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请君入瓮（二）

    冥都北区，八十三号俱乐部。

    眼看役囚们的兴趣渐渐被调动起来，潜伏在役囚中的几个“梨园”谍子开始添加戏码，他们也假借醉意走到八角笼子边，利用简易工具将八角笼一侧铁门上的锁头撬开，煞有介事地要以二十瓶“祈福酒”作为赌注，要求八角笼里二人中的一个与他们之中的一个高个子役囚来一场所谓真实的笼斗，切磋一下拳脚，先行进入笼子的两个谍子也假意商量了一番，最后确定一个矮个精壮役囚应战。

    这两拨人继续假意凑在一块低声商量赌局细节，实为低声商量假戏真做，以免戏份太假露出马脚，待各种细节一一敲定后，他们一齐向四周观众席中的役囚喊话，以三瓶“祈福酒”的酬劳，临时聘请一个役囚作为裁判，以保证这场赌局的公平、公正。

    这一下是真的点燃了观众席中役囚们的热情，十几个役囚立即放下碗筷吃食，争先恐后地涌向八角笼子去争取那个裁判席位，毕竟这裁判的酬劳还算丰厚，而且几乎没有风险，跟白捡三瓶“祈福酒”差不多。

    很快，一个略微懂行的役囚被确定为裁判，赌局的赔率很快也被协商出来：高个子役囚三赔一，即高个子最后获胜的话，三瓶“祈福酒”“本金”能赢得一瓶“祈福酒”；矮个子役囚二赔一，即矮个子最后获胜的话，两瓶“祈福酒”“本金”能赢得一瓶“祈福酒”；庄家抽水百分之十，剩下的筹码，按押胜的人数均分；以击倒对方为获胜标志，并约定只要有一方出声或以明显的动作示意认输，另一方应立即停止攻击，否则直接判输，更不能刻意杀人。

    那些没选上裁判的役囚也没白跑一趟，他们被安排向坐在观众席中想跟着下注的役囚们收取筹码，一个筹码相当于十个银币，也就是一瓶“祈福酒”的价格，而他们向观众收取筹码的酬劳是一瓶“祈福酒”。

    在这几个“梨园”谍子的不断煽风点火之下，正在观众席中吃肉喝酒的役囚们觉得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相比去参加冥都大广场那边举行的无聊至极的“跨年焰火会”，这个笼斗赌局更显得刺激有趣，那就小赌一把，怡情怡情？于是很多役囚纷纷慷慨解囊，押下筹码。

    十分钟后，下注停止，负责收取筹码的役囚一清点，押注高个子获胜的共二百三十三人六百九十九注，押注矮个子获胜的共七十五人一百五十注，更多的役囚则抱着观望的态度——先看看再说。

    此时，冥都的中枢——冥都管理处，那栋戒备格外森严的黑色大厦的顶层，四十多块大屏幕足足占据了整整两面墙的面积，楼层中央是五六排闪烁着红绿灯光的监控台，每一排有八个监控席位，席位前端坐着七八个不等的狱卒，每一个狱卒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块小屏幕；监控台的后方是一张长条形会议桌，桌边坐着郝连勃勃、苏鼎盛以及十几个挂着各种头衔的副典狱长，他们也正目不转睛地来回观看每一个俱乐部正在进行的赌局，不时小声交谈，一条又一条的指令不断从这里发出，指挥那些潜伏在冥都里的“梨园”谍子们的每一步行动。

    “噹！”

    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八十三号俱乐部八角笼边的一个役囚敲响一个从别处寻来的不锈钢脸盆，笼斗鸣锣开打。

    “开打喽！”

    “上啊！”

    “加油！”

    观众席中，已经有了浓浓酒意的役囚们开始高声呐喊、助威，平日里迫于冥都狱卒的严酷管理，很多役囚只能刻意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在很长的时间里只能像机器一般地埋头苦干，不曾有任何情感上的释放，现在终于逮着机会宣泄一番，无不格外卖力。

    那两个役囚拳手早已穿戴好护具，并在裁判的示意下先行了对拳礼，然后各自摆开架势，只见笼中二人身子朝前微弓，双拳举起护住面门和前胸，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角力拳击”对弈。

    这“角力拳击”是上古时期发源于欧罗巴大陆的一种拳术，追求在四处游走和步伐变换中接近对手，凭借凶狠迅猛的重拳击打对方头部及上半身要害处，以达到迅速制敌的目的，在实战中经常可在十秒钟内将敌人击倒结束战斗，而且学习这种拳术的门槛极低，并不需要具备所谓的武学基础，所以深受广大平民喜爱，流传非常之广。

    这两个真实身份为“梨园”谍子的役囚拳手其实都有武艺傍身，只不过他二人为了不引起别人关注，所以刻意选择最常见的“角力拳击”对弈，这样不容易暴露身份。

    行礼之后，那高个子显然想要抢占先机，他马上凭借身高臂长的身体优势，以几记凶狠的长直拳将矮个子逼到场边，自己则牢牢占据笼子的中央位置，迫使矮个子役囚四处游走，以达到消耗矮个子体力的目的。

    矮个子拳手心中明了，身为资深“梨园”谍子，多年严酷的格斗训练，这样的搏斗场面他经历过无数次，他心知像对面这种也经过多年严格训练、身高臂长的“拳手”往往会充分利用比赛规则，采用长直拳的方式不断击打对手的头部及上半身等要害，只要击中便可得分，最后往往会以点数高获胜。

