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2章 密晤（一）

    实际上，有熊大财才是最早身陷囹圄的居胥山有熊氏族人。

    有熊大财与猊曼手下某高级军官有生意往来，从有熊大财之父有熊贡担任有熊氏族长时期就已开始，据说为了买通这层关系，有熊贡打点上下关系的花销不下百万之巨。

    太甲三十三年，“陆地奔雷”突患瘟疫大批死亡，“狼王”猊曼大怒屠村，有熊氏族几遭遇灭顶之灾，有熊贡以命换命，救了时任青禾牧场马倌总领的有熊弼一命。

    有熊贡死后，精明能干、年富力强的有熊弼被推举为族长，鉴于有熊大财所从事生意的敏感性，又出于对整个有熊氏族安全的考虑，再加上族人与猊曼的血海深仇，因此有熊氏长老会要求有熊大财断绝与那个高级军官的生意往来。

    只是砸锅卖铁、自断活路的腌臜事，有熊大财岂肯轻易就范？

    一些局外人看似简单的小生意，其实利益链条又长又深，不是局中人根本体会不到其中关系之复杂，很多老板到后来反而沦为幕后势力的牵线木偶，想停都停不下来，只能发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慨，这就是有熊大财这桩生意的真实写照。

    有熊大财不敢对外说破自己的难处和处境，只能私下找到堂兄有熊弼，寄希望于有熊弼能在长老会上替他疏通照拂，未曾料遭有熊弼断然拒绝，双方产生了极大误会，从此兄弟阋墙，二人形同陌路，有熊大财家族与长老会也势同水火。

    再后来，有熊大财干脆一条路走到黑，花高价在苍狼堡下城区购置大量房产并将整个家族从有熊村迁出，定居国都苍狼堡，除了与村中的几个关系较近的宗亲偶有互动外，他基本断绝了与村中族人的往来，近几年更是鲜少在村中露面走动，若不是长老会念着有熊贡当年积攒下来的那一点香火情，再加上有熊弼也帮忙着说情，有熊大财家族恐早遭长老会从族谱中除名了。

    太甲五十七年六月某日，身在外地的有熊大财突然获悉青禾牧场遭“巨型陨石”之灾，那“巨型陨石”在青禾牧场上砸出一个巨大隧洞，隧洞那头还连着一座神秘地下城，放养在青禾牧场上的“陆地奔雷”逃逸至地下城中，自绝于祭坛大火炬之中，另外，他还听说堂侄女婿吐骨泊从地下城救出一个陌生老头，已送回村中救治。

    有熊大财将一系列突发事件前后串联起来，前思后想之后发觉大事不妙，特别是“陆地奔雷”逃逸死尽一事，搁在猊曼那里绝对是必死之罪。

    虽说他有熊大财家族已迁出居胥山有熊村多年，村中事务都已与他关系不大，可毕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有熊”这个姓氏还顶在他脑袋上，自己还真想置身事外，可族人答应？兽化人答应？

    出逃之事，他有熊大财不是没想过，可他的家族上上下下数十口人都已扎根苍狼堡，家大业大的，说丢就丢？一切归零之后，再重头开始？他实在割舍不下，也无法说服自己，即便是有熊村长老会放低姿态通知他赶快逃走，他依旧犹犹豫豫地观望着，心怀一丝侥幸。

    果然，没过几天，有熊大财正在忙活生意之际，不出所料地被一队从苍狼堡出发的“狼牙军”生擒，带队之人正是昌叔和去斤花。

    虽说他有熊大财贪生怕死，被拷问时尚未动刑便一切如实招供了，将包括吐骨泊从地下城里救回来的陌生老头也一并出卖，其实那是他在被押解回苍狼堡的路上多番权衡利弊之后，“弃车保帅”的举措，试问有谁会为了保护一个不知来历的老头子而赔上自己的性命？更何况“狼王”的人能如此精准的抓到他，一定是有了确凿的证据而且抓住了他的某些把柄，如果他有熊大财再在他们面前耍滑卖乖，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还不如识相点，“出卖”了那个与有熊村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陌生老头，当个“识时务者”，不但能保住他自己性命，兴许还不会连累到有熊村。

    之后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有熊大财所料，被当作“老实人”的有熊大财没有被立即处死，后经由那个高级军官指点迷津，有熊大财的媳妇曲婉竹花了十万金币买通一个中间人疏通关系，然后再花了三十万金币买通猊虎，最后才从大牢里将有熊大财“捞”了出来。

    捡了条狗命的有熊大财在苍狼堡下城区的豪宅里足足修养了一个多月才缓过劲来，回过神的有熊大财得知的第一个关于有熊氏族的消息是媳妇曲婉竹告知他的，说居胥山有熊村已被“狼牙军”摧毁，族人被掳走。

    第二个消息则来源于那个高级军官，说村里被“狼牙军”掳走的三十多个氏族宗亲并没有被猊曼处以极刑，而是被囚禁于某个劳改营中，对有熊大财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另外，那高官还带给有熊大财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就是大部有熊氏族人已外逃，目前下落不明。

    第四个关于有熊村的消息还是媳妇曲婉竹告知他的，就是庆林嫂的大儿子有熊树眼下现正在兽化人“钢鬃军团”中服役，是帝国军属，有特赦条例保护，所以庆林嫂也被猊曼释放了，又因为有熊村已被捣毁，所以她便转到石锤郡的远房亲戚家中修养。

