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28 我爱你

    苏离的请求让郁非迟疑了，为难了。一方面，作为军人的他不能就这样放走敌人；另一方面，苏离挡在安彦哲的面前，他很害怕如果自己开枪会伤到苏离，但如果不开枪，安彦哲就能轻易的离开。当爱情和使命不能两全的时候，郁非很难做出抉择。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个瞬间，郁非会想着为了苏离放下手中的枪？

    安彦哲看到苏离为自己挡在郁非的枪口前的时候，心中是感慨万千的，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在苏离心中不再是仇人的身份。他想，如果他们再给彼此一些时间的话，结局会不会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只是，现在，已经晚了。

    安彦哲接下来的举动，实在出乎了苏离的意料，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迅速上膛，枪口指向郁非。

    苏离背对着安彦哲，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很是惊讶，在她的认知中，安彦哲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了确认，苏离转身看向安彦哲。这个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错开了，安彦哲和郁非两人在这种空档期，同时射出了子弹。

    苏离看到，两颗子弹在她的眼前擦过，子弹与子弹擦肩而过的时候，会不会也有些什么想法呢？好像是不会的吧，因为擦肩而过之后，他们还是分别射向了不同的人。郁非中弹后倒地，伤势不明。安彦哲的身后就是广阔的天空，也许是子弹带来的冲击，也许是他自己的选择。总之，在中弹之后，安彦哲向身后倒去。他的身后是广阔而又蔚蓝的天空。

    苏离因为刚才转身，所以先看到的是安彦哲，看到安彦哲向后倒去的时候，苏离想都没想就冲上前去抓他的手。

    这个时候苏离做出的举动是没有经过思考的，是出于本能，出于下意识……不管是出于什么，她都强烈的希望安彦哲能够活下去。这种强烈的感觉让她做出了抓住坠落的安彦哲的手。

    郁非在中弹后倒下去的时候，看到苏离上前去抓安彦哲的举动。心情有点复杂，但他并不会因此怪苏离。因为他知道，自己所爱的，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子啊。

    与此同时的，被苏离绑起来的阿May也看到了安彦哲坠落的场景。她疯狂了，拼命的想要挣脱开禁锢，想要跑上去抓住安彦哲，就算她无法救下安彦哲，至少能和他一起跳下去。

    但是现在，因为手被绑起来的缘故，她连如此简单而卑微的冤枉都无法实现。这一切让她又怨恨起苏离来。

    庆幸的是，苏离还是抓到了安彦哲的手，外面的风很大，吹的她发丝飞扬，下面的高度很深，光看着就让人产生眩晕的感觉。所以苏离心想，一定要牢牢的抓住他。

    各位可以试想，假如你从飞机上坠落，有人抓住了你，这时你会说什么呢？救我？放手吧？还是什么其他的……你们会怎么说我不得而知，我知道的是，安彦哲对苏离说了这样的话——“我爱你”。

    这句话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呢，成了刺入苏离心脏的一根针，起初，针刺入心脏的表皮，没有引起多么大的痛感，只是被针扎的那一小块疼，后来，针越刺越深，疼痛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直到针刺入心脏的深处，疼痛席卷了整颗心脏，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泪流。

    我想，安彦哲说这句话并不是为了让苏离痛，而是在向她做最后的道别。我想，苏离起初也并不知道自己会为了这句话心疼，就像十年前她不知道自己在日后的某一天突然强烈的想要自己的仇人活下去一样。这一天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苏离不知道，就像安彦哲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苏离了一样。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无论是苏离想要安彦哲活着的心情还是安彦哲对苏离的爱，都是如此强烈。所以苏离才会拼命抓着安彦哲的手，所以安彦哲才会放开苏离的手。

    在说完那句“我爱你”之后，安彦哲自己主动的放开了苏离的手。虽然苏离想要尽力的抓住他的手，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一点点脱离自己的手。直到，他完全松开了，苏离的手垂在空中，有一种空唠唠的感觉，这种感觉直触心底，似乎要将整颗心掏空。

