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小毅别哭

    苏杨端着馄饨坐在严毅车副驾驶位置，车里开空调的缘故温度刚刚好。严毅正在驾驶位看手机，苏杨对严毅说：“从度假村买的馄饨吗？还挺好吃的。”严毅恩了一声，“我买了这周六到大连的机票。折扣力度可大了。”严毅轻声说。“大连？真去大连啊？你不是最讨厌的大连的嘛？”苏杨有些吃惊地问。“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妈妈的病跟大连没关系。”严毅的语气依然平静，苏杨心想：大连背锅背了那么多年，现在没关系了，还不是因为刘莹在大连。严毅把手机放在杯座里，调整车头位置，为了照顾正在吃饭的苏杨，严毅车子开得很平稳。严毅说：“你今天话这么少，看样子是真的饿了。话说邢梓铭呢？昨天你俩不是在一起嘛。”苏杨突然有点生气，生气严毅怎么这么关心邢梓铭去哪了，那天在酒吧大家为了给严毅庆祝才聚到一起的，结果严毅走的时候谁都没告诉。“邢梓铭跟哪个妹子走了吧？抱得美人归。”苏杨说完又吃了一个馄饨。“抱得美人归？来的大部分都是林凡前女友。抱得许樱宁归嘛？”严毅说这句话时声调终于有了变化。“不是许樱宁吧，哎呀，我昨天都喝断片了，记不清了。”

    “那就厉害了，这都能把到妹子。邢梓铭有桃花运了啊。他们住在别墅里了吗？”

    “我不知道，都跟你说了，我断片了，不过那个许樱宁好漂亮啊，御姐，孤傲、高贵冷艳！”

    “恩、、、女神。”

    “诶？小毅，觉得许樱宁怎么样？要不我和林凡帮你撮合，我觉得许樱宁跟你挺合适。”

    “别闹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怎么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了？我看着都一样啊。”苏杨说完这句话突然有些后悔。

    严毅只觉得心里钝痛，他想起了刘莹的眼睛，那么漂亮的眼睛，刘莹的眼睛里有星星，有心事，有柔情万种，想起了刘莹最引以为傲的大长腿，好看的锁骨和脚踝，只可惜这一切都和严毅没关系了。严毅此时只想倒吸冷气。苏杨咳嗽一声继续吃他的馄饨，只觉得昨天晚上喝多了，今天脑子就短路了，今天不适合开口讲话。

    到了苏杨所在的设计公司，苏杨带着垃圾（馄饨包装盒）下车，对严毅说：“你回家路上慢点。”严毅点点头。

    严毅回到家，换上家居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打开手机查看机票订单，看到大连二字不禁握紧了手机，大连，一个严毅流下太多眼泪的地方。

    那年严毅9岁，是一个格外喜欢帝企鹅的小男孩，妈妈是一位全职太太，妈妈就和严毅约好，如果严毅期末考试考到班里第一名就带严毅去海洋馆看真的帝企鹅，小学生放学回到家没有什么作业，每当严毅坐在电视机跟前不愿意动换的时候，妈妈就会和严毅说：“小毅，你还想不想看真的帝企鹅了。天天看电视能考第一嘛？”严毅只好极为不情愿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在写字台上面的白纸上画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圆滚滚的企鹅。严毅偶尔会听到妈妈和爸爸的对话：“诶，老严，我最近经常看不清楚东西，眼镜度数又涨了？”

    “回头等到小毅眼睛复查时你也去检查一下吧。”

    “我去医院干嘛？我去咱家门口的眼镜店配一副新眼镜就好了。”

    “也是，估计就是岁数大了，视力下降了。”

    没过几天，妈妈就戴了一副新的眼镜在吃晚饭的时候问严毅：“小毅，你看妈妈的新眼镜？是不是跟你们班万老师戴的眼镜似的，特别有气质？”严毅笑笑说：“妈妈你真的很像万老师。我们班的男同学都喜欢万老师。”妈妈说：“就是，你们万老师多俊。”爸爸把菜端了上来，顺手把妈妈的胰岛素针带了过来。和往常一样妈妈在吃饭之前要在自己的肚皮上打一针胰岛素。每天妈妈都会在严毅放学之前做好饭，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严毅回家，严毅回家一打开门就能看到妈妈，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唯一变化的就是妈妈日益下降的视力和浮肿的小腿，期末考试严毅真的考了第一名，妈妈和爸爸在商量带小毅去哪里的海洋馆。爸爸说：“去大连圣亚海洋馆吧，有海底通道，而且咱们在那里也有房子，今年暑假你和严毅就在大连过吧。我正好还有几天年假，先陪你们待几天。”“在大连过暑假挺好，小毅也喜欢海，可以可劲儿地去海边玩了。”妈妈摸着严毅的后脑勺说。严毅听说暑假可以看到活的帝企鹅还可以住在海边，高兴地开始围着爸妈转圈儿。妈妈收拾好了一家人的行李，爸爸妈妈带严毅去买了机票，一家人飞去了大连，那年手机还不是智能机，诺基亚还是最流行的手机品牌，拍照要用数码相机。在海洋馆，妈妈几乎视线都在小毅身上，一路上给小毅拍照，拍小毅和企鹅的合影，拍小毅在海底通道里头顶都是鱼的照片，妈妈把小毅安排在各个地方，让小毅和各种鱼合影。海洋馆逛完以后妈妈对爸爸说：“老严，我这眼睛看什么东西都跟在黑框里似的。”