    矮个子反观自己，五短粗壮身材，优势仅是灵活快速，要想获胜只能寻找机会进行贴身肉搏，甚至可能要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互换方式靠近对手，让对手无法充分发挥臂长优势，然后以重拳、勾拳直取对方要害部位，迅速将其击倒，方能取胜。

    场中二人你来我往，继续缠斗不休。

    矮个子不断在场中兜圈、游走，时不时移步出拳佯攻，结果都被高个子以凶狠的长直拳打回去，可见高个子防守之严密。

    一分钟过去，二人已总共打出十数拳，从场面看，高个子出拳十次，五次被躲闪，三次击中矮个子上半身要害部位，两次击中矮个子头部，完全占据上风；矮个子出拳五次，只击中高个子的上半身要害部位一次，完全处于下风。

    矮个子继续沿外圈游走，不断寻找攻击机会，高个子又打出十几拳，却被矮个子灵活闪避掉，仅有两拳击中有效部位得分，高个子突然幡然醒悟那矮个子其实是游而不击，在有意消耗自己的体力，于是他开始收力，不再轻易欺身上前出拳发力，而是始终直面那个矮个子，右拳收于胸前蓄势，左拳则抬起伸直并保持一种“微曲臂轻出拳”的短打频率，将矮个子始终挡在自己的火力范围之外，不让其近身。

    两个人都在小心试探，都摆出一副稳守不攻的姿态，转眼三分钟过去，二人你来我往波澜不惊，观众席中的役囚们显然已没了那份继续等待的耐心，不断有役囚冲笼子高喊：

    “上啊！跑啥？”

    “打啊！上啊！”

    “出拳啊！”

    “艹！怂蛋！”

    观众席开始有役囚发出嘘声。

    “保持专注！保持专注！”矮个子心中默念，他四处游走的过程中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专注不要受到场边观众情绪的影响，一切按照自己的节奏和计划来把控比赛，否则很可能要吃大亏。

    这三分钟时间里，高个子又打出十三拳，十拳落空，三拳击中矮个子上半身，击中头部一次都没有，总体优势逐渐扩大，撵得矮个子满场跑；矮个子出拳九次，只击中高个子上半身三次，头部更是一次都没有击中。

    观众席中的叫喊喧嚣之声越来越大，那些押注高个子取胜的役囚在高个子每一次出拳时都会高声喝彩，而押注矮个子取胜的役囚们在声势上显然弱了很多，有些甚至对矮个子丧失了信心，有好几个修养差一些的役囚甚至已经破口大骂开了。

    “艹他妈！你倒是上啊！”

    “上啊，躲啥啊！”

    那高个子拳手年纪稍轻，经验、阅历、眼界显然都没有矮个子拳手老辣；从场面上看，高个子的点数优势正在加大，如果高个子坚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拳一拳地继续积累领先优势，到最后定能获胜。

    只是这“角力拳击”赛的精彩之处就在这，只要没能将对手彻底击倒，一切都存在不确定因素，有时候点数上的优势，反而令拳手产生错觉，认为自己能够快速取胜，犯下冒进的错误。

    高个子决定冒进一次，他的设想是采用高压迫式的打法，用长直拳将矮个子压迫到笼边死角，然后像打木桩一样地把矮个子按到笼璧上解决掉，所以他开始一步一步紧逼，直拳又快又狠，像雨点般不断砸向那矮个子，而矮个子似乎也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略显狼狈地一边防守边退却，很快接近笼边。

    暂时处于下风的矮个子脑子里却格外清明，他知道一旦他被高个子逼到笼子死角，那就意味着决战时刻的来临，所以他在心中快速地盘算，思忖着一旦自己的后背贴到笼壁，就以挨一记直拳的代价将整个身子贴紧高个子，以自己的脑袋抵住高个子下颌让高个子无法看清台面，彻底打乱高个子的步伐和出拳节奏，高个子长手长脚的肯定一时施展不开，只能以摆拳直取自己太阳穴，所以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动作一定是弓身直击高个子小腹，紧接着高个子必定会后退或者垂下双臂防护腹部，如果高个子后退，自己马上上前一步以直拳重击其下颌，如果对方垂下双臂防护，那么自己应以勾拳穿过对方双臂的防护直击其下颌，争取一招制敌。

    “贴身、小腹、下颌！”矮个子的内心死死记住这三个重点。

    场上，只见矮个子后退一步，堪堪躲过高个子的一记左勾拳，接着再退一步时，矮个子的左脚后跟和后背同时感觉一阵冰凉，那是他的脚后跟和背部贴到八角铁笼子时传导过来的凉意，矮个子已退无可退。

    “来了！”矮个子心中暗道。

    果然，高个子陡然暴起，左脚大步跨前，完成蓄势的右拳如重炮般直击矮个子鼻梁，矮个子脊柱骤然发力，往笼璧上重重一靠，整个人借着反弹之力右脚向前迈出一小步，同时双臂护住面门。

    “噗！”

    高个子的右直拳穿过矮个子负责防护面门的双臂重重击打在矮个子左脸上，矮个子则逆势而为，直接撞入高个子怀中。

    “不好！”高个子没想到已是强弩之末的矮个子突然玩起这一招鱼死网破，情急之下，他只得掉转刚刚收回的左拳，朝怀中的矮个子的右边太阳穴击出一记重拳。

    矮个子被高个子一记直拳击中左脸，双眼直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但他的半身子已经冲入高个子怀中，这一刻的矮个子的思路无比清晰，他赫然发现一切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于是马上实施第三步，他膝盖一曲身子向前微蹲，同时蓄势已久的右拳朝高个子的左腹部猛然击出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