    看着安彦哲下沉的身体，一开始，还能看到他的脸，渐渐的…… 不，不应该是渐渐的，应该是快速的，非常快速的，人从高空坠落的速度，怎么能用渐渐的来形容呢？

    只是在苏离的心中，就是渐渐的感觉啊！这一刻是多么的漫长，安彦哲的脸从他眼前一点一点的消失，他的义无反顾又带着微笑的表情，他的棱角分明的五官，他那深邃的眼神，苏离都看的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

    只是自此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一股悲伤慢慢从她的心底升起，一点点占据了她的心。如一片平静的湖面，本无波澜，突然一滴泪坠入其中，竟然使湖面泛起了涟漪。这涟漪越来越大，扩充至整个湖面。

    安彦哲对苏离来说，或许就是那滴清泪，毫无理由的闯入苏离的生活，使她原本正常的生活，驶出了正常的轨迹。

    现在已经看不到安彦哲了，或许他已经坠入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或许他即将坠入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总之在苏离的眼前，已经再也看不到安彦哲了。这个结局太仓促，仓促到苏离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这种结局太悲伤，悲伤到苏离竟然连自己落泪都不自知。

    她曾设想过结局，也知道可能会有这种结局，只是当一切真的来临的时候，苏离还是来不及整理情绪。如果他们的一切已是命定，那也太过悲哀了吧。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安彦哲，又或者是对聂振峰、安颜悦，抑或是她的姐姐和小凡。

    细想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悲剧的受害者。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在掌控着他们的命运的话，苏离真的很想好好的教训那个人一顿。只可惜，没有那样的人，就算有了那样的人，结局已是如此，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

    安彦哲松开苏离的手之后，从高空坠落。此时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原本他的身上背着降落伞，打开它还有一线生机，只是安彦哲放弃了。在他向郁非开枪之前，就已经放弃了生的欲望。

    那个时候他想，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吧。他已经看到了苏离对自己的情，也知道两人的缘分只能到今天为止了。没有了苏离的日子，让他怎么度过漫漫长夜后悔的时光。于是他打算放弃自己的生命。

    只是，若是就这么放弃，他知道苏离一定会把他的死归罪在自己身上，为了不让她有这种想法，安彦哲决定向郁非开枪。伤害了她最爱的人，她对自己那仅有的好感应该也会消失吧，自此，在她的心中，他安彦哲依旧是一个仇人般的存在。

    想到中枪倒地的郁非，安彦哲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为了自己的私心，虽然他那一枪不至于要了郁非的命，但他终究要吃些苦头。

    “对不起，请照顾好她。”这是安彦哲想要对郁非说的话，只是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风在耳边呼啸，安彦哲感觉自己似乎是从云端坠落的，一路上白云从他身上飘过。感受到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安彦哲缓慢的逼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天空是湛蓝的，白尼罗河的河水也依旧平静的流淌，周围一片绿意盎然，一切都如来时没有改变。现在是下午时分，太阳西斜，阳光照在平静的水面上，惹起一片波光粼粼。

    然而这平静的一切，伴随着“扑通”一声的声响被打破了。

    发生了什么呢？谁也没有注意，也无法查知，只知道，原本平静的水面溅起水花阵阵，波澜片片，好久好久才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还有坠入这河中的安彦哲。现在已到弥留之际了吧，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想到了很多很多之前发生过的往事。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最后我还是没能帮你们报仇。”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聂振峰，想到十五年前他放走聂振峰的时候，聂振峰对自己说：“放走我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当时不后悔，事后不后悔，现在也不后悔，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虽然恨过你，怨过你，但依然不后悔当初放你走。”

    ……他又想起了，十年前绑架苏离的时候。那天发生的一切，虽然他不曾亲自动手，但终归都是因为自己的命令。

    “阿离，那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我总在想，如果没有那些事，我们……会不会容易些……”

    之后，随着身体慢慢的坠入河水的深处，安彦哲的意识也一点点涣散了，一直到最后，他还为着十年前的事后悔，还在对苏离说着抱歉。