    “啊，那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邪了门了。”妈妈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小毅的手往公交车站走，小毅注意到妈妈的手背也因为水肿鼓了起来。第二天严毅一大早就被爸爸叫起来看陪妈妈去医生，到了眼科医院，医生给妈妈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医生说：“你这个病是糖尿病引起的眼底出血，周三来打个激光就行了，不过，在打激光之前要做个造影，再彻底检查一下。”严毅听说妈妈的病能治松了一口气，爸爸问了一下造影的价格，就带着小毅和小毅妈妈回家了。严毅只记得那个周三，为了做造影，排了好久的队，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看了一下造影的片子，对严毅妈妈说：“你的眼底出血比较严重，眼底。。。血已经满了，即使手术治疗也只能保留0.01的视力。手术费用大概一万多块钱吧。可如果不治疗，视力会继续下降，直到失明。”严毅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泪水瞬间模糊双眼，已经看不见医生的脸了，严毅趁爸爸妈妈没注意，擦了眼泪，假装自己没哭。爸爸和妈妈带着严毅去坐公交车，爸爸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说：“主要是这病不是眼睛的病，是糖尿病引起来的，治了也还得犯。”妈妈说：“我们先别回家，先带小毅去买衣服吧，小毅还没有一件像样的夹克。”爸爸说：“大夏天的去哪买夹克啊。”妈妈说：“冬天我就看不见了，趁我还看的见，去找找吧。”在公交车上，严毅一直闭着眼睛，只有严毅自己知道，睁开眼睛，眼泪就流下来了。严毅妈妈真的在大连的某家商场里给严毅买到了夹克，恰巧那家店有几套反季促销的衣服，只是那件夹克严毅到自己26岁了也没穿过。一直挂在衣柜里。

    爸爸和妈妈决定爸爸年假结束就带着严毅回天津，在回天津的前一天晚上，妈妈吐了好多次，到了早上妈妈已经在吐鲜血了，回天津的计划取消，妈妈住进了大连的一家医院，在医院输着止血浆的妈妈还吐了一次鲜血，有血块呕出来，妈妈嘟囔一句：“让我死了算了。”医院的诊断证明写着：“糖尿病引起胃出血，糖尿病引起肾功能衰竭。”九岁的严毅看着妈妈苍白的脸，怎么也想不明白，糖尿病不是打胰岛素就可以了嘛，怎么还会这样。这个问题直到严毅上大学才找到答案。糖尿病主要症状是血糖高，胰岛素是最好的降糖药，但不是打了胰岛素就万事大吉了，还要时刻监控血糖，控制血糖在正常水平，妈妈平时很少检测自己的血糖，其实妈妈的血糖一直都是高的，只不过即使血糖很高，身体也不会觉得难受，糖尿病三多一少的典型症状并没有百度上写的那么绝对，血糖高就会伤害全身的血管，那么多年对血管的伤害终于在这一天爆发了。

    妈妈出院之后，视力下降的更加厉害，严毅发现妈妈做饭越来越费劲，妈妈的肚子因为肾功能衰竭的缘故越来越大，严毅的暑假还没过完，妈妈就失明了，严毅想着虽然妈妈失明了，但是他可以做妈妈的眼睛，于是牵着妈妈去星海广场散步，给失明的妈妈唱张海迪唱过的《爱的人间》，妈妈笑了，觉得自己失明了也没那么可怕，只可惜好景不长，在回天津之前，糖尿病引起心脏功能减退，妈妈从客厅走向卫生间都会喘的不行，再也没办法和严毅一起去星海广场散步了。

    严毅每天晚上都会哭，哭到没力气了就睡着了，那年他九岁，牵着妈妈去星海广场散步的时候，看着远方的海鸥，严毅流下了泪水，心里默念着：“海鸥海鸥，你可以飞到上帝身边吗？求求上帝救救妈妈。”

    回到天津，妈妈彻底住进了医院，再出院时候就是医生说：“回家吃点好的，想想还有什么愿望没实现，好好在家养着吧。”的时候了，妈妈走之前给严毅留下了一笔钱，这笔钱就是严毅在郊区买房子给自己买车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