道：“那就先看看晚上会不会下雨吧，若真的下雨了，我们再进去也不迟。”

    白冰没有完全明白过来徐焰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且不等她再开口询问，她便见到徐焰已经自顾走向了山谷中那条汨汨而流的清澈小溪。

    他来到一处并不算太深的水潭边，然后蹲下身子洗了洗手，等到溪面恢复平静后，便见到了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看着水中那微微有些晃动，但依旧清晰可见的邋遢模样，徐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便取出那把匕首，将自己脸上的胡渣收拾干净。

    不得不说，收拾干净后的徐焰，模样看起来相当不错，毕竟他的五官，本身就长的十分标志与立体，只是由于近段时间以来，始终处在奔波当中，便使得他比以往看起来多了一丝历经风霜后的沧桑意味，少去了一丝由少年初入青年时方有的青涩与稚嫩。

    见到特意去整理了一番面容后才回来的徐焰，正在生火不成、反而是被浓烟呛的一顿猛烈咳嗽的白冰，顿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小师弟，你身为一名男子，如此注重自己的容颜做什么？”

    徐焰听出她言语中的讥讽，没有在意，随即便接过了她手上正在干的脏活，如实回道：“哪有的事，不过只是觉得胡子太长了，妨碍到平时吃东西，尤其是吃烤肉的时候，弄得满胡子都是油腻，不是很舒服。”

    白冰闻言，觉得也颇有些道理，便不再调侃他，随后，她见到徐焰不过只是用了短短几息时间，就将眼前这堆她无论如何都点不着的火堆给轻松点亮，她在心中就不可抑制的幽幽叹了口气。

    她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个徐焰有些猝不及防的问题，“小师弟之前……为何会认为我与那红雀有着什么关系？”

    徐焰听到这个问题，不禁微微一愣神，他并不知晓白冰为何会突然提及到此事。

    他对红雀的了解，其实并不算特别深，尤其是身世方面，外加赵白莲也从未对他透露过有关于她的事，只是在他拜入宗门，并被其收为亲传弟子后，赵白莲就让红雀来流云小院充当他的侍女。

    当然，她这个侍女说起来是侍女，可这三年多来，除了会包办他的一日三餐外，其它琐事基本是什么都不用做的，反而在平日里，徐焰多数时候还得看她的脸色行事，直到那晚在周显亲自登门找他麻烦时，红雀出手帮他摆平了周显的那一剑，徐焰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红雀乃是赵白莲亲自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安危的人。除此之外，他所知道的红雀便只有从她自己口中道出的，她出生于莲花宗，且从未下过山。

    不过由于徐焰在得知眼前的女子，乃是出自于望川城白家，且又从她口中亲口问出了红雀乃是她的表妹后，他便隐隐感觉到，这个白家与红雀之间，应该也存在着什么关联。

    徐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顿太久，便直接给了白冰一个听起来有些哭笑不得，且十分荒诞，但是又忍不住让她大松一口气的回答，只听徐焰说道：“如果我说，我只是在发现你是女儿身后，你的眼睛与她的眼睛看起来实在太过相似，所以才将你们联系到一起，你会信么？”

    ……

    不等白冰再做回答，天空中果然就下起了如黄豆般大小的雨滴，紧接着，一道银光自黑夜中亮起，这道光亮一闪而逝，却带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彻在这片天地间。

    没有丝毫迟疑，徐焰立刻便与白冰起身离开了原地，然后朝着黑漆漆的灵岩峡谷快速走去。

    这还是今年以来，降临在灵州的第一场雷雨，只是来的有些突然，不过所幸徐焰与白冰本就距离灵岩并不太远，故而只是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后，他们就来到了峡谷之内，而一等他们走进峡谷后，夜空中的雨水便倾盆而下。