    “庆林嫂……”有熊大财脑海之中立刻浮现庆林那逢人便笑的圆脸，以及她先天二米一的身高和格外丰腴的身材。

    如果说有熊大财是最早身陷囹圄的有熊氏族人，那么庆林嫂便是第一个被驱逐出有熊村的有熊氏族人。

    当年庆林嫂还不是庆林嫂，那时村中人都还叫她庆林妹子，在外务工期间与兽化人军官韩龙“私通”，未婚先孕而长老会遭责罚，在是否将庆林嫂驱逐出村的问题上，全村人投票表决时有熊大财是投了赞成票的，投票结果是庆林妹子遭驱逐，从此关于有熊庆林的消息便只出现在乡亲们的片言只字里。

    太甲三十三年，“青禾惨案”东窗事发，有熊贡惨死，有熊弼任族长，有熊大财与有熊弼和长老会彻底决裂并最终出走……风平浪静了二十多年后，一颗“陨石”再次改变了有熊村所有人的命运。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现在回头去看，被驱逐出村的有熊大财和庆林嫂二人反而活得自自在在，而未遭驱逐的有熊氏族人不是横死，就是成为阶下囚，或者成为亡命天涯的流民。

    “这或许就是老话常说的“造化弄人”吧！”有熊大财心想。

    有熊大财为“狼牙军”后勤部供货，持有可通行全国的通关文牒，怀着对庆林嫂的深深愧疚，他开始借进货的机会多方打听、秘密走访，终于在大半年前在石锤郡找到了庆林嫂，有熊大财还清楚记得二人偷偷会面时的场景，甫一见面真是百感交集感触良多，二人不管不顾地抱头痛哭了一场，感叹命运是如此多舛。

    那一次密会，有熊大财才从庆林嫂处得知从有熊村出逃的三支队伍只有西北线队伍有明确的下落，而且可确定领队仍是有熊熊和沈永祥，队伍人数共计五百七十二人。

    有熊大财问庆林嫂如何确定消息来源可靠，庆林嫂解释说她大儿子有熊树在兽化人的“钢鬃军团”服役，而“钢鬃军团”正好于去年换防至兽化人“条顿骑士防线”，那“条顿骑士防线”有北、中、南三个重要关隘，出逃的有熊氏西北线队伍正好从北部关隘“短号关”出关，出了“短号关”就是欧罗王国地盘，兽化人轻易不敢进入，所以西北线队伍的安全应有保障，至于西北线队伍的通关消息，都是有熊树从“钢鬃军团”的防务数据库中偷窥到的，绝不会错。

    有熊大财这下才确信无疑，并与庆林嫂商定让有熊树借工作之利，在保证万无一失的情况下继续搜集其他支队伍的行踪，需要打点的上下关系不必吝啬，一切资金由有熊大财解决。

    最后二人还商定一个月至少安排会面一次，交流各自获悉的情报信息，这才有了今天的例行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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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苦力们下了车，径直走到第二辆拖车处申领了收菜用的机械外骨骼，然后各自挑了一座蔬菜大棚开始一天的活计；有熊大财也瞅了个空，在贴身助理小单的帮助下擦洗干净沾在身上的牛屎，换了件爽利衣裳。

    “财叔，你来了！”一个身高足有二米五的华服中年兽化人从靠近路旁的那座蔬菜大棚中走出来，似早已等候在此，那兽化人远远地便与有熊大财打起招呼，一副咪咪笑脸。

    “唉哟喂，宋大主管，您还亲自来检查工作了，辛苦辛苦！”有熊大财闻声赶紧将小单支开，转身之际已堆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点头哈腰的同时将右手伸进裤袋，掂起早就预备好的一个红包握在手心，然后快步迎上前去，向宋管事伸出热情之手。

    当宋管事握住有熊大财的右手时马上察觉到有熊大财塞到他手心的那个红包，他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两年前与有熊大财的第一次交易的情景，彼时有熊大财也是一见面便硬塞了一个一百金币的红包给他，说是孝敬他的见面礼，要知道两年前宋管事的月奉也就五十金币，那个一百金币的红包相当于他两个月的月奉了，而今天有熊大财偷偷塞给他的这个红包绝对不会低于两年前那个数。

    宋管事不动声色，笑道：“财叔辛苦，您这大老板才是真正的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给林老爷子送钱来了，谨让我代表林老爷子向您说声‘谢谢’啦！”

    此时若有旁观者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再配上二人影帝级的表情，一定被二人极尽吹捧之能事腻歪到，可这些话从有熊大财嘴里说出来，偏偏又让对方感到内心舒坦、无比受用，觉得有熊大财这个人诚恳懂事、义气大方，是个可以深交的“人奴”朋友；当然，有熊大财硬塞在宋管事手心的红包在双方相互寒暄客套、溜须吹捧之际，宋管事已欣然笑纳了。

    “发财发财，大家发财！”二人松开互握之手后，有熊大财温醇笑道，“日后还得依仗宋管事多多提携，给大财我提供更多的发财信息，互利共赢嘛，哈哈！”

    “这个嘛，好说，这不，下个月月中就是绿皮大冬瓜的成熟季，如果财叔不嫌弃我们双湾农场路远偏僻，下个月中旬就麻烦您再跑一趟，我一定让林老爷子给您一个好价钱！”宋管事胸脯拍得砰砰直响。

    “好！”有熊大财涨红着脸，粗声粗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宋管事如此盛情邀请，我大财就当真了，下个月中我一定来！”

    “好说、好说，这事都包在我宋连身上，价钱嘛我自然会在林老爷子面前说叨说叨，一定给你优惠价！”宋管事重重地拍着有熊大财的肩膀，大包大揽道。

    “就这么说定咯？”有熊大财半眯眼睛，故意收敛起笑容，隔空点了点宋连道。

    “说定就说定！”宋管事向有熊大财伸出右手，也收起笑容肃然道。

    “那就好，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合作！”有熊大财也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宋管事的手，双方握手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