    得亏徐焰在临走时还不忘从火堆里取出一支火把，才得以看清楚峡谷内大致状况的白冰，在见到峡谷外那疾驰的暴雨后，只被打湿了些许秀发的她，这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还好我们走得够快，不然我们可就要被这雨水给淋成落汤鸡了，我就说吧，今晚一定会下雨……”

    听到身边的徐焰并未理会自己，白冰便转头看了一眼徐焰，这才发现，后者的目光并未像她一样注视在峡谷外的暴雨上，他只是脸色凝重地看着她身后的那片幽深峡谷。

    白冰见他面色古怪又凝重，便顺着他的目光往黑暗中瞥了一眼，但确定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后，便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师弟，你怎么……”

    不等她将口中的话说完，徐焰那空闲着的左手便已单独伸出一根食指，放置到了自己的嘴前。他对她做出一个噤声手势，并强行打断了她的话。

    “我感觉到在这片峡谷中，存在着一股极为不寻常的气息，我得到前面去查看一下情况，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吧。”

    见徐焰用传音的方式与自己沟通，且又见对方脸上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白冰的心也不禁在这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不过她可没有想要单独留在这里的念头，便同样以传音的方式回道：“不了，我还是与小师弟一同前去查看吧，万一真要遇到了什么东西，我也好及时帮到你。”

    徐焰见她如此回答，没有拒绝，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就一起走吧！”

    这片被称之为灵岩的峡谷，区域并不小，因此徐焰与白冰在峡谷内撑着火把足足走了近百丈后，依然没有要走到出口的征兆，甚至他们能感觉到，彼此间距离彻底走出这片峡谷，还有着相当长的距离。

    于是，二人便又继续向前走了五十余丈，等到二人走了差不多一百五十丈，却依旧什么也没发现后，白冰才又开口说道：“小师弟，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呢，你刚刚那副表情，可真是把我惊到了。”

    徐焰虽说也并未亲眼见到在这片峡谷内存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但不知为何，他心头里的那种不安的预感，并未有丝毫减缓，他看了一眼黑暗的深处，不再打算继续前行，只是对身旁的白冰点了点头，回道：“嗯，也许是我感知错了，我们回去吧。”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一刹那，在距离他们大概三十丈外，便有一双硕大的眼睛于黑暗中睁开。

    拥有这双眼睛的生物，完全隐匿在了黑暗之中，但若是徐焰能够看到它，便能发现它的眼睛，比之他此刻所看到的夜色，还要更加幽深黑暗。

    一块足有人头大小的巨石，猛然自黑暗中朝着徐焰与白冰的背后飞来，携带起了一阵刺耳的破风声。徐焰由于始终将自己的神识，用于感知着这片峡谷，故而在这块巨石从这空处飞出后，他就在第一时间内察觉到了它的气息。

    于是，他空余的左手猛然将在他身侧的白冰用力一拉，将其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口中则是一声厉喝，提醒道：“小心！”

    白冰在猝不及防下被徐焰拉入到自己的怀中，当即心神一震，还以为徐焰想对她干嘛，让她忍不住就想对其出手，给他一个教训，不过她在听到徐焰口中所对她叫喊出的这充满严峻意味的两个字后，她便又立刻制止住了自己的行为。

    一息之后。

    就在她的身子被拉开后，峡谷内猛然间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震响。

    “砰”一声！

    声音如同是一记撞钟，随后余音更是在这片峡谷内延绵不断。

    白冰与徐焰见到这一幕，霍然将视野望向了黑暗的尽头，但不等他们看清什么，便见有一道黑影，以无比快速的速度，骤然冲撞在了徐焰的身体上。

    这一冲撞，力量之大，给徐焰的感觉足足有四五千斤，远远超过了吴浩在服用黑灵丹后所能使用出的力量。

    没有任何意外，徐焰的身体瞬间被这道黑影给冲飞出去，与此同时，由于白冰还处在他的怀中，两人便一同倒飞出去数十丈，然后重重地摔落在了从这片峡谷中穿梭而过的溪水中。

    “哗啦啦~”

    徐焰与白冰跌入到溪水中后，掀起了一大片水花，不过所幸，他们摔倒的位置乃是一片深度估计能够及腰的水潭，倒是减轻了大部分他们本该遭受到的巨大伤势。

    整片峡谷内，瞬间恢复到了漆黑如墨的黑暗中，因为那支被徐焰握在手心里的火把，同样在此刻落入到了溪水中。

    一把将倒在自己身上的白冰从水潭中抱起，徐焰没有丝毫停顿，直接便从储物囊中取出了那颗本是由邱元锦借给他、但如今却已成了她唯一的遗物的夜明珠，口中则是对白冰急切问道：“你没事吧，白师姐。”

    白冰作为一名剑修，虽然在倒飞出去以及跌落水潭时，都被在她身后的徐焰给刻意卸去了大部分力量，可到底她的体魄并不太过健硕，故而在被那道黑影撞击到身上时，她便受到了不小的内伤，而等到她在被徐焰从水潭中捞起后，她由于之前没有丝毫准备，便又被溪水给呛到。

    在好一阵咳嗽后，被徐焰抱在怀里的白冰，才渐渐缓过气来，随即，她有些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没……没事，小师弟你可以放开我了。”

    徐焰闻言后，这才反应过来，便立刻将自己从身后单手绕过她纤柔腰肢的手仓皇松开，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感受到了对方那薄薄的长袍在被溪水打湿后，紧贴在身上所带给他的触感。

    徐焰没有此事上过多在意，而是绕过她的身体，走到了她的前方，并缓缓在水潭中往前走去，他一手举着发着光亮的夜明珠，一边则是头也不回对白冰说道：“白师姐，你伤势不轻，且自个儿先回岸上歇息，我先去解决了那头畜生。”

    白冰闻言，那张绝美的俏脸上不禁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她还是没有拒绝他的提议。显而易见，在之前咳嗽时，她所咳出来的溪水中，便掺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徐焰定然已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才会这么说。

    “哎！”

    最终，白冰看着他在微弱光线下徐徐远去的背影，只是幽幽叹了口气，随之便按照他的嘱咐，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这座水潭。

    徐焰在感受到自己已经与白冰拉开不小身距后，同样是快速走出了这条溪流，然后他猛然将手中的夜明珠往前方一抛，手中则是快速掐诀控制着背后的扶摇，飞掠到自己手中。

    他快速在黑暗中甩出几道璀璨的剑花，便有一股剑意骤然在灵岩之内悄然汇聚，随即，他在看到由自己抛出的夜明珠，像是被什么东西给一口吞噬后，他才猛然将自己的手中剑，朝正前方遥遥挥斩而出。

    一道银线自徐焰的剑中亮起。

    这道银线看起来完全没有丝毫的显眼之处，但随着这道银线不断激射出去，它的光亮便愈发强盛，直到在彻底临近那道一把抓住了夜明珠的黑影时，它已然变成了一道长达十数丈的巨大剑气。

    七星剑气崩裂炸开。

    整片峡谷之内，倏地发出“轰隆”一声惊天巨响。

    紧接着，有漫天银光如烈日在燃烧，瞬间爆发出让人刺目到不敢直视的璀璨光线，照亮了整片峡谷。

    徐焰强忍住这种光线给眼睛带来的伤害，依旧睁眼望向那道被他一剑给劈中的黑影。

    下一刻，他终于看清它真正的面目。

    徐焰满面骇然，心中则是如何都想象不到，在这片峡谷内对他主动出手的怪物，竟会是这样一只已经完全达到了成年期的五级灵兽，‘搬山猿’。

    璀璨银光在持续了稍纵即逝的一息时间后，便随着徐焰所使用出的这道七星剑气，同时褪去了所有光华。

    但下一刻，却有一道无比愤怒的嘶吼声，于这片黑暗中咆哮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